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冢骨碑
风鹤唳并不理会鬼白,羽鸿衣见他的血气翻滚,竹林摇晃动荡,自知要出大事,连忙上前想要劝慰他,却被他甩开,便不敢再上前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夏幼清只觉得自己心中气愤难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吼了出来,她握着樊木的手,只觉得冰凉,一双泪夺目而出。
“风鹤唳!你为什么要杀他!”
“哦?”
风鹤唳微微蹙眉:“我杀他你不愿?那他呢?”
侍卫把十几把剑架在羽沉舟的脖颈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羽沉舟不害怕,只是挺直了身子,任凭他风鹤唳是杀是剐。
“风鹤唳!”
夏幼清只觉得心中怒火中烧,恨意这只凶猛恶兽洪水般冲撞着她的心头堤岸。
“你有病!你他妈的是个疯子!你不杀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
“没错。”
风鹤唳看着她笑眼眉舒:
“不过,如果你愿意再自戕给我看一番,我便放过他。”
风鹤唳话落,便有属下把剑扔到夏幼清的面前:
“我到亲眼想看看,羽沉舟是怎么躲过血契夺命的。”
夏幼清听得他要自己自杀,方才的火气又灭了一半。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剧烈,那日风鹤唳捅她的那一刀的痛苦,似乎还在躲在她的躯壳中,被他这番逼迫,左心脏又兀得传来一阵钻心般的撕裂感,疼的她喘不上气,面容苍白扭曲的伏到在地。
“羽沉舟,契使之中,我最怜惜你,你本不是喑人,但可惜跟了这么一个儒弱无能的契主。”
风鹤唳在他的踱到他的面前,“真不知是你的幸事还是祸事。”
他言罢,朝着羽沉舟刺了一剑,羽沉舟强忍着痛楚攒眉蹙额。
风鹤唳把舆鬼从他的身体里抽出来时,夏幼清想起了风鹤唳第一次杀自己时,那磨擦自己胸骨的发毛触觉,她忍不住,从胃里吐出一些酸水来。
风鹤唳见状,像是乐事一般,继续折磨起羽沉舟来。
花卷看得如此场景,急的直骂娘,但却被羽鸿衣飞去羽叶塞住了嘴巴。
“罢了罢了。再闹下去天都要亮了。
这风苃胆子也太小了,怕是吓破了胆。
好风苃,你跟爷讲,风霁月到底在哪里,爷高兴了,让风鹤唳饶了你。”
鬼白俯身飞下,打着哈欠,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呸!我不知道!你们几个精神病!杀人犯!老子就算今天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幼清眼看逃不过一死,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
“啧,这可是你说的,给你机会你不要我也没法子了!”
“风鹤唳,你要是不要她的命,我可就收下了,这一夜的闹剧也该收场了。”
鬼白说着,便把一双黑色长甲的手伸向夏幼清的脑袋,就在那一瞬间,夏幼清只听得鬼白大叫一声:
“风鹤唳!杀她便杀她!干嘛伤我的手!”
紧接着,她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坠落时她听见自己的脑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跌落在樊木的旁边。
目光所极处,樊木倒在血泊里,他手中的桃木被血染得通红,似乎吸饱了一般,隐隐约约的透着一股赤芒。
它的剑尖,是自己无头的尸体,被风鹤唳的那把舆鬼,切割的四分五裂。
那场面她终身难忘,如同黑绳地狱一般,血肉淋漓内脏横流,肉像残渣一般落了一地,肝脏肠子也从身体中喷薄出来。
夏幼清不觉得痛,只觉得忽然有人提起了自己。
她疲惫的抬起眼皮,风鹤唳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咧开嘴,狂态夺魂,他面色苍白,像一只地狱青獠恶鬼。
他冲着她伸出了舌头,那蛇舌分为两支,朝着她的额头的伤口舔了鲜血,又在嘴里缠绵了一番,冲着她展露了一副满意盎然的阴森鬼笑,夏幼清吓得哭了出来。
他狰狞笑着,见她痛哭落泪,目光却忽的失了神色,眼底起雾,不知怎么黯然神伤起来。
他伸出修长白暂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她的脸,如释重负地轻笑了一番,似是为己而嘲。
他轻轻为她擦去了眼泪,夏幼清听得他的嗓音有些嘶哑,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倦怠,如月沉夜池时悄然降落的霜雪:
“不哭不哭。我倒是要感谢你呢,风苃。谢谢你让我离死亡又进了一步。”
夏幼清的瞳孔定格在扩散状态,她满心怨恨地想,狗东西杀了人还这般装腔作势,又发得什么病呢?
言罢,他便把她的脑袋扔到了尸块的附近。
夏幼清的脑袋滚了滚,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之间。
风鹤唳踢了几脚,忽的蹲了下去,把它摆成了手拥脑袋的模样,冲着正从大步而来的鬼白,又换了一副笑意盎然的神情炫耀着:
“这肉冢碑还不错吧。”
鬼白气的直骂:
“说了留全尸,你把她切成这幅模样,我怎么回去交代?”
