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双胞胎姐妹花争夺帅哥医生的香艳新闻很快传遍了校园,速度比病毒繁殖还要来得快。更有好事者在校园论坛上隐晦地发布了数十个讨论此事的帖子,帮助它登上了论坛最热门的话题,因此学校里消息最闭塞的人也没有错失这个大八卦。
大部分学生都支持姐姐,批判妹妹。还有几个猥琐的男生留言说他要是那个医生,一定把两个都留在身边。
因为留言越来越过分,帖子终于被管理员扎口了,好在没有被无情删除,少知少觉的人还来得及凑凑热闹。
这件事还是由戴青叶告诉蔺桷的,鉴于戴青叶的品格,蔺桷想批评他说谎也没有底气。
戴青叶带她去网吧把几个帖子由头到尾复习了一遍,回到街上,她才觉知双腿站立不稳。
“你应该去关心关心那个姐姐,你不是说她平时对你挺照顾的吗?”戴青叶见蔺桷失掉了魂,连忙带她到冷饮店坐下缓一缓。
“可是,可是我和宵灯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我怕宵灯骂我背叛她……”蔺桷一口气喝干戴青叶为她点的果汁,说到底,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的好朋友亲自告诉你这件事了吗?”
“没有,你说了我才知道。我素来不过问宵灯的情史,她的男伴换得太快,我只记得她的初恋男友。”蔺桷经戴青叶提醒,难免对朱宵灯有些气闷。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呢?”
“我才不去!她要是想告诉我,早就来找我了,哼!”蔺桷气极,“我不管她了,做出这样的事,我帮理不帮亲,等会儿就去找字水。”
戴青叶不懂女孩子们友情的复杂性,只知道蔺桷想做什么自己都无条件支持。他轻叩她的脑袋:“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很好。”
蔺桷羞红了脸,心里甜滋滋的,或者是时候告诉戴青叶她的故事了。
回到宿舍,她隐晦地探问冯锦是否知道双胞胎姐妹的绯闻。冯锦先是惊讶,随后理所当然地承认了。
有一个舍友耳朵尖,听见她们的谈话甩步上来捏紧蔺桷的肩膀:“你们在说那两个校花的八卦是不是?我忍了好久了!蔺桷,你不是和其中一个很要好吗,是姐姐还是妹妹来着……就是经常来我们宿舍找你的那个!你一定知道很多内情,快说来听听!我憋了好久,一直不敢问你呢!”
蔺桷被她的连珠炮轰得直欲蒙住她的嘴,以防唾沫迸溅自己一脸。
“我说,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在宿舍里聊过好多次了?”蔺桷缓缓开口。
冯锦笑笑:“我不想骗你,但现在每个年级每个系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这么夸张?我在珂莓怎么没听人说过。她们的知名度有这么高吗?”
“知名度是一方面,谈恋爱也不稀奇,可稀奇的是恋爱对象是带教老师,更稀奇的是两姐妹共争一夫。”
“什么共争一夫,说得这么难听。就像你说的,不过就是谈个恋爱,至于吗?”
“你作为她们的好朋友,当然不喜欢听不相干的人胡乱猜测,所以你现在就可以为她们正名呀。”冯锦一脸期待地握住蔺桷的手,“我也不完全相信那些人口中的话,但你不一样,你一定最了解内情!”
舍友道:“是呀是呀!你快说说吧!他们真的马上就要结婚了吗?”
“什么结婚?谁和谁结婚?”蔺桷反问。
“说什么呢,就是妹妹和带教老师啊。”
蔺桷经舍友提点,猛然忆起帖子里的确有人说过他们要结婚,不过由于太过荒谬,蔺桷没有细瞧便滑动鼠标略过去了。
冯锦双手把住蔺桷的脸,突然大叫一声:“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蔺桷被她的叫声吓得捂上耳朵。冯锦拆穿了她的伪装让她很不是滋味,作为朱宵灯的老友,她竟然最后一个得知这个爆炸新闻,可笑的是戴青叶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比她知道得早。蔺桷怨极了朱宵灯,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丢大脸?
