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朱宵灯一夜未眠,早上起床照镜子发现脸色不够好看,赶紧抓起化妆品在脸上精心描绘,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杨峻岭按朱宵灯的喜好做好了她爱吃的英式早餐——他可是苦练了两个星期才得到小淘气的肯定。
“老婆,来吃饭了,趁热啊,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杨峻岭从身后环腰搂住她。
朱宵灯手一晃,眼线给画歪了,她脸色一变:“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看!我好不容易要弄完了,这下又要重来!”她转过头指着眼睛恨道。
杨峻岭被她一顿编排,非但不气,反而蹲下来赔礼道歉:“是我笨手笨脚,是我不长眼睛。来,让我仔细看看。”他捧着朱宵灯的脸,上下左右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遍,“真美啊,我的老婆!我怎么看也看不腻!”
“你不是眼睛不好,是脑子不好!”朱宵灯被气笑了。
杨峻岭见她笑了,得意道:“老婆大人批评得对!”
“你是怎么当上外科医生的?脑子笨、眼神也不好,让你看我被你弄花的妆,你却扯其他的。”
“我真的看了,没看出哪儿不对啊。你化不化妆都一样地摄我心魄,我一看见你就什么都忘了,我亲爱的老婆。”杨峻岭讨好地亲了上来。
朱宵灯娇嗔着推开他的脸:“什么老婆不老婆的,我还没跟你领证呢,一分钟没领,我就还不是你老婆。”
“吃完饭咱们就去民政局,也就一个小时后的事儿。”杨峻岭拦腰抱她来到餐桌旁,依次端上餐盘和饮料。
“哎,我吃不下!”朱宵灯愁眉不展地拿起化妆镜,用棉棒细细地调整画歪的眼线。
“不行,今天是做为你男朋友的最后一天,我做的饭你只吃一小口也好呀。”杨峻岭央求。
朱宵灯眼一斜,放下镜子:“峻岭,我害怕。”
杨峻岭心口一颤,喜气满满的心情化为乌有。他是做尽了牛马、说尽了甜言蜜语才让朱宵灯勉强同意和他结婚,要是她在最后一刻反悔,他一定会就地自刎。
“没什么好害怕的,老婆。女孩子在结婚前都有一点不安,这是正常的。我保证结婚之后永远都会像现在这样爱你、照顾你,别怕啊,乖。”杨峻岭话刚说完,嘴又往朱宵灯的脸上亲了过去。
朱宵灯怕他蹭花她的妆要推开他,而杨峻岭从电视上学到,有时对女友霸道一点会有出乎意料的好效果,于是手臂反而箍得更紧,吻得更来劲了。
朱宵灯感觉到杨峻岭的嘴唇彻底毁灭了她唇上的口红,只好闭眼放弃了挣扎。不得不说杨峻岭的吻技很有一套,称得上她历任男友之最,教她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朱宵灯乖顺的反应也如他所愿。
“我要你的灵魂和娇躯永远属于我!和我结婚吧,霄霄!”杨峻岭舔舐着朱宵灯的耳廓。
朱宵灯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大半是出于放纵。
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尝遍人世间所有极致物质与精神享受的理想,臣服在人类最原始最低端却又最难拒绝的需求之下——杨峻岭这样万里挑一的男人,实是她朱宵灯单纯意义上配偶的不二之选。
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俩慌慌张张冲了个澡便驾车赶去领结婚证。
朱宵灯在车上翘着嘴责怨:“所有的新娘就我一个没化妆,一定特别丑。”
杨峻岭笑着捏了一把她的大腿:“怎么会?你现在一脸容光焕发,我的爱可以让你永葆青春。”
“呸,不要脸!怎么不说你是采阴补阳呢?我身上的精华都被你吸走了。”朱宵灯笑骂道,她翻下遮阳板后的镜子,满意地看着自己那张即使素颜也能轻松成为最美新娘的俏脸。
“对,我是老牛吃嫩草,我是猥琐大叔,全靠你的滋润我才能生龙活虎做个真男人。”杨峻岭嘻嘻笑着,手往朱宵灯摸去。
朱宵灯一掌拍开:“老实点儿!好好开车!”
“好痛!轻一点儿嘛老婆,今晚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要对人家温柔一点,慢一点哦。”杨峻岭收回手,撒娇地扭扭肩膀。
“恶心死了,死老头。”朱宵灯笑得花枝乱颤。
领完证已经下午了,朱宵灯拿着两个本子稀奇地翻来翻去:“你看,我是已婚妇女了!我老啦!”
杨峻岭指着证上的照片:“哪儿老了?这照片拍得多好看,眉不化而浓,唇不点自朱,让人一看就想一亲芳泽。”
“我这么美?你不怕别人惦记?”
“我也不差啊!虽然我外表普普通通,但是我的好处老婆大人您最懂。”杨峻岭好一顿挤眉溜眼,引得朱宵灯笑逐颜开。
两人晚上去预订好的高级餐厅享用了一顿大餐,然后入住了一家会员制温泉酒店。
朱宵灯曾经是这家酒店的常客。她喜欢这里的所有,从景色、装修到服务,每一样都恰到好处。选择在结婚当天来,一是为了庆祝结婚,二是为了与过去的浮华生活作个道别。以后她就要步入普通收入阶级的生活,再也没机会光顾这里了。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毛方质以她的名义订下的房间,否则她哪里有门路下榻呢?