“你提头去交差便是了。”
风鹤唳伸出手,发觉那上面沾着风苃的血迹,懒得擦拭,又是舔了一番,把手清理了干净。
“你真恶心,你喝血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鬼白厌弃的撇开他。
“这个嘛……改不了了。喝她们的血,能减少一些我的痛苦。”
风鹤唳笑的一脸诡异。
“这两个怎么处理?”
羽鸿衣围上来,指着羽沉舟和花卷。
“你看着办吧。我乏了。”
风鹤唳说罢,便拂袖幻影而去。
只留着羽鸿衣和鬼白面面相觑,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羽鸿衣走向下属们,只听得鬼白在身后狂声大骂:
“该死的风鹤唳,你倒是杀爽了,我怎么回去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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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鹤唳醒来时已是黄昏,自从华胥亡国后,他已很久没有一觉无梦了。
睁眼的一瞬间,便察觉屋内有人,翻身揽了衣服,便从帐子中发出蛇型暗器,那金蛇穿破罗帐,直冲着对面椅子上的人狂咬杀去。
只听得几声风声割裂,金蛇钉穿破几只白色羽毛钉在墙上,椅子上的人收了扇,冷言怨道:
“好心来看你,醒来便要杀人。”
风鹤唳警觉坐直,“谁让你进来的?”
“怎么,樊木进的我却进不得?”
羽鸿衣不满的在屋内走动,她的视线落在竹木桌上的舆鬼,那似刀如剑的神器,剑鞘漆黑,若不是几缕金色蛇纹还显得一丝贵气,看起来是那般平平无奇。
“你在我屋里呆了多久了?”
风鹤唳撇了她一眼,掀了床帐便要下地穿衣。
“不久,也就半炷香时间,看你睡的深沉,便没叫你。”
羽鸿衣隔着帘子见着他换衣,脸色含羞,她别过头,却又担心的偷瞄看去。
风鹤唳的身背长着一片乌黑斑迹,好似灼烧的灰烬一般,形如长蛇般盘附在他的脊椎之上。
黑蛇张狂肆意,从腰窝缠绕,一直咬向脖颈,赤黑色的蛇信子从颈后左右分开衔环,宛若一双恶魂之手攀上咽喉,又如巨蟒毒牙,似是要扬首张口去夺他的性命。
她忍不住担心的寻问,“你身上的斑……”
“与你无关。”
风鹤唳黑袍裹了身子,走了出来,神情倦漠。
“那羽沉舟和花卷该怎么处置?”
羽鸿衣见他不想提及,便换了话题。
“还未死吗?”
风鹤唳听闻二人消息,拿起的茶盏又放在桌上。
“没有,按你说的,风苃死了,羽沉舟也应活不了。”
羽鸿衣提壶帮他沏了一杯,递与他手。
“可那羽沉舟到现在还提着一口气未死,另一个活力四射,似是与常人一般。”
风鹤唳听着眉目紧锁,饮了一杯,便砸落在竹木桌上,“果真那花卷并无血契之约。”
他低声暗语。
羽鸿衣琢磨了一会儿:
“那东西不知好歹,随便处置了便是,只是那羽沉舟……莫不是因为他是我们羽民族人的关系?”
“怎么说?”
“他的姓。”
“哦?”
“我想他也许是羽族的某个旁支也说不定,因此血契的制约力减少,才没死去。”
羽鸿衣推测道。
“既然是你们的人,你自己处置看吧。”
风鹤唳露出厌烦神情,“鬼白呢?”
“他?八成屁颠儿的跑去他司幽老爹那邀功了吧。他昨日还骂你来着。”
羽鸿衣见他心情不悦,便也不再提羽花二人的事。
“你看见他把风苃的脑袋提走了?”
“这倒没有。到底怎么了?”
羽鸿衣见风鹤郁郁沉思,不知他又在思虑什么,连忙安慰道:
“人都分尸成那样了,就算神医在世也救不活,放心吧。”
“盈昃!”
风鹤唳不理会她,只是朝着门外喊了一声,那名身材健壮的盈昃下属忽然闪现跪地,似是一直待命在外。
“你去昨日竹林跑一趟。”
羽鸿衣不解:“查看什么啊?那女人肯定早就被吞了,鬼白的那一众天狼还不嗅着血味把她吃了个净!”
盈昃低头行了礼便消失不见,速度之快,连羽鸿衣也只能看见一抹鸽蓝色残影。
羽鸿衣不懂这其中的缘由,她刚想转头问风鹤唳,却听得他说,“你在此歇着,看好那二人。”
言罢,风鹤唳抬手,那桌上的舆鬼便飞进了他的袖袋之中,他身形瞬移,便要扬长而去。
羽鸿衣跟在后面急的直追,“这才刚醒,你又去哪儿!你那好徒弟快死了,还请不请大夫啊!”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满的埋怨的跺脚,“身旁的好好一个大活人看不到,偏偏去想那堆碎肉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