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纸新郎
“老爷,您先别冲动,孩子回来就好,您可别着急上火啊……等等我。”李氏连忙提起裙摆追上去,因为太匆忙,转弯时踢到椅子腿,险些被绊倒,脚趾更是疼的她哎呦哎呦的喊。
“夫人您没事吧!”丫鬟翠莲连忙上前扶着她。
“没事没事,快走!”李氏跳着脚出了门,才一跨过门槛,立刻站直身体,纵使脚趾钻心的疼,依旧维持面上的端庄。
宋光庆步子大,这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李氏问了下人才知自家闺女一回来便直奔老妇人那边,听闻老夫人病重,更是吓的脸色惨白。
李氏心中疑惑,老夫人病重不假,平日里对心儿也极为疼爱,可心儿那性子看着温婉乖顺,却是个捂不热的,平日里除了每日必须的请安,极少愿意和老夫人亲近,纵使老夫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也只是尽到自己做孙女的责任过去看看,从未这般上心着急过。
再说宋心慈,她自知原主和祖母的关系并不甚亲密,可她自己因着前世对奶奶的亏欠,便觉得该弥补些什么,纵使不是同一个人,孝敬祖母也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然而,当她跨进内屋,瞧见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祖母时,眼眶一热,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祖母竟是和前世的奶奶有九分相像,只是奶奶一生操劳,又黑又瘦,可依然无法掩盖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胚子的事实,面前的祖母保养的极好,雍容华贵,就连皱纹都没有几根,宋心慈有种见到年轻时奶奶的错觉。
“小姐,您可回来了,老夫人担心您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高热不退,已经一天没清醒了,您快去看看吧!”福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是陪嫁丫鬟,自小和老夫人一块长大,那样的情谊纵使是老爷子在世都无法相比的。
如今眼见老夫人病的越来越重,她也是生出了随老夫人一起去的想法。
宋心慈擦掉腮边的泪水,连忙上前跪坐在床边脚踏上:“祖母,孙女不孝,回来晚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孙女完好的回来了。”
老夫人虽然睡着,却也不是全无感觉的,听到孙女的声音,挣扎着睁开眼睛,果真见孙女完好的坐在床边,她连忙伸手抓住她细嫩柔软的小手,翻来覆去的摸了几遍颤颤巍巍的问:“真是心儿回来了?”
“是,祖母,孙女回来,孙女害您担心生病,孙女真的是不孝极了。”纵使知道这并非自己的奶奶,可望着那一模一样的容貌,她也难不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来。
“无妨无妨,回来就好。”老夫人心情好了,脸色也好了些,不像先前那般灰败,这会儿她突然就觉得饿了,小心翼翼试探的问,“心儿愿不愿意陪祖母吃顿饭?祖母这会儿饿了。”
老夫人膝下有三子,老大老二又各自生了两个儿子,只有老三生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郎,为此,自打她出生起便成了家中所有人的掌中宝,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
可不知家里的教育环节哪里出了问题,宋心慈自小便是表面温顺乖巧,内里倔强冷漠,无论对谁的关心都是浮于表面。
小时候,大堂哥外出见一支极为精致漂亮的玉簪,觉得十分适合小心慈便欢天喜地的买回来送给她,可她接的时候高兴喜欢的不得了,一转身便丢在地上。
因为宋心慈自小便身体不好,时常生病,老夫人颇费周折的为她寻来调养身子的丹药,她却从未吃过一颗,直到那药放的发了霉,散发出阵阵恶臭才被发现竟是被丢在角落。
就连父母为她挑选的衣物她也是从来不穿,要么丢在衣柜角落,要么干脆赏给下人。
时间久了,家人对她的关心便越来越少,几个堂兄弟更是不再搭理她,即便是偶尔看见也全当做没看见。
只有作为祖母和父母的才不忍心真的将她舍弃,一如既往的对她好。
这些事,宋心慈也是有记忆的,只是没法体会原主当时的心境,有家人的宠爱多好啊,她想要都没有,如今终于得来,她自是不愿意放弃的。
“好啊,只要祖母想,以后孙女都陪祖母吃饭。”
老夫人在床上躺了近两日,是一滴水都没进,为防止老夫人突然醒来要吃食,厨房里一直都备着,这会儿听说老夫人要吃,立马便端了上来,只因为老夫人没什么力气,便坐在床上,由宋心慈一勺一勺的将白米粥喂给她吃。
为了祖母开心,宋心慈还时不时说些笑话逗老夫人开心,整间屋里都洋溢着欢乐。
宋光庆怒气冲冲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他当即愣在原地,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是极为严厉的,他几乎从未在母亲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
母亲年轻丧夫,独自艰难拉扯他们三兄弟长大,为了督促他们读书,她白天替人洗衣服缝补,晚上边监督他们兄弟读书,边做刺绣赚学费。
母亲是公平的,并未因为生活艰难,而苛待他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只要到了年纪,便会送他们去学堂,他们三兄弟也是争气的,先后考取功名,又各自成家,母亲这才有了歇息的时间,可纵使如此,他们也鲜少看到母亲这样开怀大笑。
思及此,宋光庆悄然从屋里退出来,直到宋心慈伺候老夫人睡下后,他才命人将她叫去书房。
在书房坐着等人时,宋光庆冷静了许多,李氏又在旁劝告,怒气便也消了,他的怒火不过是担心女儿安危,只要平安归来,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宋心慈推门进屋,本以为会看到大发雷霆的宋光庆,却不想他竟在安静看书,脸上也没有丝毫怒气,就这一瞬,她突然决定说实话。
何况,爹爹是皇城司镇抚使,平日里的案件都是他来负责,自己的那点小伎俩,怕也是瞒不住的。
“爹爹。”
“嗯!”宋光庆用书指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话。”
宋心慈尽量学大家闺秀的样子在椅子上坐下,不等宋光庆问话,便先开了口:“爹爹,我是被纸新郎掳走的。”
宋光庆眉心猛然一蹙,纵使早就想过这个可能,但真正听到的时候心还是不免的狠狠揪了一下。
“有没有受伤?”
