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说闲话多吃饭
育才中学在市中心，地价昂贵的市中心。
这决定了学校没有住宿区，以及所有学生都走读。
但中午只有两个小时，对于住得远点的学生来说时间很紧。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语文老师之所以为语文老师，就是因为她很能讲，即使是开学第一节课，也要拖到下课铃响后才肯罢休。
即使教室左前方的时钟早就没电了，许多学生都有预测时间的能力，能够在下课前五分钟准确地躁动起来。比方说方玉彤，此刻她正在偷偷摸摸收拾文具，并给时元打眼色，“快点！”
“嗯。”当然，时元只会盯着黑板假模假样地点头，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顺便回复方玉彤，手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儿。正如她之前所说，讲台上看下面一清二楚，老师心里的账本都记着呢，作为守规矩的模范，她自然不会太岁头上动土。
尖锐的下课铃响后，时元开始拉上笔袋拉链，方玉彤总会等着时元，但她看不惯时元温吞的样子，急急忙忙地帮时元把书本塞进书包，拉着时元率先冲出教室。
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时元和方玉彤并肩小跑到停车场。两人都骑自行车回家，出校门直行大概十分钟后，一个左转，一个继续向前走。
“你饿啦？”
“废话！我早上就啃了个面包，还被你吓掉了一半。”方玉彤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半截，脚下使劲儿又多蹬了两圈，气喘吁吁。
“不累吗？你怎么不换个自行车？”几月没见，方玉彤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但自行车却仍是少儿车，车轮只有自己的一半大，她得蹬好几圈才抵得上时元一圈，模样十分滑稽。
“骑习惯了。”末了补了一句，“有感情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方玉彤眼神放空，叹了口气。
方玉彤之前养过一只兔子，灰色的，胖乎乎，有一次偷偷带来过学校，在书包里窸窸窣窣，引得周边女生爱心泛滥，纷纷伸手摩挲。后来她与她妈产生矛盾，具体情况时元不清楚，结果是她妈一气之下把兔子送往了屠宰场，两人大吵一架，方玉彤再也没养过任何小动物。
大人们往往可以随意主宰孩子的喜忧，但容易遗忘的从来不是少年人。
“走啦！”方玉彤左转汇入车流中。
“下午见。”时元勾了下车铃，脚下加速向前冲过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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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去洗手，来吃饭，今天带了你喜欢的小炒牛肉还有芹菜豆干。”时元妈妈正从厨房里拿出空碗筷。
袁丽莉年初刚由护士长提拔为科护士长，工作更加繁忙，基本上来不及回家现做午饭。暑假时，时元去乡下奶奶家和外公外婆家分别呆了一个月，不用她操心，现在吃饭成了问题，袁丽莉不得不从医院食堂带两份盒饭回来。
“你们杨老师前几天刚给我打电话讲了你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数学还是有马虎的，算的根号3怎么写成了根号2？”时元妈妈先把饭往瓷碗里分装，接着摆好筷子。
“语文还可以，发挥很稳定，考了110，语文老师说你这次作文写得很不错，诶你们语文老师姓什么来着，我又忘记了。”时元妈妈继续总结。
“英语考了118，陈老师说你可以满分的，还是不够认真，你知道自己哪里写错了吗？”
时元洗罢手坐下，面对母亲一连串的问题，挑了一个最简单的，“姓曾。”
她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写下根号2的时候，脑袋是被哪只驴踢了。
袁丽莉顿了一下，可能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像训小护士一样对女儿，于是抛出另一个话题，循循善诱：“今天开学干了点什么？老师讲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时元挑起一块牛肉，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上午搞了开学典礼，发了新书。下午要挪座位了，但是换同桌可能要等到下周开完家长会。”
“好，到时候还是妈妈去给你开会。生活费还够吗？”袁丽莉夹起两块豆干放入她碗中。
“够，有多的，”提到钱，她忽然记起，“学校要求统一订伊利牛奶，下午要交368块。”
对于时元的生活学习开销，袁丽莉向来很大方，有求必应，只望她能心无旁骛地学习。
所以时元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的人向父母要零花钱得斗智斗勇，不过她明白母亲的用意，也不会多问为什么。
