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打赢斯莱特林这件事,一直被吹嘘着念叨到学期末结束。
本来,每个格兰芬多人的心里多少就植根着对户外运动、“Fight for Your Own Glory”学院荣誉感等向往,和其他学院的“能动嘴皮子解决尽量不动手”行事作风不一样,魁地奇这种仿佛是用命在拼的团队合作运动尤其被格兰芬多们重视,所以,优秀的魁地奇球员自然是学院明星那样的存在——
于是詹姆·波特成了大家的崇拜对象:
“梅林只有一个!但詹姆——你是我们永远的神!”
诸如此类的口号。
并且,三年级这个青春期节点,也让平心而论长相比较周正的詹姆收获一些异性青睐,好几封来自别的学院的情书掉落在早餐餐桌上面。
“哼,要不是去了魁地奇早训,那家伙准会拿着这些情书走整个礼堂一圈,大声嚷嚷自己有多受欢迎……” 莉莉从一年级起就收过不少情书,她一直不把它们当回事,这时看到波特的座位上多了几个粉红信封,她不由评价道。
“的确。” 埃尔弗里德一边抬头看了眼对面一边喝了口燕麦粥,简短地回道,内心却想:即使是出于讨厌,莉莉最近也有点太关注波特了……
“他如果真的拿情书炫耀自己,简直更令人讨厌!” 莉莉继续愤愤地说,她特别看不起那些用女孩真诚传达心意的信件当战利品吹嘘自己魅力的男生,斯莱特林学院多的是这种人。
“是啊……不过他应该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毕竟他的好兄弟收到的情书都能将他们活埋了。” 埃尔平静地附和道。
她居然没说错。不一会儿,训练完的詹姆火急火燎地直奔餐桌前开吃,身后跟着懒洋洋的西里斯·布莱克(无疑他又去看詹姆训练了)两个人坐下身,詹姆喝了一大口冰镇南瓜汁,拿过一块培根三明治和土豆煎蛋饼大快朵颐起来,压根没留意餐盘旁边的那几封情书。
还是慢慢悠悠切吐司的西里斯先注意到信封上的署名:
“噢,我的万人迷叉子① ” 他一脸幸灾乐祸地坏笑,神情一改昔日的慵懒和冷淡,令其他学院的女孩们不禁纷纷脸红着看向他。
“啥?这不是给你的吗?” 詹姆这才后知后觉,含糊不清地反问。
“咳咳,让我们来看看这里面都向你深情告白了些什么——” 平时被起哄揶揄多了、现在终于逮着机会反击的西里斯拆开其中一封信,清了清嗓子打算大声朗读,詹姆猛地扑上前制止道:
“大脚板!你别太荒谬!快还我——”
像猫一样敏捷的西里斯灵巧躲过,并凭借身高优势将剩余的信举得老高,他在桌椅间一边声情并茂地朗读一边窜来窜去躲开詹姆的反击:
“…‘亲爱的詹姆·波特,我永远忘不了你在球场上猎鹰一般飞舞的身姿’……” 下一刻他以被扑倒在地的狼狈方式打断,但是打闹成一团的两人非但没生气,还在傻乐着放声大笑。
埃尔弗里德回头看了眼斯莱特林长桌上每个人的鄙夷表情,吞下最后一口烤肠面包,和莉莉一起拿上书匆忙离开礼堂。
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她不禁低声感叹一句:
“梅林……多少有点丢人了。”
“可不是吗。” 莉莉无奈地赞成道。
期末考试的几天,按常理大家都沉浸在挣扎着复习多争取点分数的苦海之中,偏偏四人组依然不肯消停(当然,这么形容恐怕有失偏颇,起码莱姆斯·卢平还是那个好言相劝的)事实上,他们每天都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学习考试?不感兴趣(但仍旧回回分数名列前茅);研究恶作剧魔法,则疯狂翻阅资料废寝忘食。
成绩单照传统离校前发放,一只只猫头鹰穿过礼堂扔下一卷轻飘飘的羊皮纸,有人欢喜有人愁。埃尔弗里德和莉莉毫无悬念地稳居年级前三,她们简单讨论了下这次发挥的长处或者不足,随后卷好成绩单打算拿回家去。至于詹姆和西里斯,打开看了一眼就像塞废纸团似的塞进书包,保不准下次再拿出来的时候真的变成一团皱巴巴的破烂。
今年莉莉要回家过圣诞节,因为伊万斯夫人寄来的信里提到佩妮烤成功的草莓千层面包,她很想念姐姐、也想念姐姐亲手做的甜品。
而埃尔弗里德、由于韦勒克先生的休假太少,韦勒克夫人在节前飞去了米兰、圣诞当天估计赶不回来;再三考虑,她决定留在霍格沃茨过寒假。
她们提前交换了圣诞礼物。埃尔送给莉莉的是一只绿宝石胸针,做工绝对的精巧,拿在手里分量很重,像捧着烫手山芋似的、莉莉一下子变得惊讶又无措:
“这太贵重了!”