这话让宋心慈着实惊讶,她本以为像这样的官宦之家,定然是更在乎女儿家的名节,却不想父亲最先的关心的竟是有没有受伤。
宋心慈心里暖暖的,一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没有,是大都督应淮救了女儿。”
“应淮?”宋光庆更惊讶了,自己的上司竟是救了自己的女儿,这份情他是必须要还的。
“是的,女儿被抓去后和纸人拜了堂,随后便被送入一间房间,在那里女儿遇见一个怪物,蜘蛛一般,是应淮将女儿从那蜘蛛手里救下,女儿才能安心回家。”
“蜘蛛一般的怪物?”
“是。”
宋心慈将事情完完整整告诉父亲,只省去了循环部分,将两次循环所发生的事合成一件事讲述。
宋光庆思考良久,才再次开口询问:“你是说,你们抓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公公?”
“是。”
“一个蜘蛛人,一个公公,这案件着实诡异。”
宋心慈认真观察父亲的表情,见他并未生气,便直接说:“爹,女儿想请爹答应女儿一起调查这案子。”
“不行!”宋光庆大手一挥,想也不想的拒绝,“女儿家家的,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就好,外头危危险险的,不适合抛头露面。”
宋心慈见父亲拒绝的果断,知道再说也是无用,便蹲了个万福起身离开,但她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从书房出来,李氏已经在外面等她,见她并未受惩罚才放下心来,抓着她一路询问这两日去了哪里,宋心慈不敢对李氏说实话,她和原主一样是个胆小的,若是知道真相必然要被吓到,只说自己闷得慌,便偷跑出去逛了逛,住了一次客栈。
李氏的表情明显不相信,但也没有多问,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秘密,在她不愿意说的情况下,她是不会逼问的。
宋心慈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关怀,原本还不甚习惯的心微微有些触动,又想起半烟说的说亲,便问了出来。
李氏略惊讶的看她:“你莫不是因为这事才离家两日?”
宋心慈沉默不语,当是默认。
李氏无奈叹口气:“如今你已经年满是十六,是要说亲了,京中年纪与你相当的青年才俊并不多,若不早些订下,只余下些歪瓜裂枣,你愿意?”
自是不愿意的,可若是没有顺眼的人,不嫁也是可以的。
“过几日便是黎王妃生辰,她在家中办生辰宴,邀请京中大小官员的家眷参加,我们家也收到请柬,那时你便过去相看相看,若是有相中的,告诉娘亲,娘亲会与你爹爹商议,只要门第相差不大,以你爹爹在京中人缘,该是都能如愿。”
“不去可以吗?”宋心慈略显幽怨,她最不喜参加这种宴会,每个人都含着假笑,实在让人无心应付。
“这京中人都知道我们宋家只有你一个女郎,黎王妃又特意送了请柬过来,明摆着就是邀请你去,若你不去,岂不是惹的黎王妃不快?再者,黎王妃的儿子还是你爹的顶头上司,小小年纪便已坐上皇城司大都督的位置,前途一片大好,你爹可不想开罪他们。”
一听到应淮竟然是黎王妃之子,宋心慈立马就答应了,她本就在思考如何才能再见到他,这不机会就来了,更何况正如母亲所言,得罪王妃于整个家族都不利,她自是不能做这蠢事,不就是个相亲会嘛,去就是了。
见女儿答应了,李氏既欣慰又疑惑,不过是出去两日,女儿像是换了个人,活泼懂事,这样的女儿是他们做梦都想要的,可这么大的转变,着实奇怪,担心女儿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她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心慈这会儿只想逃离,加之她昨夜几乎没睡,这会儿更是困倦的很,大大的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李氏笑着让她快些回去休息,这几日养好精神,才能以最佳状态参加黎王妃的生日宴,到时一定要大放异彩,惊艳众人,争取挑个如意郎君回来。
宋心慈打着哈欠回去自己的小院,才一进院门,就看到房顶上大刺刺的坐着个人,他双臂环胸,背靠房脊,一身白衣随风微扬,如同一副绝美画卷。
见自家小姐回来,半烟慌忙跑出来,小声询问:“小姐,那人是谁啊,竟然如此大胆,我这就去叫老爷来。”
“不用,叫来也是无用,还需好言好语伺候,麻烦!”宋心慈走进院中,朝他大喊,“你就这般喜欢做那梁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