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第四小节

三月还未到迎春已开，娇柔嫩黄的花瓣铺满了院墙的四周，出了姜府前院书房，沿石子甬道，就上了垂花门台阶，左右有抄手游廊，朱漆院门，假山照壁下有一方小小的鱼池此刻正萧瑟一片，绕过影壁就是五间阔朗的正房，上有烫金匾额书有瑞芝二字。左右各两间耳房，东西又配有三间厢房，沿着抄手游廊穿过月亮门，是四间的后罩房，左右院墙处各开有月洞门，出了门有小路连接府中各个跨院。

大红的绣五彩富贵海棠图的夹板门帘外站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进了正厅开间颇大，中堂上挂着一幅喜鹊闹梅登枝图，下面是一张雕蝙蝠纹翘头大条案，条案上摆着一只绛红双耳大花瓶，里面插着几根幻彩夺目的孔雀翎羽，条案下是四角雕卷草纹的紫檀木八仙桌，两边各有一张紫檀木靠山扶手椅，上面都铺着绣五彩富贵海棠花的锦垫，两边左右下手又各有四张铺着一样锦垫的靠山扶手椅，中间架着紫檀雕花高脚几，现在小几上还摆着美人颈白瓷花瓶，里面插着的迎春花开的正姣丽好颜色。

雕花隔扇把左右次间隔开，上面都挂着一幅绣红梅傲雪的夹板锦缎帘子，这时东次间的帘子后面正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来。

“行囊可都收拾好了？”东次间里铺着大红猩猩毡的临窗大炕上，一位年过花甲，面容周正的老妇人，正轻声问着，她头上只梳了一个圆髻，带着一根翠绿色玉质扁方，穿着宝象蓝绣祥云纹褙子，身后靠着一个绣缠枝花松绿色大隐枕。她现下神情稍有不安，眼下也是乌青一片，已有老年斑纹的手上还端着一杯茶，但是她却没有喝，偏过头，看着一旁头发花白的嬷嬷。

吴嬷嬷微弓着背，她的圆髻上插着一个银质扁方，和她的主子一样，其余首饰皆无她轻声回话道：“老夫人放心，老奴都收拾好了，明日就走。”

姜老夫人点点头：“光凭那方小印也不能太过肯定，沔州传来的消息说，那孩子是被一个贩货的在北地捡到的，身边也没有别的人跟着她，这就少了人证。找了这么多年，巴望着能有逃过那一难的人来说说那日详情，可真有了这么一个人，却实在是不敢问了，你到了以后可得好好瞧瞧眉眼，看看到底是谁，那些年我遣你在镇国公府上走动的时候多，那些陪房你也都认识，替我仔细瞧瞧，是不是他们府里出来的人。”

“老夫人怕是有人冒名顶替？”吴嬷嬷皱了眉头。

老夫人点了点头沉思道：“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却突然出现在了沔州，前些日子听闻在那里还丢了税银皇纲，保不齐有那起子贪财好利的小人打听到了大老太爷那边一直替咱们找人，这做个局眶骗些银钱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老夫人思虑的是，老奴晓得轻重，一定好好盘问。”吴嬷嬷低头应道。

“还有……”老夫人顿了顿，接着道：“那方小印是圆儿多年随身之物，若是被这孩子捡到的，给她些银钱好好安置也就罢了，可若是……”说到这，老夫人眼圈泛红，她放了茶杯在炕桌上，一把抓住了吴嬷嬷的手，颤着声音道：“可真若是，是……圆儿的小闺女，昭华！算来若那孩子还活着也有十几岁了，若是能确定是她，你可得好好把她带回来！”

吴嬷嬷心里一惊，老夫人竟有这样的期盼，盼着那丫头能是大姑奶奶的骨肉！圆儿，是大姑奶奶姜嫮的乳名，她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育有两子一女。当年，大公子的尸骨是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已经验明正身，收殓入土了。二公子的尸骨没有找到，昭华姑娘是和大姑奶奶一起被大火烧没了！也没有尸骨！

吴嬷嬷微微低头思量，道：“老奴记得，大姑奶奶生表姑娘时，是在京城，洗三那日咱们去镇国公府瞧，大姑奶奶说，表姑娘的脚趾是六指，那乳母说趁着骨骼不曾长实，要帮姑娘咬掉才行，免得大了嫁人不好看，大姑奶奶不敢，遣了屋里的人，问您能不能咬，您说老辈民间是有这样做的，大姑奶奶才敢让那乳娘去咬。”

姜老夫人一听差点把吴嬷嬷的手攥散了架，她边想边点头：“是，是，我怎么忘了这个，记得那是左脚来着，当时疼的小丫头哇哇的大哭，还是我抱着哄了好半日才罢休，不敢让圆儿看见心疼，我还让乳母把那小趾锁进小匣子里。”说着她站起身来，松开了吴嬷嬷的手，在铺着如意纹大毡毯的，地面上走了两步道：“你多带几个人去，先前说的只带两个小丫头太少了，再把李嬷嬷和她媳妇叫上，好好瞧瞧看看。”

李嬷嬷和吴嬷嬷一样都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大丫头，在姜府嫁了管事，一辈子也没有过别的主子，很是忠心。

吴嬷嬷听闻心里明白，这是老夫人不放心，李嬷嬷也是见过表姑娘的，多去一个老人能瞧的仔细，又怕真是表姑娘了没有得力的人伺候，吴嬷嬷心里微叹，大姑奶奶可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心尖啊！那般疼惜爱护的养大，又嫁了名动京城的武举状元郎，做了世子夫人，儿女双全，婆媳妯娌和睦，却是那般没的，连尸骨都无从分辨收回，老夫人当年得了消息后，心疼的大病一场，险些追随而去！

如今过去了六七年，又出来了一位拿着大姑奶奶私印的孩子，不知这以后当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