在她向毛方质倾诉杨峻岭求婚造成的困惑时,他竟一点没有表示出惊讶。
“他知道你是灵芝人吗?”
“我说实话你会骂我吗?”
“你告诉他了。”
“对。我还告诉他我只能活到50岁,没办法生孩子。”朱宵灯假作镇定,“我想试试他对我的爱到底能到哪种程度。”
“看来你很满意结局。”
朱宵灯笑了,和一切被深爱的女孩子一样得意地炫扬:“嗯。他开始都发痴了,但是很快接受了事实。他说这对他不是问题,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在乎。看来找医生当老公还是有一些好处的嘛。但他说不必告诉他爸妈,因为结婚是我们两个的事,他作为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所以也没有家长来阻碍我们两个结婚。”
“恭喜你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毛方质真诚地向她道贺。
“你是真心的?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鼓励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女大学生早早步入爱情的坟墓吗?”
“那倒没有,我仅仅是在鼓励你做心里想做的事。”
“可是我也不确定我想不想结婚。我还太小,而且从没听说学校里有学生没毕业就结婚的!好歹我也是大家心中美到踮脚都够不到的女人,就这么慌里慌张结婚了?我怕把他们吓死!”
“你的话有几处漏洞。第一,女人若是不想结婚的话,一定十分清楚自己不想结婚,如果不确定到底想不想,那么有一半或者一半以上是想的;第二,你说你还太小,这就太可笑了,如果是普通的绣枕人,21岁是挺小的,你是一个灵芝人,生命即将走完一半,按平均寿命80岁算,你现在也33岁了,你还觉得现在结婚太小吗?第三,你这样一个我行我素、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又经历过上流社会文化熏陶、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竟然会在乎周围小小燕雀的闲言碎语吗?你真让我失望,我的前女友变了,我当初灌输给你的价值观你是一点不漏地全扔了吧?”
毛方质数落得朱宵灯无地自容,她强撑道:“我真的没考虑那么深远。你教训得对,怪不得我有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对味,老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缺憾。现在我懂了,就是因为我渐渐忘了你当初跟我说的道理。”
“你该学会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身份、维护立场,你永远不可能像绣枕人一样生活。傻妞,你总不能要我一辈子提醒你吧?”
“怎么不能?”朱宵灯嗲嗲地说,“你就是我的精神导师,哦不!你简直就是我的耶稣,我每周都要到你这里来听教义。要知道人一旦脱离了管束和警醒,是很容易放任自流失去方向的。”
“每周?你放过我吧!何况我比你大6岁,照顾不了你一辈子,我死了你怎么办呢?”
朱宵灯厉声尖叫:“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想听!你不会死的!”
毛方质笑了:“你是个长不大的小孩。我说过,在理性方面,你该按照33岁的思维去考虑事情,现在接受不了死亡也不是坏事,正好让你重新规划将来的生活。”
“将来的生活?”朱宵灯脑中一片空白,“我还没想过毕业去哪儿工作呢,反正不当护士就对了。”
“我指的是更远的将来。其实也不远,也就是你剩下的二十八年的人生规划。”
“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很快就大限将至了。50岁对我这个年纪来说太遥远,哪儿想得到那么多呀。”
“嗯,所以我说在理性的思考上,你要用33岁的心态去计划。在感性方面,我倒觉得没必要约束它的发散,做什么事能让你感到兴奋你都可以去做。当然,大前提是不能脱离理性的铁轨。”
“你说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了,能举个例子吗?”
“很简单,你会抽烟吗?”
“会。”
“不错嘛,当初你是个烟酒不沾的乖乖女呢。”
“吸烟喝酒怎么就不乖了?我还是很循规蹈矩的。”
“很好,那么我问你,有人邀请你吸毒,你会想要尝试吗?”
朱宵灯神经一紧:“怎么可能?那可是犯罪!”
“是,世界上有很多事都被划进违法行为的范围之中,然而并不能阻止它们每天发生。不考虑犯罪与否,你会想尝试毒品吗?”
“我怀疑你在钓鱼执法!律师问我这样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不是你让我举例子的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例子?”
“灵芝人对于绣枕人来说本身就是个奇怪的存在,奇怪的群体做奇怪的事不是名正言顺吗?在你作出会导致人生重大转折的决定时,一定要以灵芝人的身份为前提。你现在太迷糊,和绣枕人在一起久了都被同化掉了。快点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尝尝毒品的味道?”
“你让我想一想。”朱宵灯认真起来,“我,一个灵芝人,喝酒不醉抽烟无瘾,却能获得百分之百的神经刺激,还不用担心得肺癌、肝癌……同理可知,毒品之于我和烟酒没什么区别——除了购买渠道有风险、价格高昂得多以外。如果不考虑这些干扰因素,我想我会试一试,毕竟对我来说,它和吃饭喝水一样有益无害,我当然想体会体会到底什么叫作飘飘欲仙。”
毛方质放声笑道:“不愧是我的前女友,果然一点即通!”