蔺桷闪烁其辞道:“我们最近都挺忙的,她们要实习,我忙着写论文,这几天没联络。”
冯锦同情地捏了捏她的肩,不忍深入追究她被好友撇在一边的原因。
其余几个平日废寝忘食学习的舍友,之前还集体放下纸笔、竖张耳朵等着听蔺桷带来的一手大料,这会儿全部大失所望地捡回了丢下的书本。
刚刚搭住蔺桷肩膀的舍友遗憾无比道:“哎!我真想知道妹妹和医生到底有没有偷领结婚证。”
有人反对:“怎么可能,她还没毕业。”
“我的推断不是没有逻辑的,虽说那个医生不是她的直接带教老师,但是只要妹妹还没毕业,那算起来始终有师生这层关系,医院和学校不可能不干涉他们。作为老师,男的很可能背上引诱学生的处分,严重了说不定会被辞退,作为学生,女方倒没什么大的损失,听说妹妹交过的男友多如牛毛……”说到这里,她发现蔺桷的眼睛射来两道骇人的精光,马上咳了咳嗓子,“妹妹长得那么漂亮,受男人追捧很正常,我要是男人我也爱她……既然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亲耳听见医生承认要和妹妹结婚,想必是打定了主意马上结婚,这样学校和医院拿他们就没有办法了。”
“嗬!瞧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你就是替他们办结婚证的工作人员似的。”有人对此嗤之以鼻,“我听说姐妹俩家里背景厚得很,和医院的高层来往绝顶密切,要是真有这样的事,打个招呼就解决了,何必要让女儿没毕业就结婚呢?”
“对呀!我赞同这个说法,我要是她们两个的爸爸,绝对不会同意招这样的人做女婿,多没面子!以后一家人怎么相处?姐姐未来的老公知道要和老婆的前男友做连襟,心里不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一辈子?”
“什么老婆的前男友,我听说那个医生根本没和姐姐确定关系!”
“你也只是听说而已,我听说的版本是医生已经和姐姐恋爱好一阵了,全神经外科都知道呢,还有人说他们已经同居了……”
“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我要是妹妹一定不会这么早结婚,趁年轻多玩儿几年不好吗?”
讨论越来越炽烈,没人再关注蔺桷,也就无所谓顾忌不顾忌了。
蔺桷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在回响,一个声音催促她赶紧出声维护好朋友的名誉,另一个声音劝她这个被朋友忘记的人只需坐视旁观就好。
两股势力在她脑子里激奋交战,最终她哗地起立,把洗脸盆、毛巾、衣架挥得震天响,垮着脸抱着它们去洗漱,临走时不忘刻意重重地把门砸上。
冯锦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我们不要在她面前聊这个了吧。”
因为朱宵灯的背弃,蔺桷接连几天提不起精神,在珂莓上班的时候更是如此——特别是当她终于听见客人津津有味地讨论双胞胎绯闻的时候。
夏燕去年正式成为珂莓的老板娘,她一心要把餐厅做得更好,招兼职的标准比老板还要更上一层楼。
蔺桷因为要准备写毕业论文和实习,很快就要离职了,她很舍不得对她有“救命之恩”的老板娘以及大厨的好手艺,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心里更愁闷了。
夏燕一直以来严格要求兼职女生妆容整洁、和蔼亲切,让客人用餐有如沐春风的感受。蔺桷的苦瓜脸无疑违反了规定,她找到蔺桷好好谈了一谈。
蔺桷听明夏燕的意思,面有愧色地说:“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我不该在最后上班的期间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最近有点烦心事,加上要离开珂莓,每次来的时候都在倒计时,我不想离开你们。”说罢眼泪扑簌簌地直掉。
夏燕笑着抚住蔺桷的肩,轻柔地说:“傻姑娘,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以后想回来吃饭随时回来,我终生给你打五折!怕就怕你以后毕业了,再也没时间回来看我们咯。”
“怎么会呢!我一定会常常回来看大家的!”蔺桷急然宣明她对珂莓的忠诚。
“是,但你不能一个人回来,要和戴青叶一起来哦!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哈哈哈。”夏燕喜眉笑眼的,仿佛蔺桷今天是来送喜糖。
蔺桷噗嗤一声,鼻子呼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两人搂在一块儿放声大笑。
“小桷,最后这几天好好干,给新人们做个表率!这样你以后回想起来才不会留遗憾。”
蔺桷如饮醍醐,方才想起以自己的资质哪里够资格在珂莓做事,无非是靠了夏燕走后门。时间一长,她都快忘了这一点。既然老板娘开了口,自己应当明白工作要有始有终,才不枉她雪中送炭之恩。
