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女?
夜已深了,她等来的不是皇上赐死的圣旨,而是一道降为御前宫女的口谕。
苏晓茫然接过曹公公递来的宫女服,她觑着手中那抹桃色愣了神。
皇上是想,把她贬作宫女,好给晨妃当陪葬品吗?
曹公公小声地催促道: “杏妃娘娘,请您换上这身衣裳,随奴才走一趟。”
杏妃在皇上心里处于什么位置,曹公公一时拿捏不稳,所以恭敬待之。
她木然走进寝殿,换上宫女服,回到曹公公身旁。
只见曹公公似松了口气般在前头领着路,苏晓跟在其后,内心十分不解。
曹公公的语气不像是对待将死之人的,皇上想让她做什么?他最爱的晨妃死了,难道就一点不伤心吗?
带着困惑,苏晓到达了景和宫。
景和宫内,殿门大开,太监宫女们朝着她笑,无一不对她恭敬。
她望着窗纸前忽明忽暗的烛火,深吸进一口气,果断迈出步子,踏入寝殿中。
玄色幔帐下,榻上之人沙哑着声音开口: “来了?”
苏晓吓得一噤,她立在原地“嗯”了一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玄色幔帐后探出,那人缓缓坐直身子,面上平静非常: “你可知杀了人应当如何?”
苏晓眸中坚定: “以命抵命。”
她想: 许是皇上想亲自为心爱之人报仇,又怕失了帝皇的颜面,故让她乔装打扮来此。
“错了!朕不要你的命,朕要你作为景和宫的宫女,受尽屈辱的活着。”
苏晓眉头一紧,这番话不像是折辱她,倒像是要将她拴在皇帝眼下。
怎么会?晨妃不是他苦等的女地仙吗?
她说: “请皇上赐我一死,我做不来宫女的差事。”
若皇上对晨妃真有那般情深,断不能什么都不做,还将仇家放在眼前晃悠。
苏晓有些怀疑皇上对晨妃的情谊。
晨妃落水时,她已决意去死,无论君王要她以何种方法惨死,她都坦然面对。
快死的人自然不怕说错话惹怒天子,她再次启唇振振有词道: “皇上杀了我,晨妃泉下有知也会感念您的盛恩。”
历修远冷哼一声,他翻身下榻,快步走到苏晓身前,狐疑眯起双眼,打量着苏晓的眼神: “想死?苏晓,你难道真的不懂吗?”
她眨动水眸,对上他生气的目光,苏晓心中登时醒悟,他…他心悦之人不是晨妃…是…是她!
睨见苏晓讶异的神情,历修远双臂紧紧抱住她,嗓音低沉道: “苏晓,嫁给朕,你当它是过错吗?这是朕又一次听到你求死,朕不是你的夫君吗?为何你连一点点的心意都不愿给朕?”
苏晓被强劲的力道勒住,她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拼命地挣扎。
“触到朕,你便反抗至此,朕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斯厌恶?”他双眼血丝充盈,心中烦闷嘶吼出声。
苏晓哐哐咳嗽,双手无力捶打着皇上后背,猛烈的窒息感袭来,她眼角不觉滑下泪珠,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扯着嗓子抖出几个字: “没…没有…我…我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历修远如疯魔一般,立即问道。
苏晓脸憋得通红,她大口大口吮吸着空气,无暇开口回应。
历修远等答复的空隙,才注意到苏晓粗矿地喘息声,他倏地松开怀里的人,有些失措般愣在原地。
苏晓砰的一声跌坐在地,她捂住自己胸口,贪婪地吸纳着充足的空气。
身体缓和的过程里,苏晓也在思忖着眼下的局势。比起被这般危险的人折磨,死也不过如此。
皇上要她活,却不让她同人一般活,既死不了,只能先想对策应对眼前,她张口,嗓音极其微弱地说: “我没有厌弃你,嫁给你也不是过错,是我自己配不上罢了。”
“怎的配不上?”历修远蹲在她的身侧,语速极快道。
苏晓佯装卑怯,又十分肃然的把头垂了下去: “我曾被外男轻薄,这件事你也知道。我不愿做违背良心的事,更不想你觉得自己吃了亏。”
历修远轻柔抚上苏晓的肩,眸中怒色褪去一半: “这件事,朕也思量了许久。要是朕告诉你,朕不介意呢?”
她猛地抬起头,望着对方真切的目光,苏晓心头抽了一下。
到底是哪一个瞬间,让他放下自己的底线来接受苏晓?
女子的名节对他来说,相当紧要。
来不及仔细去想,苏晓鼓起勇气直勾勾望着皇上的眼道: “多谢!可我还需要一些时间,外男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道过不去的鸿沟。若是这话冒犯了皇上,请皇上勿怪,世上女子千千万,多有对皇上专情的人。”
“此话当真?”
见此管用,苏晓连连点头: “当真!比真金还真!”