“没什么的,莉莉。” 埃尔坚决地说,“我当时和妈妈一起逛首饰店、一眼看中,你一定要收下它……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吗?因为它很像你的眼睛。”
翠绿的色彩闪烁光泽,深邃而迷人,万分的灵动,埃尔弗里德的脑海里当即浮现出莉莉那双盈满友好笑意的眼睛,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这一刻莉莉自然是感动得说不出话,紧紧拥抱了埃尔,并同样坚决地要她答应这只胸针是圣诞礼物同时也是生日礼物——她们俩人的生日挨得很近,每年送完圣诞礼物没多久就是先后的生日礼物,埃尔送首饰完全超过莉莉的预期,她不想再让朋友破费。
平安夜前一天莉莉回了家,宿舍从未有过的空荡荡,一时间有点寂寞,不过埃尔弗里德适应得很快,毕竟本来也是一个热爱独处的人。
在宿舍大声放着摇滚音乐,优哉游哉地读那一本一直想看完但被频繁搁置下来的《复活》②埃尔弗里德一瞬间感觉,一个人过圣诞节也没什么不好。
冬假留校师生一向很少,礼堂的平安夜晚餐上通常连一条长桌都坐不满,出乎意料的是,从没留校过圣诞节的两个家伙今年出现在大餐桌前——
“哎,怎么就你留下来了?伊万斯呢?” 詹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莉莉回家过寒假。” 埃尔弗里德原本不想解释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这样看起来很蠢,只不过看在过节的份上,她懒得起矛盾(话说回来,就算不过节她也一直努力规避争辩与冲突)
“好吧,看得出来、我是说,你怎么——” 詹姆这下意识到自己的开场白不够好了。
“不跟她一样回家去?” 西里斯默契十足地接下詹姆的询问,而被打断的詹姆一点儿也不在乎,反而对兄弟与自己的心有灵犀十分满意。
埃尔挑了下眉毛,有些惊讶西里斯·布莱克又愿意和她重新说话,她耸了耸肩、也决定对之前的事既往不咎:
“我爸妈加班,一个人回去待着没意思。”
“哦我想起来,你爸妈干的是麻瓜工作。” 詹姆直白地恍然道,真奇怪,他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冒犯的意思,要是换作别人,埃尔弗里德可能会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她的出身,只可惜这是詹姆,一个完全不在意血统、跟谁都打成一片的家伙。
“对,我爸爸是外科医生,我妈妈是服装设计师。” 埃尔不打算多解释这两个麻瓜职业名词,无论如何、他们(她和莉莉,以及詹姆)上学期可是上过十多节麻瓜研究的选修,除非他没用心听讲。
“外科医生?” 西里斯没选麻瓜研究课,回忆起来他有点后悔,不说别的,起码选这门课能把沃尔布加气死 ③
“就是麻瓜治病得用刀子啥的,拿刀子的叫外科医生。” 詹姆解释,但古怪的用词让埃尔弗里德不禁猜测他这门选修应该考得不怎么样、起码名词解释那一题能扣不少分。
“听着更像什么屠夫。” 西里斯低声说。
“哈哈哈!” 詹姆不顾她的在场,直接哄然大笑,但笑不过多久,他就假惺惺道:“啊,我是不是要下地狱了?” 他记得麻瓜的宗教,特别严苛、决绝的约束。
“没关系,这里都是受过教育的,所以不是教徒,你放心笑。” 埃尔吃了口圣诞特色烤鸡,无所谓地说。
“说得好!” 詹姆知道那一段巫师被麻瓜以“处决异教徒”的名义抓走烧死的历史(好吧,虽然大部分都靠魔法逃走了,但是还有不少哑炮呢!)他为她的极端发言举杯,然后开始朝西里斯卖弄道:“有些麻瓜教徒仅仅因为对方在宗教方面存在不同的看法,就要杀光他们,真是疯子……我敢说,没鼻子④和他们还挺像!我得引用一句真理,咳咳,‘我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是一个叫苏格拉底的聪明麻瓜说的——”
“那是伏尔泰。” 埃尔弗里德忍不住哭笑不得地纠正道,“说这话的人是伏尔泰。”
“噢,管他呢、反正他们都很酷!”
