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校园半日游

每个周一都有些兵荒马乱的味道。

心不在焉地开完升旗仪式，方玉彤照常发挥个高腿长的优势，破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拉着时元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女厕所，“快点快点！等会儿人多就要排队了。”

时元不怕排队，只怕白鞋被踩，也加快了步伐。

回到教室时，一些早到的家长已经站在门外，将班主任老杨围成一团，其中包括路扬帆的妈妈。班主任双手微抬，挨个点到，很像那个指挥交响乐团的Tom，指挥完提琴，指挥铜管，偶尔协调个打击乐，游刃有余。

时元坐下望着窗外，估摸着自己妈妈快到了。不一会儿，袁丽莉穿着一件驼色风衣，风尘仆仆赶到，齐肩黑发干净利落别在耳畔，个子高挑，面着淡妆，在到场众多母亲中也一枝独秀，当然这带着时元牌滤镜。

“袁主任，还是这么苗条啊！”路扬帆妈妈退出了交响乐团，热情地朝时元妈妈打招呼，展开新一轮独奏。

“周科长，来这么早……”袁丽莉上前寒暄一番。

几分钟后，终于迎来母亲入座，时元起身站在右手过道上，路扬帆妈妈经过第四排停下脚步，隔着两张课桌，“这是时元吧？”

“元元，快叫人。”母亲拍拍自己胳膊。

“周阿姨。”感觉到被打量的不自在，时元还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照例是一顿夸，路扬帆妈妈这次向时元抛出提议，时元再次把皮球踢走，时元妈妈及时缓和气氛，“还是要看孩子的意思，他们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杨老师肯定也有安排，莫操心了，快去坐着吧，站半天了腿都站酸了！”

这母女俩，真一个样，路扬帆妈妈暗暗纳闷。

送走大佛，时元和母亲默契地相视一笑。

等到家长们填满了教室，新学期的第一次家长会正式召开。

其他学生被清理出教室，只有班长留下打下手，帮班主任分发成绩单，奖状，还有校报。

“放心，有消息我偷偷告诉你们，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成兴阳站在进门第一张桌边，把成绩单裁成一条条拇指宽的纸条，朝出门的同学挤眉弄眼。

时元偷偷瞥了一眼，剪下的前几条中有自己的名字，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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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心大的同学来说，这半天是个放松的好机会。作为两个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时元和方玉彤能想到的最佳娱乐方式是：先去小卖部买零食，再去操场草坪上坐着。

“不是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去看地理？”看着时元手上晃来晃去的地理书，方玉彤声音拉得老长。

“怎么可能，你第一天认识我？操场上草那么扎，这个大小垫屁股正好。”时元举起晃了晃，笑得狡黠。

“靠，我忘了，等我回去拿——”

“撑开够我们俩背靠背坐啦……”时元一把拉住转身的方玉彤，拖着她向小卖部走去。

从小卖部中挤出来，时元左手一包绿色魔法士，右手一瓶绿色脉动，感觉自己是此刻最幸福的人。方玉彤随后扒开塑料门帘钻出来，背后运动服帽子里兜满了战利品。

小卖部正对着篮球场，方玉彤突然指着球场道，“那不是你侄孙嘛！还有路扬帆他们……”球场上好几拨男生已经打得火热，他们那一场在最里的球架之间，篮球在时子谦和路扬帆之间传来传去，看样子两人是一伙儿的。

不愧是“小学同穿一条开裆裤”的呢。

热闹看着看着，突然变味儿了。

时元眯了眯眼睛，看不清到底是谁先推了谁，比赛骤然停了下来，青春期的男生们开始躁动，终于以一个不文雅手势为导火线，一点即燃——路扬帆一脚将面前男生踢开，两边人群推搡起来。

今天还家长会，这不撞枪口上吗……这些家伙为什么不能消停一天？

来不及思考出结论，眼看着战争升级，她将手里的零食快速塞进方玉彤的帽子里，拉着方玉彤向事发现场拔足狂奔。

无解，就当积德吧。

“执勤老师过来了，我刚刚看到他和地中海在往这边走……”时元压下喘气，提高声调，面色镇定地泼出一盆冷水，试图分开扭成一团的炮仗们。

地中海是八年级的教导主任，对待问题学生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你他妈给我等着！”最初被踢倒的男生临走前放出一句狠话。

“好，我等着。”路扬帆扯下头带，回以挑衅。

“姑——”

“时子谦，你怎么回事？”时元怒意冲上天灵盖，不客气地打断来人。反正别人也管不了。

“是他们先动的手……”时子谦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那是你们先动的口？”时元语气不善，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坚信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

“是又怎么样？”路扬帆面无表情走过来，浑身带着没发泄完的不耐，虽然比时子谦矮了半截，但拽出了二米八的气势。

“那……那你们还算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时元淡定望着他。

好吧，她承认还是被他吓到了。

路扬帆产生了一拳打到棉花上的错觉，蓦地嗤笑。

怎么突然就怂了？方玉彤感觉吃瓜吃到一半，结果中间是空心的。

“执勤的呢？”林子琦看着人快走光了。

“你说呢？”方玉彤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终于有人想起来，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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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一角，寻到一块没人的风水宝地，时元撑开地理书在草坪上压了压，两人就势坐下。

方玉彤将帽子翻过来，抖出所有的零食，将时元的干脆面和饮料放到另一边，接着从荷包里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柯南》。

“你这不是带书了吗？”时元侧头问道。

“这能一样？这是我的宝贝~”说罢在心口亲昵地揉了揉。

“噫——”时元作嫌弃状，回过头从左袖里抽出一个黄纸英语本，然后抽出了一只蓝笔。

？？？

说好的放松呢？方玉彤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写在脸上。

“抄单词这种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不是很适合放松？”时元将本子放到盘起的腿上，感觉不平整，直接放到了地上。