珂莓教给蔺桷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爱情也是一样,她逃避了戴青叶三年,终于被他细水长流的温柔所俘虏,有了勇气敢于迈进新的一步。
友情方面的道理也相通,一个人怨天怨地有作用吗?还不如找到朱宵灯,挑明了问清来因去果更好。
蔺桷茅塞顿开,心情犹如拨云见日般舒爽,激动的心促使她一刻也等不及要打电话。
可惜拨出去之后,听筒里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下她彻底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这个死妮子了。
她不甘心,今天若是无功而返,她一定会彻夜难眠。
鬼使神差地,她来到朱字水的寝室门外。按照朱字水以往的习惯,她现在应该在里面休息。这次蔺桷放聪明了,先装作过路人在门口来回踅了两趟。可惜门被关上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一横,跑到逃生通道躲起来,过一两分钟就探头探脑地朝朱字水的寝室门口张望一下。
等人是一件耗力又煎熬的活儿,站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全身上下就开始酸痛。偶有路人发现了她,投来狐疑的目光,令她更是压力倍增。
“我真不中用。”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楼梯上,难看是难看了点,至少舒服。
小时候忘记带家门钥匙,她也是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翘首期盼妈妈快点回家。弟弟不会有这样的经历吧,他的爸爸和婆婆那么疼他……
蔺桷偶尔会收到妈妈写的信,信的字数越来越少,字迹也越来越凌乱,内容千篇一律是报平安,要蔺桷好好照顾自己之类。收到她的信蔺桷很放心,也不会再为脱离家庭而愧疚了。
她庆幸拥有百病不侵的体格,否则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谁来帮助她,又哪来的钱上医院看病?
戴青叶在生活学习方面对她多有照顾。初期逃避他的好意是因为她恋爱的狂热全献给了盛典,有时爱情新手的奇怪忠诚不是简单就能忘却和放下的。两年之后她才接受现实摆正心态,重新审度戴青叶的好处。对她来说戴青叶是无可挑剔的男伴之选,动心的同时,她开始思考一直遮遮掩掩的家庭背景和特殊的健康状况,这些都是恋爱前需要坦白的,就算今天不说,将来始终会有那一天。
蔺桷作过比较:其一,论相貌,她和戴青叶属于同一个水平。算是托了在珂莓上班的福和朱宵灯送的化妆品,她现在已经习惯每天化妆,技术也越来越纯熟,妆后比戴青叶强出不少。其二:论学习,蔺桷的智商很一般,每次考试都如临大敌、夜不能寐,反观戴青叶,他既聪明又努力,深受教授主任和同学的喜欢。其三:论家庭,据蔺桷观察,周围像她这样家里经济和亲情双输的还真没几个。这点她也不能埋怨什么,好歹妈妈已经竭尽所能为她凑齐学费和一点生活费,让特别顾忌面子的她保住了最后一线自尊。而戴青叶说过,他的父母是市里的公务员。其四:论健康,蔺桷在50岁之前不用愁,可戴青叶会不会接受她不能生育,且不能与他白头偕老呢?
“谈恋爱真的好烦!”蔺桷把头埋进膝盖,咬着牙独自在黑漆漆的楼梯间里哼哼唱唱,“没喜欢他之前,我从来不用考虑这么多,可以和他平等相处。这下完蛋了,我要是男人,绝不会找这样的麻烦鬼当女朋友!”
爱情不是个好玩意儿,一旦沾上就特别容易自我怀疑,对方的一言一行可以让人的心情从天堂掉落到地狱,再从泥坑里重回云端。经过日复一日的折磨,人们反而越陷越深,终究成为它的傀儡。
在她热爱的爱情小说里,最吸引她的就是两个人在正式交往前产生的冲突和矛盾,她喜欢看他们带着心碎和眼泪克服接踵而至的阻碍,最终进入到彼此内心的过程。
她曾经多么羡慕和向往成为书中的女主角,直到成为叶公见过真龙,实实在在品尝过抓心挠肝的的滋味,她才再不期待龙卷风式的激狂爱情。
“爱情真是个害人精,要不是它,宵灯能和她姐姐闹出爆炸新闻?要不是它,我现在也不至于坐在这里当叫花子啦。”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楼梯间门口挡住了所有的光。蔺桷还沉浸在思维乐园里坐过山车,未曾发现有人靠近。
黑影人用手指轻轻叩门:“小桷,你是来找我的吗?”
蔺桷一个哆嗦,如梦初醒。虽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但她旋即从身形和声音识别出她正是自己苦苦守候的朱字水。
“字水!”蔺桷惊喜地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等你?”