“不是,他们都是谁?” 西里斯看自己半天没插上话,颇为不满地反问。
接收到“渴求知识”的目光,她只好无可奈何地简单解释两位不同时代伟大学者的主张和背景。
最后詹姆提议让他下学期也选这门课,他爽快地答应。
完了,这下更没清静日子过了——埃尔弗里德决定下学期改掉自己修满所有课的强迫症,反正她根本不需要上麻瓜研究这种课,她本就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
“韦勒克,等下和我们去夜游吧。” 西里斯突然说道,带着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
“……呃,隐形衣应该装不了五个人,不是吗……” 她第一反应是拒绝,却碍于上一次的不欢而散,她认为不好太直接,再一次、她即使没那么在乎不熟的人的想法,她也不喜欢专门留给她的臭脸。
“哪儿有五个人,就我们仨。” 詹姆帮好兄弟一把,其实本来坚持夜游活动的一向只有他和西里斯两个不知好歹的,莱姆斯总是不太赞同他们夜里到处晃悠、到校厨房拿一堆好吃的,除非某些特殊日子才会跟着行动;彼得倒是缺席得不多,但他成绩一般,又偏科,不敢像他们那样不写作业;因此往往到头来,只有西里斯会风雨无阻地陪他冒险。现在莱姆斯和彼得回了家,既然西里斯想带上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他还觉得这是一个检验她是否真正具有格兰芬多精神的好机会。
“那好吧。” 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看在大过节的份上……
波特的隐形斗篷果真是世上独一件,其他效仿品差远了,不论是质感、亦或者隐形效果。埃尔弗里德和西里斯一样高,詹姆稍微矮半个头,他们三人身材差不多瘦,这么大一件斗篷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的。
“再塞多一个莉莉都绰绰有余。” 她下意识评价道。
“没错啊!你得说服你的好朋友感受感受冒险的妙处!” 詹姆马上大声赞同。
“我不擅长说服人。” 她随口推脱道。
“哦?我看不是吧,你明明很擅长让别人认可你,韦勒克。” 西里斯轻哼一声,她想他又在讽刺她了。
“请说说你的依据?” 她平静地欣赏着斗篷外的幽美夜景,反问。
“比如鼻涕精,他总是会把他宝贝的蠢笔记给你。”
怎么还是该死的笔记。埃尔的心里多少有一丝愠怒,但她憋了下去。
置身事外的詹姆认真地想了一下:喔,鼻涕精爱写一堆废话连篇羊皮纸这事儿,西里斯提过几次,他那一位在斯莱特林的弟弟也和他说过,鼻涕精非常宝贝那些东西,谁都碰不得。一开始,詹姆以为鼻涕精是在给莉莉·伊万斯写“每日一封的情书”呢。
“比如伊万斯,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支持。”
听到这里詹姆不由点头附和。
“再比如我和詹姆,你对我们的态度可不怎么样,我们还是邀请你来玩了。”
这一句詹姆倒不太认可,毕竟他对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并不上心,他可没记住关于她的多少事,除了成绩好和伊万斯的好姐妹这两个特点。
不过他没说什么,体贴地将发言的专场留给好友。
“我听得越来越迷惑了。” 埃尔弗里德被对方错漏百出、甚至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言论逗笑,她不是讽刺的笑、而是真心的微笑,“你到底是想证明你那一句‘我擅长利用人心’的观点,还是想显示你是个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人?”
“我可没跑题。” 西里斯不大高兴地反驳,“后者也没错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我抱有的成见。”
“嗯,所以你仍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她现在一点负面情绪都没了,笑意加深,更为从容不迫。
“哈,我有什么问题、请问?” 他的灰色眼睛里又带了点那次争论时的讥诮和冷淡。
“好比说,你指责我对你持有偏见的同时,也在对他人抱有偏见。” 她学着他刚刚举例子用的口吻。
“我对谁有偏见?”
“哦,你知道。” 她不再笑了,面无表情地补充:“被你们创造的拙劣绰号称呼的那一位。”
“韦勒克,你这句话我就不同意了。” 詹姆·波特插话道,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哪儿是偏见呢?鼻涕精就是那种糟糕的家伙,他和他的猪朋狗友歧视麻瓜,用黑魔法捉弄‘血统不纯正’的同学,尤其是那些低年级,你是没见过,他们老找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的麻烦,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对付我们格兰芬多人,到那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而且,他们说的话可难听得多:‘肮脏的泥巴种’……你还认为他无辜吗?”
话音刚落,西里斯嗤笑了一声,仿佛是被气笑的。
第一次听说这些事的埃尔弗里德愣在原地,她忽然感觉夜风吹得自己很冷。
“……我是没有见过……我会去验证的。关于前面我说的那些有失偏颇的话,冒犯到你们我很抱歉。” 半晌,她深呼吸了一下,一边撩开隐形衣的一角,一边心神不宁地说道,“我先走一步,今晚谢谢你们的斗篷。”
她没回头看他们的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翻涌着一股难过的痛觉,在她的印象中,西弗勒斯·斯内普——出身贫寒、忍受家庭暴力、天赋异禀……这些词汇组合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蒙蔽了她理智的审视,裹住了她低廉的同情,她只顾可怜他,既不敢跨越泛泛之交的界限,又执着地想方设法令他感觉被需要,她知道他们不可能成为挚友,因为她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毫无保留的一面。
她从未平等地凝视他,她自以为是地在潜意识里认定他是一个被异化的、“特殊的人”。
可是,她的确没法像对待莉莉一样对待他。
眼见为实,她会去求证今天自己听到的话的。在这之前,她不认为告诉莉莉是个好主意,以免以讹传讹造成误会。
然而内心深处,她又害怕那个真实的答案,因为那意味着她无法再和他维持现在这样的联系。
……不,她不该恐惧孤独,她早就清楚只有自己可以陪伴自己直到永远这件事实了。每一个人到最后都只能孤身走向那一道窄门⑤
这需要许多勇气——
她是一个格兰芬多。她最不该缺乏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