“什么意思?这个例子和你先前说的话有什么关联吗?”
“你自己用用脑,次次都靠我,什么时候才成熟得起来呢?”
毛方质不为朱宵灯的卖痴卖娇所动容,朱宵灯知道他不会往下说了:“那我这个婚到底结不结?”
“运用这个例子,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朱宵灯几天之后,便搬进杨峻岭的家开启了同居生活。在杨峻岭上班的时候,她会一个人潜心琢磨毛方质到底在暗示她什么。
一天中午,她窝在床上懒咪咪地考虑要吃点什么填饱肚子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闪,她大叫一声拿起手机打给毛方质:“喂喂!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又发什么疯……我刚睡着呢……”毛方质气若游丝地说。他半小时前才赶完一篇论文,迫切需要补眠。
“我说我懂你那个例子的意思了!我宣布,我要结婚!”朱宵灯毫不关心“耶稣”的抱怨,自顾自激动地说。
毛方质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
“我为你高兴。”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还在患得患失。”
“我的小公主,虽然早就知道你会选择结婚,可亲耳听见你说出口,我心里还是又酸又闷。”
“是吗?我只是结个婚,又不是住在珠穆朗玛峰不回来了。你放心,这辈子我骚扰定你了。”
“你不怕你老公吃醋吗?”
“谁的老公会吃耶稣的醋?”
两人都笑了。
毛方质道:“我没办法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你能原谅我吗?”
“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吗?”朱宵灯担忧地问。
“当然不是,我每年还得回来复查呢。不过目前形势不好,我的出入境次数一年仅限一来一回,所以……”
“我之前也听说金字塔顶端的两个派系为了灵芝人的事斗得日月无光,你小心点是应该的。没事,谁说得准我一生只有这一次婚礼呢?”
“嗯,同伴多了对你我不见得是好事,至少目前还没到成气候的阶段。不谈这些,我要送你一份结婚礼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这么好?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宰你一笔。告诉你一个秘密,哎,其实也算不上秘密了,我的男朋友,算是从我姐姐手里抢来的。”
“是吗?原来你早就掌握了灵芝人生存手段的精髓。”毛方质并未对姐妹两人的花边新闻表现出进一步探知的意愿。
自那以后,朱宵灯立了一个原则,即“一定不能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她热衷于订阅介绍新奇生活方式的书刊,想从中获取灵感来制定接下来二十八年的生活方式。
首先,她同意了嫁给杨峻岭,但要求在领证之前不能告诉她的父母和姐姐。杨峻岭自然完全服从她的提议,说到底朱字水是他心头压着的一块巨石,如果她俩的爸妈知道了,只怕会把他剁成肉酱,哪还会把小女儿嫁给他呢?于是他先带上朱宵灯回家见了自己的家长,骗他们说朱宵灯的父母在外地赶不回来,婚后再和他们见面。
杨峻岭的父母固然有疑虑,但儿子从小到大成绩品格都出类拔萃,为人处世从不需要他们操心,便同意由他自己拿主意。
杨峻岭的妈妈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小朱还没毕业,为什么你们这么着急领证呢?”
杨峻岭递一个眼色给朱宵灯,示意由他来回答:“宵宵怀宝宝了。”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不仅杨峻岭的父母惊呆了,连朱宵灯的下巴都差点掉到膝盖上。
事后杨峻岭向朱宵灯邀功:“这可是你老公我想到的一箭双雕的绝世借口,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你谈恋爱会让我受处分,我爸妈老了,经不起吓。”
“他们听说儿子的女朋友未婚先孕就不会吓到了吗?二老会怎么看我呀!对你是有好处,但对我是抹黑!”
“老婆,开动你美丽可爱的小脑袋想一想,我现在告诉他们你怀孕,回头再去坦白他们老实巴交的儿子其实是个斯文败类,你一个年轻女孩子什么都不懂,都怪我□□熏天!”
“可以啊,到时候去哪里抱个孩子给他们?”
“过两天我就告诉他们验孕棒出错了,去医院验了血,结果显示没怀孕。”
“你搞这出是为什么?脑子是不是傻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我会说我们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做了婚前体检,发现我有无精症,他们两个这辈子都没有抱孙子的机会了。”
朱宵灯死瞪着杨峻岭,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一句也说不出。
杨峻岭捧着她的嘴亲了一口:“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他们两个问我们为什么不生孩子了,我的宝贝老婆。”
朱宵灯鼻子一酸,把头埋进杨峻岭的怀内。
杨峻岭想抬起她的脸蛋,她羞于被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两支手揪住他的衬衫领子不肯丢开。
两个人一路拉拉扯扯地回了家,并定好了领证的日期。
朱宵灯和杨峻岭聊起她童年的家庭生活、得癫痫的经历,以及在不泄露其他灵芝人隐私的前提下她过的那段纸醉金迷的生活。
杨峻岭听完对她又怜又爱,他抱住朱宵灯温柔地说:“听了你的故事我的心好痛,如果我们两个早几年相遇该多好!我好希望陪你走过生命中最无助的时光。宵宵,你相信我,虽然我不能让你过上挥金如土的生活,但你老公我好歹是本硕博连读的高材生,在医院里也是备受瞩目的青年人才,我会加倍努力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的表白让朱宵灯感动不已。不久前,她还深陷在被前男友们以各种借口抛弃而导致的自卑自疑之中,杨峻岭的出现犹如雪中送炭,助她恢复了自信。如果说她之前还对朱字水有一点抱歉之心,那么此刻则是暗幸自己没有手软。
“你老实回答我,为什么没有选我姐姐?”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老实了?这个问题不是问过好多次了吗?”
