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年不利
翻身按下闹铃，6：15，时元躺平，挣扎五分钟，在陷入下一轮昏睡前，迅速爬起。走去学校得多花十五分钟。
母亲仍在酣睡，时元轻声关上门，一口气从六楼旋转着跑到底，站在单元楼梯口下大呼一口气，神清气爽。
步行给她的早餐带来了更多选择，比如说她喜欢的海带豆腐面，边走边吃，不成问题。
穿过十字路口，走上去学校的必经之道，已经能看到零零星星的学生走在路上，时元将吃完的汤面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掏出纸巾擦擦嘴，脚下加快了步伐。
前方是离校门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一辆12路正缓慢靠边停下，吐出一团人影。只见倒数第二个下车的刘飞，扶着车门直接蹦了下来，走路没个正形，斜挎包在手里转来转去，背带拖得老长。
目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时元决定还是不打招呼了——隔这么远，喊一声怪费劲儿的。
正当时元回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不背书包的习惯时，想得正入神，一辆摩托车刷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吓得她一个箭步跨到路边花台上，转而窃喜，“还好我反应快。”
但有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等刘飞反应过来，他的书包已经消失了。
时元看着刘飞，刘飞盯着自己的手，手心转到手背，驻足了大概十秒钟，刘飞爆发出震天哀嚎，惊起一排电线杆上的麻雀，骂骂咧咧四散开。
“还我书包——”
她看着他拔腿狂奔，离自己越来越远，离摩托车也越来越远。
如果这是警匪剧，他也许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拦下摩托车，可惜生活没有赋予他任何超能力。裁判枪响半天才想起起步的短跑运动员，不出意外被其他选手甩出八丈远。
时元模模糊糊看见摩托车后座扎着一大捆香葱，左右两边分别拴着看不清内容的蛇皮袋。刘飞跑过学校大门几十米停下，捡起掉下的半截葱，目送远方一连串的黑色尾气，和右车把上向后挥舞的带子，莫名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空手往回走的刘飞，见着笑岔气的时元，顿时没好气道：“十块钱，有点同情心好吗？”
“不好意思……但是……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时元笑弯了腰，早起的鸟儿有戏看。
时元掐了自己一把，找补起自己丢失的同理心，抿抿嘴整理表情，开始分析，“你看那车后面那么多菜，肯定要去市集，或者小餐馆什么的，”她低头看向腕表，抬头指向远处，“都这个点儿了，他这么赶时间，应该跑不了多远，你中午放学后去前边问问，那片不有个‘六桥菜市场’么。“
“好吧……“刘飞垂头丧气地跟着时元后面走进校门，空着手的模样吸引了细心同学侧目。
“别担心，那人应该不是要抢你的书包，应该只是没注意……吧。”时元继续安慰刘飞，她向来相信人性本善，当然，她主要是觉得，一个中学生书包也没什么可偷的。
两人掐着点进入教室，预备铃响起。按照英语和语文轮流转的原则，今天早自习是英语。
尹文瑶翻到课本最后的单词表，看着左边坐下的同桌两手空空，不禁询问事由。
看着前方刘飞义愤填膺地比划，时元趴在桌上，歪头埋在胳膊里，再次笑成筛子。
路扬帆立马向右凑过来，好奇问道：“笑什么？”
时元笑得断断续续解释了全过程，重点描绘了刘飞看见自己右手转眼变空时的震惊，路扬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啧啧——”
感受到蔑视，时元兴头顿无，鼻子轻“哼”，哗啦翻开笔记本，挺直腰杆，开始背书。
刘飞因祸得福，获得了半天和尹文瑶共读一本书的宝贵机会，心情终于好了点。
但有人心情不太好，并且表现的很明显。
看着眼前越凑越近的两个脑袋，路扬帆每隔两分钟就伸直腿踢一脚前方座椅。终于在第三次后，刘飞忍不住转过身，“路扬帆，你老踢我凳子干吗？”
“哦，腿太长了，不好意思。”毫无诚意。
刘飞吃瘪，转回身，尹文瑶也顺势侧过来，面色复杂地看了路扬帆一眼。
“路扬帆，做人要有点同情心……”时元停下手中的活儿，试图唤起某人的良知。
“哟，看不出，你对他还怪好？”
“老同桌，应该的。” 为什么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时元讪笑摆手，深藏功与名。
“哼。”
不知道路扬帆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今天一上午分外老实，没有再对刘飞的凳子下毒脚。只不过他看刘飞的眼神，时元总觉得不太友善。她怀疑路扬帆在暗戳戳谋划什么，还是提醒一下刘飞最近注意凳子上有没有502什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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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课铃声解放了早已坐不住的众人。方玉彤拍着桌子，催促时元赶快收拾包袱走人。
两人手挽着手，亲亲热热走出校门，路过文具店，时元忽地想起红笔芯快完了，独身一人挤进小店里，待她挤出来时，看见方玉彤正在梧桐树下，悄悄靠近一只白色流浪狗，那狗后腿伸到树干上，尾巴翘着，明显准备……
