1.大火吞噬的记忆
2019年,深秋。
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宫歆灵觉得自己的世界被完全颠覆了。
那是空气中弥漫着灰烬和血污的早晨,她发疯的找遍每一个房间,却找不到任何家人,眼睁睁的看着光线刺入窗台,结束了黑夜,照见满室烟尘,犹如她败坏的未来。
当灰白的光线刺入她红肿的眼睛,她无忧虑的少女时代,便彻底结束。
三天后,祖母带来一个她完全没见过的陌生女人,说,这是你小姨,你从此和她一起生活。
宫歆灵还没来及弄清楚这个小姨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自己就要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江翰市,奔赴数百公里外的秦城。
她跟着陌生的小姨沉默登上高铁,竟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件累赘的行李。明明是自己的未来发生了巨变,但她却什么都不想问。
她曾经一度被人逼问到精神崩溃。
“火灾的时候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和你一墙之隔的地方烧了整整一夜,你真的能睡着吗!?”
“你继母死了啊,她虽然不是你亲妈,对你也有养育之恩,她死了你一点都没感觉吗?”
“火灾的那天晚上,你爸爸和你继母发生了口角,原因是因为你吗?”
“从监控上来看,你爸爸当晚回家后就没有出去过,火灾后他竟然失踪了,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吗?还是你故意要隐瞒什么?”
类似的问题被人问过太多太多遍,偏偏宫歆灵每次听到,都跟初次听到时一样痛不欲生,震惊和伤痛撕扯着她的神经,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从那夜之后,她就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了。
到达秦城时,正值夜晚,街道高楼大厦,各式灯光炫目,简直和江翰市区一模一样。
宫歆灵乖乖的跟在小姨身后,身上的藏蓝色牛角扣大衣,同色系的格裙配咖色粗跟靴子,在路人眼中,是最普遍不过的都市少女,外表甚至算的上养眼。
而冷风吹开她的发丝,露出她大大的眸子,没人注意她瞳孔深无处躲藏的凄惶。
宫歆灵路过街头橱窗,看了一眼橱窗映射的自己,她记得上次穿着件衣服时,是个愉快的周末。那天街头的霓虹,也如此时此刻这般炫丽,她恍恍惚惚,竟觉今夜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周末,她跟着老爸去江汉路吃晚饭,爸爸有事要留在市区,要自己先搭车回家做功课。
想起功课,就听见陌生小姨的抱怨声,“你的箱子装的什么?怎么这么沉!”
当然是书啦,一个高中生的生活,哪天不是在题海里挣扎?
宫歆灵想开口,但看着小姨的陌生面孔就沉默了。
她抢过小姨手里的特大号行李箱,自己拖了一段路,发现确实沉的骇人。
小姨带着她辗转换过两次地铁,来到一个偏僻的豪华小区,一开门,空荡荡的大厅,厅里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接着是客套的流程,先是寒暄,接着两个成年女人又叫出其他房间里的若干陌生少女——尴尬的例行介绍,宫歆灵困的哈欠连天。甚至连小姨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这些陌生女孩的姓名,她一个也没记住。
只记得这三室两厅的房子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安置她的床铺不到一米宽,她草草梳洗完就蜷进被窝。
将被子拉过头顶后,宫歆灵终于松了一口气,拼命幻想自己还在江翰市:躺在自己专属的公主床上,爸爸和继母就在门外的客厅聊天,他们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所以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爸妈就是这样宠她,生怕吵到她影响第二天的学业,再有一年她就要升高三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回忆,梦里还是没有半点家的影子,只有一片冬日荒芜的枯枝败叶,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孤独的快要哭出声来。
第二天她是被拍门声吵醒的,一个陌生女生,没好气的站在她床前,要她快点出门,第一次去新学校不能迟到,新学校是诗晏中学。
诗晏中学?
宫歆灵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回神,才想起自己身在哪何处,想起小姨的交代,——晏华是她将要就读的高中,同住的女孩会帮她适应新生活。
宫歆灵看着这陌生的一切发懵,大脑似乎出了什么故障,竟然开始琢磨眼前这个愤怒女孩。
素颜,五官寡淡,身材不明,居然还不丑,多半是发型的缘故,可这个丸子头平平无奇?哇~~丸子头,好像发现了什么!