朱宵灯狡狯一笑:“人家就是想再听一次嘛。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不会有漏洞,心虚什么?”
“你审犯人呢。”
“犯罪嫌疑人。”
“好吧,我杨峻岭以我高尚的人格作保证,对朱宵灯小姐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其实不是我花心,真的,医院里的男医生吃香是很普遍的。我正逢适婚年纪,名校毕业学历又高,恰好还长得帅,不想招蜂引蝶也不行啊!我第一天去医院入职,人事部直接就问我有没有女朋友,家住哪里,父母工作如何这些私人问题,我不想回答也不行啊,所以个人情报就这样泄露得底儿朝天了。可是我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虽然有好多领导同事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碍着脸虚情假意应付过几次,可是我心思全不在这方面,一心只想把工作干好。”
“不要脸,好意思这么夸自己吗?”
杨峻岭急了:“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有这么回事。现在我值班室的床上都还莫名其妙堆着爱心餐和零食水果,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姑娘送的。”
朱宵灯狞笑:“好吃吗?”
“有的手艺是真不错!还附上字条让我不用洗碗,她自己会来收走。”
“哟,这么贴心!那你找到我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真是亏大了。”
“吃醋啦?嘿嘿嘿,老婆饶命,以后我不敢吃了。万一有人由爱生恨,得不到我就要杀了我,我还不得防着点吗?”
朱宵灯笑得在床上打滚:“你的厚脸皮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们接着说。你姐姐在我眼里和那些小姑娘是一样的,我确实挺喜欢她的长相,所以一开始我才约她出去逛街,吃了两次饭,我赌誓连手都没牵!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她的性格和我不怎么合得来。打个比方,我为人处世不拘小节,喜欢有什么说什么,闲来无事就爱和人斗斗嘴、抬抬杠。你姐就像一朵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娇花,我大部分时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她的情绪永远平静如水,我甚至不知道我讲的笑话她是否真的听懂了,又或者她觉得我讲得没意思……太打击我幽默小天才的信心了!当老婆你出现的时候,我胸腔好像有一座火山在喷发,轰隆隆的,提醒我你就是我要找的灵与肉完美结合的另一半!”
“是吗?”朱宵灯冷笑一声,“你不牵她的手,不是想直接亲她的嘴吗?”
杨峻岭闪躲一笑,抓抓头发。为了掩饰理亏,他背过身拿起一个橘子专心地剥皮:“我呀,那不是加班加迷了眼吗?”
“加班加傻了就能随便勾住女学生去消防梯里搞色情吗?”
“嘿!我最后亲的不也是你吗?我们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杨峻岭语无伦次地辩解,“老婆,求求你不要再拿这事来训斥我了吧,我知道错了!那时的我是个未开化的野人,现在你来了,我只恨不能穿越回去给我自己两耳刮子!”
“罢了罢了,要是我晚出现在你们科室一天,今天和你领证的就是我的好姐姐了。”
“不会!怎么会!”杨峻岭急切地表明心迹:“我哪怕下一分钟就要和她注册结婚,遇到了你我也会为你逃婚的!”
“滚吧!说来说去你就是个负心汉。”朱宵灯狠狠捏住他的脸颊,直到嘴巴挤成O型。
杨峻岭口齿含糊道:“为你我愿负尽天下人!”他把一瓣橘子塞进朱宵灯的嘴,让她不能再继续折磨他。
每次对杨峻岭进行道德抨击,都让朱宵灯满足而得意,这时她才会觉得和他结婚也不是什么掉价的事。
杨峻岭想给她一个奢华的蜜月,准备订海外机票时被朱宵灯无意中发现了。她这辈子还没出国旅行过,激动之余计划在领证当天回馈一份礼物给她的新郎,但既然不能提前告诉爸妈,自己哪里又有这么多钱呢?
她想起毛方质的承诺,作为向单身且奢华的过去告别,她选择去那家毛方质带她去过的温泉酒店。
“我有一个关系还不错的富豪朋友,听说我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去玩一晚。”朱宵灯向杨峻岭解释。
“是男的吗?”
“当然不是。”朱宵灯认为这是善意的谎言,“你有自信一点好不好?你可是香医大附一院的院帅啊,怎么患得患失的?我喜欢的是骄傲的你。”
“说得也对!我昨天还收到一条手织围巾……”杨峻岭一忘形,不禁说漏嘴。
“嗯?”朱宵灯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那围巾真的太丑了,我反手就给了清洁阿姨。”他像一条最乖的狗狗,趴在主人的膝盖上仰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说:“我摸都没摸一下,是隔着袋子给阿姨的。我的身上绝不能沾染其他女人的气味!”