“方玉彤，我好了——”时元想阻止方玉彤大胆的想法，奈何方同志此刻爱心泛滥，已经伸出爪子，“你看它多可爱！”
时元看不出这个身上毛打结，白色变得接近灰色，露出屁股的家伙可爱在哪里，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它不是要尿尿？”
说时迟那时快，灰色哈巴狗似是受到干扰很不悦，狂吠着向方玉彤扑去……
“妈啊！！！”方玉彤吓得哇哇大叫，转身嗖得冲了出去，时元下意识跟着狂奔起来。
“好……好狗不咬人——”方玉彤声音开始颤抖。
“我看它就不像好狗！”时元慌不择路钻过路人之间，绝望大嚷。
“我们要跑到什么时候啊……我跑不动了……”方玉彤喘气声渐粗，腿仍不敢停下，头也不敢往回看。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跑？！”时元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只见后面一道白色闪电，还是跑吧……
两人一会儿并排，一会儿分开，终于冲到十字路口，时元直行，方玉彤左拐，好巧不巧，时元跑着内侧，方玉彤跑着外侧，两人成功绊倒彼此——摔成X形瘫在地上。
时元感觉膝盖胳膊腿哪哪儿都疼，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叫唤，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方玉彤连忙支起胳膊，从时元身上爬开，颤巍巍地把时元扯起来。
“我现在感觉腿跟面条儿似的。”方玉彤蓦地笑了。
受到感染，时元也噗嗤笑出声，从未见过两人如此狼狈的模样。慢吞吞挪到路旁，她突然回过神，“诶，狗呢？”
“小姑娘不能跑啊，你越跑，狗越追。”报亭的老板磕着瓜子出来看热闹。
“晓得了，谢谢啊。”两人齐声诺诺。
那天回家路上多了两个跛腿的人，她们至今也不知道狗到底去哪儿了。
艰难爬上六层，时元握拳敲响家门。
打开门，见到一瘸一拐的女儿，母亲大惊失色，“元元，这是怎么搞的？”
“被狗追着跑，没看路，摔的……”时元摸摸人中，憨笑。
“怎么这么不小心，破皮了没有？肯定摔肿了……”袁丽莉跑回寝室抱出医药箱，一边拿出碘伏、棉签和云南白药，一边着急询问，“摔骨折了没有？胳膊和腿弯曲怎么样？要不要去拍个X光？中午这时候不知道主任在不在……”
“哎呀，没事的，都能弯……我饿了，先吃饭吧！”在门口换下运动鞋，为了证明自己，时元忍着疼弯了弯胳膊和腿。得亏穿着长袖长裤，只有两手擦破了皮，其他地方估计明天要青一块紫一块了。
“下次遇到狗，千万不能跑了。妈妈小时候被狼狗咬过，有经验的，你只要蹲下来，捡个小石头，吓唬它一下，它就不敢咬你了。”母亲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那你怎么还被狼狗咬了？”时元揶揄。
“狼狗比其他狗聪明些唦，快吃快吃，回来这么晚，菜都放温了……”
看着女儿低头扒饭，袁丽莉忽然想起被岔掉的话题，“你老爸昨天和我打电话说周五晚上回来，我跟他讲了你上学期的成绩，他夸你比他当年聪明。”
时元得意地打了个响嘴。
“周阿姨之前讲了几次，说一起坐坐，我说你爸爸不在家，推了好几次，正好这周末你爸回来了，一直拒绝别人也不礼貌，加上小谦他们一家，周六我们三家一起去‘品茗居’吃个饭……”
“行吧。”时元没作多想，民以食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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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课是历史，历史老师可能脑袋里面重要时间点太多了，总是记不准自己的上课时间。
“大家自己先预习——”成兴阳按下葫芦浮起瓢，交谈声此起彼伏。眼见着上课铃已经过去五分钟，教室里依然闹哄哄。
时元摇头，不知道历史老师又跑到哪个班去了。
路扬帆和尹文瑶也不知道跑哪儿了，二组三四排只剩她和刘飞各占一边。
“刘飞！你找到书包了？”时元看到刘飞面前摊开的历史书，拿笔戳戳他的背，加入制造噪音行列。
“找到个鬼，我找隔壁班同学借的！我中午去菜市场问了一圈……”啥都没找到。
“我今天中午也挺倒霉的，被狗追着跑了整整一条街，最后还摔了一大马趴……”时元将挂彩的胳膊伸到前方，用自己更惨的事迹来安慰他。
“难兄难弟。”刘飞苦涩地笑了笑。
幸运的人千篇一律，倒霉的人各有不同。
后来，历史老师终于姗姗来迟，路扬帆和尹文瑶更加姗姗来迟，这节课只上了半个小时不到——幸亏他不拖堂。
时元不会傻到问那两人去干什么了，谁还没点小秘密呢？她只感觉尹文瑶这学期开学以来，好像就不怎么开心，头上那一团愁云都快滴出水了。至于路扬帆嘛……司马昭之心，路人时元知。
“谢谢。”课间时间，时元失望地接过新发的砖块奶，包装颜色不是棕色，很好，抽屉里的墙又可以添一块砖了。
时元喜欢新鲜水果，却不喜欢一切水果味的东西，对于每周的牛奶，她只期待巧克力味，偏偏一周有四天，都是“加了香精的水果味”。
订奶这个事儿吧，从初一开始，虽说自愿，但如果不订，班主任挨个打电话问原因：是生活困难？还是奶制品过敏？最后还得煞有介事，出具个退订证明。所以包括时元在内的众多怕麻烦人士，一概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喝，拿回去浇浇花也挺好。
路扬帆做完苦力回到座位，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趴在桌上，像极了那只等不到主人的八公。
似乎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流年不利，只能好事多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