“我刚回来,室友告诉我看见你在这儿,猜到你是来找我的。”朱字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蔺桷不知道朱字水是否抱有善意,拧过脑袋难为情地说:“有人看见我了?我还以为藏得挺好呢,没打扰你吧?”
朱字水主动挽住蔺桷的胳膊:“怎么会呢。走吧,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看起来朱字水并不反感她的不速之访。
已经十点多,两人照老样子来到操场的看台,这里可以很好地避免闲杂人等。
蔺桷正愁于怎么自然地切入话题,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递上一瓶乌龙茶,她呆呆地接过,又见朱字水从包里抽出纸巾仔细地铺在台阶上请她坐下。
“字水,你好精致呀,包包里什么都有。和你一比,我一点女人味也没有。”
“我预计到会来这里,出门时顺手放进包里了。”
“你真是神机妙算。”
球场的大灯已经熄灭,远处的路灯在朱字水的脸上映出柔和的光,她露出一抹缥缈的笑容:“我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倘若是平时,蔺桷的脑筋不会转得这么快,而今天不同,在各怀同一件心事的情况下,她完全懂得朱字水所指何意。
自打朱宵灯告诉她戴青叶说话很会打太极之后,她也学到有时应适当改变话题避免尴尬:“还别说,我真的渴得要命,你等我先喝口茶。”说完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迅即也想好了对策:“字水,我找你,是想问你借电脑用一用,我最近要交论文二稿,写是写好了,想去你那里录进去发给老师。”
“好呀,可是我们都在实习,白天没有人在,你晚上来吧。”
“真的吗?太好了!那……会不会给其他要用你电脑的人造成不便?”
蔺桷的无心之问让对方花颜失色。
朱字水顿了一下,故作镇静地问:“你是指陆雪吗?”
“哦,对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那个和你很要好的女生,我有一点怕她。”
“没什么,现在和以前不同,她们都有了自己的电脑,放心吧,没人和你抢。”
蔺桷听出朱字水的别扭,她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蔺桷对自己的腹稿信心尽失,吃不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越来越古怪尴尬。
朱字水道:“快十一点了,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没有!”蔺桷被朱字水的气势镇住,情急地否认。
“真的吗?你苦苦等候我一晚上就是为了借电脑?”朱字水站起来,轻轻拂去裤子上的灰。
“嗯……嗯……嗯。”
她惊怕激怒了朱字水,越来越心虚悔恨自己冲动莽撞、无备而来。要是能耐心地先找朱宵灯,就不会造成这种局面了吧。
朱字水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替蔺桷轻轻梳理垂落在肩上的发丝。她温柔地说:“你现在不想说也罢,换我等你,我有时间。”
朱字水带有魔法的手指一缕一缕地拨揉蔺桷的头发,她的感官霎时坠入一个蜂浆漩涡,既香甜又堕落。她刚刚还对朱字水充满了敬畏和愧疚,现在唯愿扑进朱字水的怀里好好享受这份意想不到、而随时面临中断的天赐柔情。
朱字水的俘虏晃一晃脑袋,昏昏沉沉地说道:“我今天想来问你,那件事是真的吗?”
“哪件事?我希望你明确地说出来。”
“就是那件事……你知道的。”
“借电脑的事吗?”朱字水笑了。
蔺桷如同被主人摸得起了性儿的猫咪,开始忘乎所以地撒娇:“不是啦!你逗我玩儿,讨厌!”
“小桷,我这个人素来光明磊落,不喜欢藏头露尾。今天你来,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这下你放心了吧?”
柔弱无骨的纤手继续施法,蔺桷打心底祈盼时间走慢一点。
“那……那我可说咯。我听说了你和宵灯的一些谣言,还看了学校论坛上的帖子……我讨厌说你们坏话的所有人,很想为你们辩驳,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实情。”
“谢谢你,小桷。让你失望了,那些都不是谣言。”朱字水话到这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蔺桷感到无比空虚失落,同时也恢复了理智。
“你去过我妹妹那里了吗?”朱字水平和地问。
“还没有,我找不到她,她电话关机了。我太着急,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就来堵你的门,真的对不起!”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太鲁莽了,说话不经过脑子,要是哪句话让你不高兴了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改!”
“没什么,不知者无过。你问吧。”
蔺桷按了按胸:“真的是你先和那个医生交往,然后他再劈腿和宵灯在一起的吗?”
“不算是,我和他的的确确有过交往的意愿,不过并没有走到确定关系的那一步。”
“那么说他不算劈腿,不算始乱终弃咯?”蔺桷的声音有微小的窃庆。
朱字水怔忡了一下,落寞地点头。
蔺桷心里暗骂自己又发癫了,怎么能在当事人面前流露出高兴的情绪呢?