他浑然忘记朱宵灯刚刚才说过喜欢“骄傲的你”,全凭本心甘之如饴匍匐在女王的裙摆之下。
“那我们领完证,吃顿好的再去温泉酒店。”
“遵命!全凭女王大人安排!”
杨峻岭兴高采烈地把即将要注册结婚的消息“不小心”透露给了护士长。不负他所望,当天医院一大半的同事都在讨论此事,连韦院长都被惊动了。他找到业务副院长叶强求证,叶强也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恰逢医疗部部长冯钢进来汇报工作,两位院长便招手让他坐下说话。
韦院长道:“听说神经外科的杨峻岭和政敏的女儿要结婚了,是真的吗?”
冯钢立即答道:“是真的,之前我正要因为杨峻岭和学生谈恋爱的事再次找他谈话,后来国家派了小组下来调研,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半月,这才抽出空。今天早上护理部的王主任找到我说了这个事,我给杨峻岭打了电话,他本人承认确有其事。”
“政敏女儿那边问了吗?”韦院长继续问。
“王主任说小姑娘也承认了。”
韦院长脸色稍好一些,他点了支烟,放松身体靠进沙发里:“是这样最好,免得同政敏伤了和气。大家都是老同事了嘛!”
“韦院长考虑得是,你说那老朱的两个女儿也真是古灵精怪,害得我们做长辈的愁于究竟是按规章办事还是按人情办事了,哈哈哈!”叶强扯开一张笑脸,其实他心里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本想就这件事大作文章,让朱政敏看看哪怕是逃到雀研所,他叶强依然有办法收拾他。
“哎!这话绝对不能拿出去说!”韦院长伸出夹着香烟的手指摆了摆,“我们当然是按规章办事!”
叶强一听,心里更淤堵了。他想你老韦过两年就该退休了,看你还能神气多久,到时候家人要看个病塞个人,不还是得乖乖回来求我叶强行方便?
“是,我当然知道,就是开个玩笑。”叶强赔笑。
“当然啦,我们不能因为政敏不在这儿了,就否定他以前为医院作出的贡献,何况他现在还是香国市雀研所的干部,大家都是同一个系统的,说不准哪天就要合作。我们要好好地保护他的女儿,她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家孩子一样亲。”韦院长补充。
叶强想,什么好话坏话都被你个王八犊子说完了,除了会拿我们垫背,你老韦还他妈会点儿其他的吗?
冯钢见上峰被韦院长呛得左右不是人,脸上赤一阵白一阵,于是小心地插话道:“请问韦院长,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儿了,不需要再去找杨峻岭谈话了吧?”
“那当然!你有权利干涉别人的婚姻自由?那是侵犯人权!”韦院长吸着烟,瞥了一眼冯钢,仿佛他是个白痴。
“是是,我明白了。”冯钢点头哈腰道,“那我给二位院长汇报一下业务方面的工作吧……”就这么巧妙地替叶强解了围。
另一边,有同学大着胆子拉住朱宵灯要证实真假。朱宵灯早有心理准备,她故作惊讶状反问:“你听谁说的?”
对方开始了一连串的回溯追踪,在还没查到究竟谁才是“造谣者”之前,休息时间已经结束,所有人在带教老师的呵斥下各就各位继续干活儿。
学校的论坛再度激越地讨论他们三人的话题,朱宵灯兴致勃勃地拉着杨峻岭一起看贴子,一面看一面笑。
杨峻岭气得眼红筋涨,跳起来端上显示器就要砸烂它。
朱宵灯一把抱住他:“你发什么疯呀?”
“我气呀!我气他们说你坏话!我要撕烂他们的嘴!”杨峻岭咆哮道。
“然后再给他们缝上?否则你哪来的钱赔他们医药费。”朱宵灯乐不可支地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小孩置气呢?”
“什么小孩,我只大他们几岁,说不定里面的研究生比我还老呢!他们骂我可以,骂你我就不同意了!”
“你同不同意有什么关系,那是人家的权利。就算他们不在网上讨论,私底下就不讨论了吗?我看也不都是骂我们的,不也有人站在我们这边吗?看着他们为我们三个骂得昏天暗地地,我觉得好好笑哦!”
“你个没心没肺的。”杨峻岭推开朱宵灯,拿起手机作个眼色,“我打通电话,你先别出声。”
朱宵灯想看他玩的是哪一出,难得配合地保持了安静。
原来杨峻岭时常去香医大讲课,而校信息部孙部长的家属正好住在神经外科,想找个好点的医生关照关照。主任推荐了杨峻岭,赞扬他是新生代的中流砥柱。杨峻岭表现果然出色,孙部长很是感激,常趁他来学校的时候约他吃饭,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兄弟。杨老弟有难,孙老兄自然拔刀相助。
“我上次就说要把抹黑你和弟妹的帖子都删了,再发的人就给他封号,你偏不听我的。”孙部长道。
朱宵灯在一旁偷听,她急劲地不停晃手,示意杨峻岭不能做太绝。
最终孙部长按杨峻岭的意思,仅仅扎口了几个吵得最厉害的帖子,并发出通知鉴于保护学生隐私,不允许再开新贴讨论杨朱三人的私事。
他问杨峻岭:“要我说,一口气给他删个溜光,不是挺好吗?”