“看来我们的思想境界还是不一样啊……”方玉彤远目。

“我抄完了准备来补个觉，你坐好别动啊。”方玉彤被时元安排地明明白白。

20个单词，每个一排，抄起来也挺快。写完后，时元将笔别到本子上，摆到腿边，将干脆面掰碎拆开，揪了一块喂到嘴里。

“好看的人总是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玩啊……”时元发出很多这个年纪女生都有的花痴。

“虽然我知道我长得挺好看，但是你也不用这么直接表达爱意。”方玉彤头没抬，嘴角咧开。

时元胳膊肘向后捅捅，然后指着操场另一角散步的尹文瑶和她的小姐妹，“想什么呢？”

方玉彤虚着眼睛往指尖方向望去，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点头状似高深道：“美则美矣。”

“不要阴阳怪气啊——诶，你说她有多高？”时元维护心中的女神，托腮艳羡。

“165？反正比你高。”方玉彤不怀好意地朝自己下巴比了比。

时元翻身，泰山压顶。

太阳逐渐当头，两人收起垃圾丢进垃圾桶里，肩并肩向厕所走去。

厕所附近向来是女生们八卦的好地方。

“我觉得我肯定成绩退步了，老杨最近看我眼神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晚自习肯定座位会微调，你想和谁坐同桌？刘飞每次话太多了，影响我学习……”

“你看尹文瑶一天天走路那样儿，一颠一颠的，看不起谁呢……”

“听说路扬帆家是做生意的，你看他平常穿的鞋都是牌子的……”

……

时元和方玉彤无意加入讨论，只想速战速决，兵分两路，各进各坑。

李冉冉正讲得眉飞色舞，一抬眼瞅见时元转身进来，压低了声音，时元合理怀疑自己也被编排进去了。

捂鼻离开，时元摇摇头，难道臭烘烘的地方更适合讲见不得人的事儿？小树林它不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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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完饭，袁丽莉掏出成绩条，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时元怀疑下一秒母亲就要掏出一个放大镜了，学校难道差这点儿纸吗……有些话上周母亲已经讲过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再讲一遍，一通分析后，她表示，“六”这个名次很吉利，给七年级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给八年级开了个好头，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以再接再厉。

下午来到教室，时元前脚坐下，成兴阳就凑了上来，坐到了时元前桌上，字面意义的桌。

“有什么好消息吗？”时元将书包塞进抽屉里。

“曾老师上午把你的作文吹成了花，说是唯一一个满分，卷子待会发了给我看看啊！”成兴阳笑眯眯开口。

看来这次记叙文编的不错，不对，作文满分才110？看来前面错了不少。

“班长，你真是精益求精啊，第一名了还想进步呢。”方玉彤将胳膊搭在时元身上，歪着上半身仰头调侃。

“还有呢？其他人的。”方玉彤两眼放光，期待点爆炸新闻。

“小芳，不是我说，你这个子，现在和时元坐同桌肯定有问题啊。”成兴阳双手撑桌，晃起腿。

“禁止人身攻击啊。”时元将草稿本扔到成兴阳身上。

成兴阳接住本子扔回给时元，“还有刘飞，他肯定也要换，我上午听他同桌的爸说……”

似乎病急乱投医的家长总喜欢把孩子的问题归结到同桌，前后排，乃至老师身上。时元她爸就不同了，他告诫时元：“不要总以自我为中心，出现问题首先从自己开始检讨。”

这时，李冉冉和路扬帆一前一后从前门进入，后者手里抬着一框伊利牛奶，“砰”地一声落到地上，动静之大，吸引了众多闲散人士的注意力。

“新的领奶位置我带你走一遍，框子是我们班的别丢了，下次你找人和你一起去领哈。”李冉冉转头交代完任务，怀抱起一捧奶，像卖报的小行家，开始挨家挨户发放。

成兴阳回头看了看，确认尹文瑶还没来，跳下桌子，指了指自己站着的位置，“尹文瑶八成要和朱钰琪换，她和周新瑞之间好像有点矛盾，我今天听她妈专门和老杨说要把她俩分开。”朱钰琪是时元前桌的主人，和周新瑞玩得不错。

美女移动到哪儿都牵挂着八卦人民的心，学霸也不例外。

路扬帆甩着酸痛的胳膊从旁经过，意味深长地看了成兴阳一眼。

时元觉得班长以后要是当不成科学家，当个狗仔记者什么的也挺靠谱……

预备铃响了，动物园里的小动物各自回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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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前，班主任挨个把换座位预备人员叫到后门外谈话。

“路扬帆——”最终轮到了他。

时元自然是听不清他们交谈的，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结果正好对上路扬帆的视线，她立马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

人不能封建迷信。

上课铃响了，两人分别从后面进入教室，老杨背着手走到了讲台上，开始宣布调座位通知，一个一个重磅炸弹砸下。

“尹文瑶，和朱钰琪换一下。”

“方玉彤，往后挪一个。”

“刘飞……”

“林子琦……”

……

“路扬帆，挪到方玉彤之前的位置上。”

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时元只觉得其他人吵。看着周边同学大换血，她已经没心思感叹成兴阳偷听得准了。

尘埃落定，时元前排变成了尹文瑶和刘飞，后排变成了方玉彤和林子琦，同桌……同桌她不想提。

“课代表好啊。”路扬帆笑嘻嘻地把桌子搬到左边对齐。

“怕什么，我是好娃子。”

“我不会影响你学习的。”

时元不想搭理他，脸上挂满“你为什么同意”的问号。

时元看着前面坐定的尹文瑶，突然有所顿悟——好一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晚上回到家里，时元写下今日感悟：不能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命运还是要自己把握，侥幸心理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