“那……你生他们的气吗?”
“生过吧。其实我现在也还在生气,虽然我知道这不理智。总的来说,恋爱是你情我愿的,缺一方都不行,我就是那个一厢情愿的人,根本没有资格生气。”
“你和宵灯谈过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我也找不到她。”
“你们不是都在医院实习吗,怎么会找不到她呢?”
朱字水遥望着远处与漆黑的夜空融为一体的山脉,她的眼下带着两条细纹,看上去很是衰弱:“我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老师担心我撑不下来调我回学校教务处实习,所以没有机会和她碰面。”
这样不就承认自己是逃兵了吗?那就更落人口实了。
“事情发生多久了?”
“半个月左右。”
蔺桷想要安慰她,搜肠刮肚却只有一句:“字水,你真坚强。”
“过奖了。其实我最近这两天才回学校住,之前都是住在家里。”
蔺桷很想问她,是不是害怕哭声被室友听见才回家住的。
“你妈妈在家里照顾你,也挺好的。”蔺桷换了个说法。
朱字水惊讶道:“宵灯没告诉你吗,我妈再婚搬出去了。”
“没有,”蔺桷今天在心里第一万次痛骂朱宵灯又陷她于不义,“我好久没见着她了。那你一个人住,万一发作了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像她这样成熟稳重的人竟然也会说丧气话,蔺桷不免心生悲凉。
“字水,你别难过。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教训朱宵灯,为你讨回公道!”蔺桷浮想着朱字水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生活,边吃饭边流泪,边听歌边流泪,边洗漱边流泪,边睡觉边流泪……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被男人和妹妹同时背叛,还不得不忍受流言风语和指指点点,她那失去生气的面孔和弱不禁风的身躯让蔺桷侠义心起,突然间脑子一热,放出这番豪言壮语。
朱字水缓缓转过脸庞,对着蔺桷笑了:“小桷,你不应该是站在宵灯那边吗,怎么倒帮起我来了?”
“宵灯是我的好朋友,但我也一直把你当好朋友的呀,我是……我是帮理……不帮亲!”
“谢谢你,你是第一个给我鼓励和安慰的人。”
“真的吗?”蔺桷受宠若惊。
“我很开心有你的安慰。我前段时间非常害怕和人说话对视,总觉得他们的字里行间无一不是在嘲笑讽刺我,搞得我快精神分裂了。你知道吗,我从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也没人站在我的角度上为我发声,我很孤独。”
“字水……”蔺桷听完她的剖白,眼泪滚下腮边,“你放心,有我在!”
朱字水单手托腮,任谁见了都会怜惜她的凄容:“要说一点不恨他们,那就是我太虚伪了。不过爱情本来就不是生意,所以付出和回报也就无从谈起,你比我更了解。”
无论是曾经的盛典还是现在的戴青叶,都是完美诠释朱字水理论的范例。
“可要是换了我,再怎么也不会为了男人去伤害最亲的家人!”蔺桷还是不服。
“你还没到那个点。我愿你永远不会面对这种伤痛。”
“字水,你真的好善良,宵灯要是能有你一半体贴,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况了。”
“我不是善良,我只是威逼自己理智地去分析。我虽然有分析的能力,却仍不足以左右我的情绪和情感。”
“你为什么不骂那个男人?罪魁祸首是他!”
“我在心里已经骂了他一万次,你信不信?”
“信,换我还会亲自上门给他几巴掌!”
朱字水惨然一笑:“小桷,我舍不得那样对他,我一次也没有想过要报复他,尽管我恨他。”
“为什么?凭什么要让烂人占尽便宜?你现在不能正常实习了,你以前不是想当护士吗?放弃临床实习对你以后找工作影响很大的!”
“嗯,我承认这次失恋对我的未来有很大的影响,我的人生规划或许会因此作出大的调整。我虽不愿意,却不得不接受。或许我本来就不适合做护士,我的身体条件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借此机会看清现实对我未尝不好。对于杨峻岭,他是我第一个心动的男人,我从他身上体会到了令人心神荡漾的情感,也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绝望,你不理解我很正常。”
“那就不要饶过他啊!”