“我老婆说这样影响不好,学生的逆反心很重,越是禁止他们发声,他们越会激烈反抗。”
孙部长笑道:“这话有点道理,不过要看放在哪所学校。要是在学艺术、法律的学校,我可能不敢提这个建议,可在医科大学里,你最不用怕他们反抗。现在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团结,越来越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都是老老实实读书的人,哪里肯为别人和公家的事当出头鸟呢?”
杨峻岭豁然开悟:“孙哥,我生来第一次听人从这个角度来评论医学生,你别说还真是这样!且不提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就说现在,医院里的同事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受了气往肚子里吞?偶尔有一两个管不住嘴给医院提点小意见,立刻就被拉去喝茶,还美其名曰谈心!我们从读书的时候就被洗脑了,一辈子活该憋屈,还以为自己多受人尊敬呢。”
“有时我都替你们抱不平,我经常见那些病人在医院里大吵大闹甚至动粗,医院也派了保安来看,可光看也不起作用啊!我都忍不下去了。”
“闹出这种事,我们业务副院长不仅不给我们撑腰,反而要扣我们的钱!不管有错没错,总之先罚医生护士的款再说。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不然姓叶的就叫你收拾东西滚蛋,好像医院是他的私有资产似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这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不是姓吴的,也有姓李姓张的。坐上他的位置,就注定不会为你们考虑。等你有一天当上了科主任就明白啦。”
杨峻岭不甚赞同,但碍于孙部长的职务,不好发表过多负面的言论。
朱宵灯磨磨蹭蹭地和杨峻岭领完证,两人痛痛快快地在温泉酒店里玩儿了一夜,直到一大清早朱政敏的电话打来。
朱宵灯的兴致一扫而空,嘟着嘴把脸贴在杨峻岭的怀里:“人家不想接爸爸的电话啦!你帮我挂掉它!”
杨峻岭看着怀里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缓缓替她拨开散落在鼻尖上的发丝,怜爱地说:“乖乖,你这不是支使我去跳崖吗,岳丈大人的电话我怎么敢挂?你别怕,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找你呢。”
朱宵灯冷哼一声:“你叫我别怕,自己却怕得要死,真是我的好老公!我的爸爸我最清楚,他一个工作狂,哪有时间在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一定是听见风声来找我算账了。”
“是哪个长舌妇把我们昨天领证的事说出去的?”杨峻岭假意发怒,“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她!”
朱宵灯伸出两根玉指在杨峻岭的胸上狠狠揪了一把:“哪个长舌妇?就是老娘这个长舌妇!”
杨峻岭疼得呼哧大叫:“轻一点我的心肝儿!都淤血了!”
“谁让你骂我?”
“我没骂你呀!我没搞明白,怎么会是你说出去的?”
“你真是笨得要命!我不跟带教老师请假说要领证,她能让我白白逃课两天吗?”
“哦!那么就是她泄露出去,然后有人告诉了你爸。我是调休,也没告诉科里的人确切时间,当然不是我这边的问题。”
“你才反应过来?电话还响着呢,烦死人了!”朱宵灯按下挂断键,不管三七二十一关了机。
“我是一个恪守信用的人,我说过要好好收拾长舌妇的,嘿嘿嘿,我来了!”杨峻岭搓搓双手,猥琐地抱紧朱宵灯狂亲乱吻。
“要死了你!人家还没睡够呢!”
“有罪的女人还想睡觉?没门儿!”杨峻岭粗声粗气地说。
短暂忘却烦恼之后,回到现实中的小夫妻重返了各自的工作学习岗位。
朱宵灯死也不开机,朱政敏没有办法,在某个下午找医院的老同事确认了女儿的实习时间,亲自赶来现场抓人。
老护士们都认识朱政敏,他以前和基层的工作人员关系不错,帮他们解决了大大小小的医疗纠纷,众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自然而然对朱宵灯的出格行为也保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护士长亲自去病房将朱宵灯领出来,把办公室腾给了他们父女。
朱宵灯惊讶于爸爸来得这么快,还不到一个星期,搞不懂他在急什么。
做女儿的早有鸡飞蛋打的心理准备,准备好和父亲吵个天翻地覆,大不了被同事们听见,反正以后自己也不留在这儿,怕他们做什么!
朱政敏转身锁门,朱宵灯以为会听见门被重重砸过去发出的巨响,哪知老朱不仅不摔门,反而轻手轻脚地完成了一溜儿动作。
她散漫地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直勾勾地盯着爸爸,以宣示自己毫不让步。
朱政敏在办公椅上落了座,他没有看女儿,而是旁若无人地打火点烟,眼神空洞地望着在空气中弥漫开去的缕缕青烟。
朱宵灯的眼睛都瞪得酸了,做一个强势的人真不简单,竟是一项高强度的体力活儿!