“蛮好，多喝牛奶长个子。”
如果袁丽莉能按下时光的快进键见见十年后的宝贝女儿，一定会无比失望地感慨事与愿违。
“吃完了直接把碗筷放到水池里，睡会儿午觉。牛奶费放在鞋柜上压着，走时别忘了。”
“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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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奶钱！交奶钱啦！” 不知道李冉冉中午补了什么，下午显然满血复活，浑然不似早上的蔫巴样。
她像一个陀螺一样在教室里转来转去，手里点来点去，不一会儿就成了班里最富有的人。
“路扬帆，你早上怎么没来啊？”李冉冉转到了六组。
“丫头片子，关你什么事儿。”路扬帆头也没抬，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篮球先锋报》。
“要不是你，我会沦落到被发配扫树林吗？”李冉冉不依不饶，试图去夺他的报纸。
“行，算我欠你一次好吧？”他眼疾手快，一把关上报纸塞进抽屉里，终于勉为其难给了个敷衍眼神。
“那还差不多。”
“李冉冉，你不早上一直在扫教室吗？”前方的文艺委员尹文瑶桌边围了几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出声搭腔。
尹文瑶其人，人如其名，文静美丽。在此之前，她们在讨论最新一期《最小说》里的连载小说《东霓》。
“讲的是西决的堂姐东霓的爱恨情仇”，这是方玉彤的原话，她也爱从学校门口的杂志摊上买小说。时元没看过，她只觉得“东南西北”是个很好的取名方式。
“你们不知道吧，早上我和时元在外面执勤的时候，她中了大奖……”
“刘飞——”时元一个眼刀飞过去，声音幽怨。
“什么大奖？”人群的注意显然被带偏。
“那你们得去问英语课代表了。”刘飞用手拉上了嘴巴拉链。
“切——”
大多数时候，时元是个好相处的人，拜托她的事只要力所能及都会答应。大家对于她没什么负面印象，当然，也没什么更深刻的印象。她乐于当一个模糊的背景板，避免一切成为关注焦点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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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前有一段长达半小时的休息，是学校给的晚饭时间，尽管很多人回家还有夜宵。
班主任提前通知了换座位，为了节省来回食堂的路程，时元和方玉彤果断跑去教学楼旁的小卖部，各自买了桶泡面。
没有牛肉的香辣牛肉，有酸菜的老坛酸菜，两人都吃得很香。
中学生都练就了边走边吃的本领，虽然会被值日生无情拦在进教学区的路口。
回到教室后不少人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
换座位是很多班主任头疼的问题，高矮，近视，好坏，关系户，全都要考虑进去，一碗水端平不容易，老杨是个还不错的端水艺术家。
老杨规定每两周所有人的座位都向右平移一组，最右边的六组就移到最左边。他说这样可以避免有些人总是坐在同一个方位，也可以避免有些人坐得太近，时元深以为然。
“帆哥，看看你这地儿。”拖家带口搬到路扬帆老窝的李浩嫌弃地从地上捡起一个垃圾袋。
“莫日白，上午才扫的能有多脏？袋子赏你不谢。”路扬帆忙着把课桌推到墙上，现在他的座位和外走廊隔了一道墙，靠墙的地方总会给人一种莫须有的安全感。
初秋的夜风穿过，混合着香樟的气息，带来一丝清爽的凉意，还有窗户透气，他很满意新位置。
热火朝天的换座位结束后，晚自习正式开始。
班主任偶尔端着茶杯来晃一圈，大多数时候教室没有老师，全凭自觉，还算安静。
左边的方玉彤用作业本包着《柯南》，一头搁在腿上，另一头搁在桌上，低头读得全神贯注。
时元正对照着预习大纲在英语课本上圈圈写写，突然被一个从后面飞来的纸团砸断思路，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路扬帆正在埋头补英语暑假作业，笔动得飞快，大概没什么质量可言。
她转回身子打开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上面写着几个黑色大字，“谢谢，欠你一次。”
怎么说呢，这字用时元妈妈的话来形容，跟小鸡扒拉过似的。
时元收起纸团，继续自己的预习任务。心里嘀咕，我也没什么需要你还的哇。
两节晚自习之间有短暂的课间休息，下课铃一响，路扬帆就走到了方玉彤桌旁，“你收到了吧？”
方玉彤一脸疑惑地抬头，“什么？”
“看到了，你好好写作业，按时交作业，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时元摆摆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然后望向方玉彤。
方玉彤忽地一脸了然：“哦~暗通款曲呐？”
时元：“不要把你看小说的想象力挪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