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
“你过来,我叫你过来,十聋九哑,你多半也是个聋子!”
与外头的热闹不同,胡氏屋里冷清的能听到回声,恶狠狠的揪过周莞耳朵,让她上前;新妆娇艳的脸上,满面怒气,边说边撵着周莞捶打。
“吃吃吃,你不喊我娘,我偏不给。谁让你不是个带把儿的,偏又是个灾星,带累的我见不得人,出不得门,让妖精猖狂。话也不会说,还死犟死犟。教你唱个曲儿也不能,笨猪,蠢驴,长大了如何是好,掐死你算了!”
犟,周莞是真犟,这样掐打,竟一滴眼泪都没。黑黝黝的水瞳直直的盯着胡氏,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越不吭声,胡氏看着越气。转圈拧着耳朵,狠狠打上几下。打够了,撂开手,索性睡去。
“哎呀呀,我盼儿就是好命,头胎即得子,比我命好!当年我养你时悔的没命,恨你是个丫头才起了名字盼儿,果然把鹏举盼来了。哎呦呦,快给外婆抱抱,我的金孙,我的宝贝哥儿。让外祖瞧瞧小雀儿,哎呀呀,这支棱着,纯的小爷们!”
说的满屋子人哄堂大笑,高盼儿也忍俊不禁;。这娘虽粗俗,可话糙理不糙,争荣夸耀之心油然而生,谁让她养的是个带把的呢!大红百子缂丝杭缎襁褓内,周孝贤张大嘴打了长长的个哈欠,鼻子眼睛都挤到一起。养开了的小人粉肉一团,柳氏越看越爱,抱着悠着晃着,嘴还不闲着
“这周家可真大呀,是园子又扩过了吗?瞧着比我送生时又大了,哎呦呦,瞧瞧你这屋子,神仙宝洞也不为过。这插屏,这字画,雅致的不像话,多少不曾见过的好物件。”说着亲了婴孩一口:“会投胎的种子,好命的哥儿哟,投生到周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呀。”
“表姐,你这日子西王母也享不得。”
柳宝珠也来了,谄媚的附和。穿着她当年的旧衣,插着银簪,略施粉黛,母猪带了花也体面起来!只是圆滚滚的又胖了,她打扮活像驴屎蛋搽粉,一面光!
高盼儿连一个眼神也不屑给她,想她一个乡野丫头,也入得周府,上的席面,还记的当年出过的洋相!还不是赖上高鹏举才混上了高台盘,我才不同你搭话!嗯了一声,算是应过。
养下男丁,自然喜不自胜。高盼儿这厢更是养的是珠圆玉润,一会子功夫,先是一盅子官燕雪蛤汤。没多大会儿,又端上益气补血参茶,不过略尝一口,搁下碗,益母糕又捧到嘴边。
柳氏连连惊讶,啧啧啧个不停,惹墨雪讥笑:“这算什么,我们姨娘这些子羹汤丸药,每日两副,每副五两。都是爷的体己买的,我们爷说了,只管吃,吃多少有多少!”
“哎呀呀,每幅五两,一日十两,一个月就是三百两,哎呦呦,天老爷,使的银子都能打造出一个人了。哎呦呦,不得了,他家落金叶子真不是吹的。姑娘,我还是劝你收敛着,少进补些。”
“哼!”高盼儿嗤鼻:“小家子气,如今我就是要一车子也有,你走时只管拿。”
好大的口气!柳氏登时放下孩子,遣散丫头,咬着耳朵同高盼儿嘀咕。
“门缝里看人的死蹄子,得了意要上天。知你有个哥儿,有男人疼,腰杆子硬,我却不稀罕。谁又想你东西,不过是别一味胡吃海塞,作践了身子,没的吃成母猪似的,男人见了嫌。少补些吧,我的姐儿。不是我教你,死吃硬塞的你那肚皮上笃定和那施姨娘似的,花西瓜一般丑的没眼看。不是我教你,装的柔弱些,男人能对你这样上心?”
“产后更要精心保养,一不小心就人老珠黄,不能因着生养就把自己往婆子堆打发。我瞧着姑爷是个挑拣讲究的,不是什么香的臭的肥的丑的都招呼的。你不信只管走着瞧,吃的水桶腰,大饼脸,看他瞧不瞧上你一眼,碰也不碰你一指头?那苏丫头没生没养,嫩的跟朵花似的。别不服气,养没养过就是不一样。身子是自家的,你只管作践。爷们嫌弃,有你哭的时候!”
闻言高盼儿心内咯噔一声,却也不错,自家只顾进补,怎没想到这层。连忙攥住她娘的手相问:“好姨娘,这该如何是好?”
“我能害你?算你明白人。”柳氏眼睛一翻:“教你,掐那枝头最嫩的花苞拧成汁子擦身子。细棉纱布围着腰腹缠裹上几圈,细柳条腰身,身子嫩的像大姑娘,包准男人喜欢,听我的,再没错!”