不服输的她绷紧全身,保持住了趾高气扬的体态和表情。和委顿不振的朱政敏一对比,组成一幅滑稽的画面,颇适合画家把这一幕绘成油画,名字就叫《父与女》。
两人用沉默在抗衡。时间一长,朱宵灯的眼神渐次飘忽。她发现爸爸的头发稀疏了,白发也添了许多,脸孔和身材勾勒出的松弛线段、皮肤上的皱纹和斑点都在无声诉说他因为过度疲劳而提前衰老。
朱宵灯的愧疚感一点点聚增,刚要膨胀到足以使她妥协的当口,她突然想起来:“我为什么要愧疚?摧残爸爸的是工作,又不是我!这几年他管过我吗?关心过我吗?”
思维一转,她重新披上名为冷漠的外衣。
朱政敏的烟抽得很快,等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当作烟灰缸来使用的一次性纸杯里,已经漂浮了四支烟头。
“我不问你,你就打算一辈子当哑巴?”
“什么啊?”
朱政敏猛地站起身,握拳在办公桌上狠狠一捶,来势之突然,声势之浩大,把朱宵灯吓得一抖索,一脑子战术战略顷刻化为乌有,二郎腿也不自觉地乖乖放下。
“你到底说不说?不要给脸不要脸!”朱政敏强压下怒吼的冲动,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说……说什么?”朱宵灯抖着嗓子问,“我说就是了,你别发这么大的火,被别人听见了不好。”
朱宵灯最后这句话正中红心,朱政敏确实非常忌讳在老东家失格,他不得不饮恨坐下回瞪着女儿。
朱宵灯咳了一声,身子侧了侧,头撇向一边,眼光落在墙上的南丁格尔画像上。
“亲爱的提灯女神,请你一定保佑保佑我这盏可怜的小灯,助我度过难关!”
默念完之后,朱宵灯清清嗓子:“那个,咳,我是有一件喜事还没来得及告诉爸爸,我想给你和妈一个惊喜。”
朱政敏听完这句话,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和妈以前不是为了我的将来常常争吵吗?那时候妈不愿意让我成为灵芝人,她害怕我以后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成家立业,爸你却说保命要紧。你看,我现在命也保住了,还提前有了小家!要是当初你们两个知道我会过得这么幸福,哪至于离婚呀?”
“所以,”朱政敏怒气冲天地说,“你为了你所谓的幸福,连父母和姐姐都弃如敝履?”
“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弃如敝履了?爸,你不能给我安上不存在的罪名!”
“你心里不清楚吗?是不是一定要我一条一条念给你听?”
“不必了。”朱宵灯气极了,“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他喜欢我,我喜欢他,他愿意娶我,我为了保住他的前程也愿意嫁给他。我们犯了哪条法律?你不给祝福也罢了,居然专程跑来兴师问罪?”
“你这张嘴倒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好,我问你,为了一个男人,连最最亲的双胞胎姐姐也不顾忌,你还有做人的良心吗?”
朱宵灯冷笑一声:“最最亲?她当年还说要和我一起当灵芝人呢,最后不也背叛我了吗?双胞胎又怎么了,和普通的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不同,你和你的兄弟姐妹不也没来往?我也没见谁来谴责你呢。”
朱政敏气得快要发疯,有一刹那他竟想把朱字水去雀研所做志愿者的事坦白给这个没人性的死丫头。
“还有你和妈!你们自从离了婚,有谁真真正正关心过我呢?无非就是帮我出了学费和生活费,这样就算完成了父母的义务?你们平时给姐姐买好吃的好穿的,什么东西贵就买什么给她,我说过一句话了吗?怎么不见你们站出来骂她呢?没错,不就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男人,你们三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审判我!”说到最后,朱宵灯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小声点!”朱政敏骇惧地看了看那扇门,忧心隔墙有耳,“你这孩子,还跟给我算起账来了?你现在健健康康,比鲤鱼跳得还要高十倍!你姐姐身体差,平时上学犯了病我们也帮不了她,不就是想让她开心点,才从物质方面多满足她吗?老实说,你姐姐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说她不要,都给你。我看你平时周围聚了那么多纨绔子弟,家里又平白添了好多贵重物品,你以为我不说就真的眼瞎不识货?你二十多岁了,我不想约束你太多,所以不干涉你交友。你如此放纵,终于酿成了苦果报应在你姐姐身上!”
朱宵灯不可思议地由哭转笑:“爸,你的意思是,我有别的人送礼,那就理所应当得不到父母的赠予?”
“你为什么非要曲解我的意思?我是那个意思吗?”朱政敏的脸色越来越糟糕。
“那你是什么意思?”话到这里,朱宵灯已完完全全恢复到神态自若、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朱政敏气躁地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住嘴。
朱宵灯乘胜追击:“杨峻岭不喜欢朱字水!就算不是我,他也不可能和朱字水在一起的,那你也要去找别的女人讲道理?”
“你是别的女人吗?你是她亲妹妹!”
“从法律层面来说,我不就是别的女人吗?文明社会的爱情和婚姻都是具有排他性的,我不觉得我有错。”
朱政敏被女儿的强词夺理气得胸口直疼:“别跟我拉三扯四!我就问你一句,你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姐姐的感受?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为什么会在学校和医院闹得谣言满天飞?”