历修远把她从地上扶起,嗓音润玉道: “好,朕信你,给你三月期限,时日一到,你若还是如此,那便是欺君。”
苏晓僵硬笑了笑,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晨妃,她死了不足为奇,他人只知晨妃溺水,不知元凶是你。朕贵为天子,这件事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苏晓什么都没问,历修远倒自顾自说了出来。
闻言,她只管笑嘻嘻称是。
当初她因杀人书关进柴房,皇上也是这般处置的,将事情压下去,就当从未发生过一般。
那次,他又是为了谁,才将罪名让她一个人来担呢?陶芙柔还是皓雪?
“你既成了景和宫的宫女,就该行宫女之事。”皇上眉眼中带着恶趣味,顿了顿道,“去,取被褥来,卧在榻下,若是朕有事吩咐你,也快些。”
苏晓一时间没控制住表情,露出一脸的惊慌。
历修远见状,轻笑一声: “朕答应了你三月之期,就决不食言。原本呢,宫女得在殿外伺候,朕给你特权,准你在殿内休寝。”
他的眼中还有些许得意,苏晓尴尬陪笑后,立即起身走去殿外,问曹公公要来褥子。
她利落在地面铺好被衾,随后怯怯看向那人道: “接下来要这么做?”
“等着吧!”历修远看起来很是满意,他回到榻前便躺了上去,还故意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苏晓呆呆看了看玄色幔帐,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床。
她懵懂的灭了红烛,躺在简易的床上。今日,她的心情随着时间流逝,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她本想宫斗,却发现斗不过,她认输,不斗了,便想早些去死,却无意俘获了色魔的芳心。
死不了,活不好,该如何?
随其自然?随理成章?攻略色魔?成吗?应该吗?
一夜无眠。
这个千古难题,她想了一整晚。最后她选择顺其自然,因为她做不到自戕,她对自己下不了死手。
……
越日,皇上悄然起身,去上了早朝。苏晓蒙着脑袋装睡,皇上也没想吵醒她。
待皇帝走后,她才敢掀开被衾透气,宫女没个宫女样,她觉得自己倒像是,现代被富人私藏起来的地下情人。
自昨夜躺下后,她的眉头就没舒展过,被一个占有欲极强,又权势滔天的皇帝看上,是她来到古代最难闯的劫。
“吱呀——”殿门传来沉闷的嘶喊声,犹如她现下的心绪一般。
宫女们手执洒扫工具,有序步入寝殿内,她们笑脸盈盈,依次冲苏晓行了礼,才各自做起差事。
她怅然片刻,失意站起身走出寝殿,径直来到南邵宫。
小莲站在南邵宫宫门处,像是在等人。
待苏晓走近,小莲登时小跑至小姐身旁,挽住小姐的手臂欣喜道: “小姐,你回来了!快进来,快告诉小莲,你是不是侍寝了?皇上他对你好吗?”
苏晓:……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任由小莲牵着她往里走,耳边聒噪的问话半刻不曾停过。
苏晓听得心中苦闷,她敷衍道: “打住!没侍寝!”
小莲脸上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她弱声道: “我提心吊胆等了一夜,小姐你莫名消失,我以为你被秘密处死了,想着接下来就轮到小莲了,结果听说皇上召你侍寝,小莲本来不信,但我活到了初晓,小莲才相信小姐你真的转运了,谁知道,小姐根本没侍寝。”
“你在嘟囔什么?”小莲的声音微弱,巴巴说了良久,苏晓根本没听清。
小莲还抱着希望,万一小姐是骗她的呢?
“小姐,那你没侍寝,皇上召你去景和宫干什么?”
“当宫女。”苏晓推开寝殿红木门,平静地说。
“什么?”小莲惊愕连连,她的嘴张的溜圆。
“召我当景和宫的宫女,小莲,咱们现在职位平等了。”苏晓躺在榻上苦笑。
“怎么会?不是侍寝吗?妃子平白无故变宫女,这算什么事啊?”小莲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晨妃的死,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说要让我受尽屈辱活着,所以让我当景和宫的宫女,好被他折磨。”她没胡说,但其中细节也不便透露给小莲。
小莲眸色中的光芒褪了去,她呆呆坐在圆木凳上,独自替小姐的未来感伤。
苏晓迟迟未等到小莲的下一句,她坐起身见到小莲沮丧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安慰道: “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你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好吗?”
小莲仍旧没说话,苏晓抿唇,她眸光一闪,大笑道: “还有个好消息,皇上心悦你家小姐,听到这个你安心了吗?”
此话一出,小莲倏地转过头,她的脸上,犹如云开见月明般挥洒着阳光: “真的吗?”
苏晓颔首,正想开口回答,却被杂音搅扰了清静。
门外一清脆的女声传来: “杏妃娘娘,皇上即刻便要下朝,您该回去伺候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