“小桷,在动物的基因里,求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繁殖后代,植物也同样地为繁殖而存活,人类的爱情也不例外。一切的心动、快乐、思念、嫉妒、憎恨、痛苦和疯狂,都仅仅围绕着繁殖这一个圆点在绕圈圈。文学家们竭力想要通过各式各样的作品来歌颂爱情,想把它拔出“繁衍”这个烂泥塘升华成一尘不染的神圣莲花,其实全是自欺欺人。我今天只不过经历了一次绝大多数动物在求偶之路上都会遇到的小小挫折,不值得我把大家的脸都撕破。医疗界圈子很小,山不转路转,难免会再碰上,而且闹大了不仅他工作不保,我和妹妹的前途也未卜。小桷,繁殖的使命固然重要,但前提是生存,工作就是我们生存的工具。”
蔺桷听得着迷,真希望朱字水多说一些。
“很高兴今天有你来当我的听众,我的胡言乱语别往心里去。快十二点了,走吧,宿舍要关门了。”
蔺桷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说不上来朱字水那一套理论到底哪里有理,但偏偏就是很吸引她。
蔺桷从这次的谈话得知负心汉的名字叫杨峻岭,之前论坛里爆出当事者真实姓名的帖子已经被删除了,留存下来的都是化名。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联系不上朱宵灯。再过一周自己也要去实习,没有时间去找她了。蔺桷急躁得直接赶去朱霄灯家里碰运气,大门的把手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灰,一看就知道很久没人回来过。
她把目标转向朱宵灯实习的香医大附属第一医院。医院的规模太大,就算通过戴青叶也打听不到她在哪个科室实习。最后蔺桷干脆在医院大门坐了两天。也不知道朱宵灯是没来上班还是从其他门溜了,又或许是过往的人太多自己没看见,总之最后扑了空。
蔺桷恶向胆边生,直接坐电梯去神经外科要会一会杨峻岭,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究竟是怎样优秀的男人才会害得这对人中龙凤的姐妹花成为了冤家对头。
电梯门甫一开,蔺桷的气势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鼠头蛇尾的惶惶然。一看见穿着工作服的医生护士,她的心就狂跳不止,但恐突然有人指着她大喊:“抓住她!抓住变态狂!”
还好病房里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很多,所有的人都处于忙碌之中,没人注意到她。
装作来探病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她的心里多了一分底气。很快她弄清了医生办公室的位置,她大着胆子瞧了一眼,里面坐着好几名男医生正在背对着门书写病历,根本看不清长相和年龄。
蔺桷正自气馁,忽然惊喜地发现走廊外的墙上贴着科室简介,其中包含了医生护士的照片和名字。
蔺桷喜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哼!老娘终于可以看清狗男人的真面目了!”
“找到了,就是他!”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并不特别英俊,比盛典差了不知多少。
“当然,比戴青叶帅多了。”蔺桷不得不承认,以杨峻岭的青春年少,在一堆医生大叔里确实称得上相貌堂堂。
“配字水和宵灯太委屈她们了。”蔺桷不满地低语,“用情不专一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她们两个中了什么邪?难道真人比照片更帅吗?”
她回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张望,最终判定杨峻岭不在其中。
“那怎么办?我就空手而归吗?”蔺桷的倔劲儿陡然升起。
她来到护士站,目标锁定在一个年轻护士身上。她好声好气地问道:“请问杨峻岭医生今天没上班吗?”
“我不知道,我是来实习的,我帮你问问老师。”说完她抽身就去问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护士,那护士转过来,犀利的眼神教蔺桷浑身一抖。
“你找他什么事?”
“我……我来咨询家属的病情。”
“他还在上手术,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你是几床的家属?”
蔺桷暗呼糟糕,她嗫嚅了半天,眼神飘飘忽忽,突然看见护士站墙上贴着一块课桌大小的呼叫器,上边按床位分成了几十个小格子,凡是收了病人的格子里都插有小卡片。
蔺桷指着呼叫器道:“就……就是那个!14床!”
中年护士听罢低下头,眼睛越过镜片警觉地瞪着蔺桷:“14床刚刚去世了,家属不是才来问过医生吗?而且他也不是杨医生的病人啊。”
蔺桷吓得腰上一软,提一口气假惺惺地说:“我可能记错了,我去问问我妈!”然后扭头急顾不暇地择选了一个病房的方向就跑。
她的运气不错,尽头正好有个消防梯,她便顺着梯子下了两层楼,再搭乘电梯落荒而遁。刚一走出医院大门她就撒腿狂奔,仿佛背后有人在追杀她一般。想到刚才惊险的一幕,她发力跑得更快了,否则她一定会以头为箭,抢进下水道里永不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