“欸,那个……什么华的高中,是允许留长发,还是你故意违反校规留长发……”
女孩更气愤:“你欸什么欸!真没礼貌!初次见面不知道要记住人家名字吗?”
“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好心陪你去学校,你却说我违反校规!”
宫歆灵扶额,要对方对你有礼貌,你却一大早就堵别人被窝,还这么凶!
可大脑卡顿了一阵后,终于正常运转,生人生地头,她得认怂,态度要好!
“哦……,丸子头美少女,你叫什么名字哈?”
这柔柔的声音,外加丸子头美少女的称号。——美少女耶!不是敷衍的美女,虽有点肉麻,但能驱散刚刚的不愉快。
陌生女孩和颜悦色地说,“我是刘聆霖,你快点抓紧吧!”
临走还不忘替她关上门。
二十分钟后,宫歆灵梳洗完毕,乖乖地跟在丸子头美少女后面一起上学。
大概是因为宫歆灵那张过分认怂的脸,让丸子头美少女一路跟她说个不停。
“你穿的那么少不冷吗?”“晏华也太没原则了,这学期都快结束了还收转学生,明摆着就多赚一期学费…!”“你这么着急的跑路到这边,是闯了什么祸事吗?”“别紧张,我们都是这样,天生神力,异与常人的易闯祸体质,谁让我们天生就和人类不一样呀……”
宫歆灵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你怎么和人类不一样?我可是百分百的正常人类。
她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除了丸子头很可爱之外,其他都很普通啊。
丸子头美少女竟然没有笑,惊讶说:“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吗?还是你的能力很惊人,不敢声张?”
宫歆灵怀疑眼前的女孩是个疯子。
但是冷风吹过,她冷静下来,回想了一下这些天的巨变,竟觉得自己疯了的可能性更大。
丸子头女生看看手表,叹气说“反正也要赶时间,让你亲身体会一下吧!”
宫歆灵觉得自己浑身一热,突然手被一股大力拉着自己撞向前面的围墙,她闭上眼睛举起胳臂生怕撞伤了脸,竟然发现自己如同一颗子弹,穿过一道墙又一道墙,甚至还穿过了几道天花板,回过神时,竟然已经身到了教室。
丸子头女生把她摁进一个空座位命令:“快把英语书拿出来,现在是早读时间。”
宫歆灵惊魂未定的摸索出书本,刚刚翻开,浑身的热气突然消失,自己竟然又回到刚刚的街道,丸子头女生站在自己身边,急吼吼拽着她狂奔,让她严重怀疑,刚刚不过是一场幻觉。
“我们快一点去教室,去了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丸子头女生很是诡秘,“这可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你要保守好我们的秘密。”
宫歆灵一路被丸子头拖着狂奔,转过一个又一个叉路口,奔入教室后,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教室里有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坐在座位上读语文书!!
但那惊讶延续不足0.01秒,她觉得自己被推了一把,瞬间跌进教室,双眼似乎中了幻术:背书包的自己和早读的自己完全重合,一切一如科幻电影中的场景。
直到这一刻,宫歆灵完全明白了丸子头女生所说的意思。
整整一天,她都沉溺在这种震惊中无法自拔。
有些事情,真的是细思极恐。
比如说,这种分身的威力:如果丸子头女生不是什么女高中生,而是监狱中杀人犯,那么这一瞬间,会发生的事情不止是越狱那么简单吧!若是跨国特工、毒贩、甚至极端分子呢?
再比如说,拥有这种威力会不会被人觊觎:恐怖分子会不会绑架她们这样的小女生?
会的,丸子头美少女就算再怎么会分身,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孩子而已,绑架起来/胁迫起来,也没有什么难度。
宫歆灵她自己不就曾被人威胁过吗?
那么再回到自己身上,经历过这场瞬间分身,那么火灾那夜失踪的父亲,会不会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的呢?
那夜的大火真的是意外吗?她的养母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跑,竟被活活烧死?失火的是客厅,两边的屋子都没有着火,躲进去不是轻而易举吗?——还有她自己!
她,宫歆灵,之前就读的学校可是全国最顶尖高中。两年前父母为了让她考进华师高中费尽了多少心思,逼她苦练了多少本习题。
诗晏中学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私立高中,家人竟然等不到她这学期结束,就匆忙将她送过来,是在躲避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