“爸爸,请你尊重我,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朱宵灯挺直腰板反击,“我清清白白和一个单身男子谈恋爱结婚,怎么就不要脸了?那些无聊的人爱怎么说我管不着,你可是我的爸爸呀!”
朱宵灯突然之间情绪崩溃,从沙发滑落在地板上哭得双腿乱蹬。
朱政敏惊惶地看着女儿,再看看门口。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走到朱宵灯跟前替她擦眼泪擦鼻涕,下意识想塞住她的嘴让她小声点。
“你们……你们……偏心!我……我有了自己的家了……不要你们管!”朱宵灯声泪俱下地控诉,用力打走爸爸的手。
朱政敏不擅长应付女性,曾经家里的三个女人吵吵闹闹搞得他头痛难忍,难得清净下来搞研究,还以为孩子大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不会再摊上她们闹事。
待朱宵灯的情绪略有控制,她抽抽噎噎继续说:“你不是说过……灵芝人的生命短暂,要学会好好利用吗?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只看见失恋的大女儿,而看不见获得幸福的小女儿呢?你为她伤心的同时,为什么不能为我高兴?我结婚了,不配得到父母的祝福吗?”
这番话触动了朱政敏的内心。在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两个孩子丢尽了他的一张老脸,在老同事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了,第二个反应才是想要教训教训朱宵灯,好为朱字水出气。
经过短暂的沉默,朱政敏站起来坐回椅子:“你们两个孩子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所谓对谁偏心。我今天站在客观立场上来听你的想法,你却一点不知道惭愧。没错,你恋爱结婚都没违法犯罪,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法律,还有道德和伦理。你别插嘴,听我说完!你自从成了灵芝人,爸爸对你的生活学习过于放任自流,这是我需要检讨的地方,尤其是你现在振振有词的模样,实在令我无颜面对你妈和你姐。你说你的婚姻想要得到父母的祝福,你说你要我尊重你,那你有没有尊重过我和你妈你姐?还是学生就偷偷结了婚,现在倒还怪起我们来!我现在等不及要会一会我的好女婿,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此手段害得我一家骨肉相残!”
“爸!你别整他!”朱宵灯急了,“他真的不是故意欺骗朱字水,你去打听打听是不是朱字水倒追的他!他从没承认过和朱字水是男女朋友!”
“那他也没否认过啊!你以为我是无备而来?为了不冤枉好人,我把老脸踩在地上摸清了原委才来找你的!”
爸爸竟然为姐姐做到不顾宠辱,本来她想糊弄糊弄老头儿的,现在是没戏唱了。
她急中生智:“这能怪他吗?只能怪那些整天无所事事的老油条,动不动就拿小年轻开玩笑取乐!你怎么不去撕烂那些臭八婆的嘴呢?”
“先管好你自己!”朱政敏心知说教对于这个倔丫头是没有用的,烦恼之余,又点上一支烟猛抽几口解忧。
朱宵灯看出爸爸快要屈服,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心下暗暗得意。她不再发动攻击,准备等他自己投降。
朱政敏狠狠地掐灭烟头,看了看表:“你妈那边你自己去说,我不掺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了。”
“那……爸,什么时候我们双方家长一起吃个饭?”朱宵灯语气渐柔,恐又惹得他突然变脸。
“吃什么饭?”朱政敏没好气地问。
“当然是商量结婚的事了,您可真会当父亲!”
“……”朱政敏的思维还仅仅停留在怎样才能好好教训她的阶段。他飞速思考了一下,决定和前妻胡卉沟通之后再做决定,让她去探听探听大女儿的反应看看。
“我忙着呢,回头再说!走了!”朱政敏不给朱宵灯答话的机会,拽开门一闪而出。
父女再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他们一家四口重聚之日。这天距离上一次齐聚已经过去四年多。今天并不像朱宵灯计划的那般要安排双方家长见面。胡卉拒绝了她的要求,她想召集所有人先作内部商谈。
朱宵灯决定卖个乖。她问杨峻岭拿了钱,主动订了小时候只有重大节日父母才会带她们去的餐厅,精心地梳洗打扮后,让老公送她到了目的地。
杨峻岭一脸愁云惨雾,他在得知岳父岳母拒绝和他一家见面后一直惊心吊胆。今天新娘子单刀赴会,他难免不存有愧疚和担心。
朱宵灯下车之前专心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和妆容,目不斜视地说:“你先回去,我结束之后给你打电话,你还是来这儿接我。”
“真的不要我陪你上去吗?”杨峻岭委屈地轻轻牵了牵她的裙摆。
“到底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我又不是上断头台!我给你找点事做吧,你考虑考虑晚上带我去哪儿吃宵夜。”
“宵夜?”
“是啊,这顿饭我肯定没空吃东西,晚上一定会饿的呀,笨蛋。”
“老婆吩咐得对,我立刻去打听哪家宵夜好吃!”杨峻岭的情绪果然好转。
“好啦,”朱宵灯抿了抿口红,盖上粉盒子:“不跟你啰嗦。你也不想在这里和我爸妈姐姐打招呼吧?还不快点走?”
杨峻岭目送小妻子进了餐厅大门,心里依旧放不下,决定把车停到餐厅的地下车库里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