“还有。”一双钩子眼瞧着没人,阴笑着扯过耳朵:“每日菊花泡水洗下身,别问,只管照着做,下剩的等着看!”
“哎,哎哎,娘,我记下了。”高盼儿让墨雪一一记下,即刻打发人去办。
娘俩嘀咕半日,柳氏谄笑着,塞了个包袱给她:“这些都是你兄弟特特儿让我捎给你的,阴虚滋补最是好。你就这么个兄弟,如今你又正得爷们欢心,好姑娘,拉扯拉扯。”
高盼儿脸一酸,说道:“快别提那不值钱的祸害,作下的祸事,让我大着肚子求那丫头,为他吃多少挂落。让他找衣胞,他寻了个肚肺糊弄我,姨娘说说他才是,少惹祸,乖觉些,爷这头我也得些脸。一日日的闯祸,快别提他!”
想想,转而又抑制不住的要炫耀:“哎,罢了,谁让我就这么个兄弟,听说爷还要往上走,等我枕畔吹吹风,少不得提携!”
“哎呀呀,这才对!我盼儿厉害,我盼儿能耐。”
等的就是这句话,柳氏大腿一拍,一张老脸笑开花:“我一来就见你插金戴银,□□丫头的使着,就知你日子过的不错!如今有了百伶百俐的哥儿,爷哪有不依的,说一依十再不错!刚在门口我就见那苏家丫头忙着的脚不沾地,好大的排面,公主都来了,不喜欢能这样大操大办?这哥儿是你的腰杆子,命根子,可看顾好,你们家人多眼杂,小心黑心肝的使坏。”
“嘁!她敢,爷喜欢,爷要大办,她敢说个‘不’字!”
说这话时,高盼儿白眼要上天。
“爷如今去都不去上房,还有那狐媚子,也是拔了毛的鸡,敢在我面前狂,我就有本事让爷打她。从生养至今,爷只在我屋子里盘桓,她们都是旧黄历,瞧都不瞧一眼。他要走,我便头晕发昏,都知我儿未足月体弱,这些都是给他养孩儿落下得病痛,他还好意思走?”
说罢叹气:“熏了恁多的艾,也没抢在头里,还是个庶出。到底不是正印夫人,哎!不着急,娘给你挣名分,娘是夫人,你自然是嫡子,让你踩着娘肩膀向上。”
“哈哈哈哈。”柳氏未言先笑,一双眼笑的没了缝儿,冲着上房眼睛一剜:“对对对,是是是,我儿好手段!她忙是她该的,自己无所出,白捡个母亲,天下哪有这等好便宜事,没休了她是爷们仁义。我儿就是养儿长女的命,那正房里头岂不要嫉妒的跺脚?我就说,她和她死鬼姑母一对窝囊废,蠢蛋,不下蛋的鸡!”
“她呀,她都要打发到马棚喽,夫人的位置早晚要让出来!”
“谁说不是呢,她养不出的,不下蛋的毛病她家祖传,哈哈哈。哎呀呀,快让我亲亲金孙!”越说越得意,抱过婴孩“吧唧”又是一口,母女俩简直乐不可支。
“后头收拾出来给女眷换衣裳的厦子,再打发几个丫头过去,茶吊子里热水断不能停。”
“爷的几位清客相公娘子也来随了礼,我去见一见。”
“林姨娘和夏妈妈几个管事的娘子去陪女客的使女们,都麻利些。”
苏锦自己迎上去亲自给公主、王妃,余氏并几位婶子和体面的官眷端酒,赔笑接待,张罗个不停,竟忙的汗冒冒的!开门关门皆是学问,迎客是礼,送客也是功夫。待到送完了御史台夫人,天已黑尽,这才喘口气。
周莞不见了!
苏锦的一颗心“哐当”如坠深渊,焦躁的质问:“找找找,都去找,恁多人看不住个孩子。胡氏你自家说,是不是交代你今日只带她,人呢?我问你人呢?”
面对质问,胡氏心虚,眼珠子一转,反咬□□:“午饭前还跟她玩了会子,下晌我心口疼,打发□□带去歇个中觉。谁想这□□只顾自己睡大头觉,把姐儿弄丢了。我的心肝肉啊,儿呀,没你我也不活了!”
“姨娘别混赖啊,你多晚同她玩了?不过是教姑娘唱曲儿,姑娘不肯,你还打了她,后头就再没见过。”
□□也不肯背破锅,倒把胡氏抖落个干净。胡氏哪里是饶人的,嘴上手上就动作起来:“嗐,贼奴才,把姑娘弄丢了反恶人先告状。姑娘找不着,不抽了你的筋,打断你下半截,贫嘴的狗奴才……”
“够了。再跟我装疯,来人,现在就打。”这一嗓子,生生让胡氏嚇了激灵,苏锦指着鼻子骂:“再让我听见你打她,教她唱曲儿,带她往下流走。胡氏,你听好,我撵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