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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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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们放下兵器,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否则,按律处死。”

我冷冷地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放在那个怂恿此懿杀了我的随从身上。他哆嗦着双腿呆滞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你除外。”枫栏府的侍卫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提到殿外。不久,殿外传来一阵杀猪般嘶吼的嚎叫。

“家主饶命!”“饶命!”不多时,高高低低的求饶声从人群中传出。我示意侍卫将他们先押到地牢,立即清点伤亡人数清理战场。风林带着惊慌失措匆忙赶来的府医帮我检查。府医把完脉后重新处理了伤口,说没什么大碍,刀伤不深,只是失血过多。

风林松了口气。他脸色并不好,嘴唇几乎煞白,反应也有些呆愣。我无暇顾及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枫栏若霖派人来询问消息,我素知她的手段,便让她择时机措辞将此懿刺杀家主意图谋反的消息传给各府各部。

侍从士兵们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他们将地上的人一个个翻起辨认面庞确定生死。尚且有口气的人便拖去救治,已经死亡的人便将他的名字写在名册上。一时间,大殿内外静悄悄的,只有盔甲撞击的声音和窃窃的低语声。间或听到一两句压抑的哭泣,或许是他的亲人,在这场战争中不幸丧失了生命。

我亲自确认了此懿和乌肆的死亡,他们还睁着眼,此懿的眉毛皱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他们的血流入地板的缝隙中,和别人的血混在一起,仿佛永远也洗刷不掉。大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只是我已经麻木得呕不出什么。其实,此懿和父亲长得很像,我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父亲死亡的场景。恐怕那时候,父亲比此懿痛苦的多。

我知道,他一直很爱此懿,觉得没教好他。他常常叮嘱我照顾这个弟弟,为了补偿他刚刚出生,母亲便难产离世的苦痛。我虽然厌恶他的母亲,却也遵守了和父亲的承诺。我希望他能学会友善,学会爱人,能够识乾坤之大,也怜草木之青。那时候他三四岁,很缠着乌肆,喜欢冲我做鬼脸,却会在晚饭后偷偷给我一块乳母给他的奶糖。现在想起,仿佛做梦一样。

甚至在几个月前,即便我知道他有意争权,我还无法相信,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几个月前,我还是依仗父亲支持的少主,如今,才尝到真正的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大概,我们都无法预知命运的方向。

太阳渐渐升起,夜色还残存在天幕中。善后的工作已经安排好,侍从、大夫也陆续赶来。没有了乌肆,兵部的人马应该很快会到。我面无表情地跌坐在铜柱前,手脚已经没了力气。我甚至不敢走出这扇门,我害怕哪一眼看到的一张沾满血污的脸,是一幅熟悉的模样。即便我知道,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她已经离开了。但是我不敢想。晨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战。无意识地,我抓住风林的手,温热的,黏黏的。

瞬间,我迟钝地仰头看向他。

他黑色的衣服上,已经洇出了一大片血迹。血液顺着衣摆滴落到地面上,也温热地流到我的手心。

“风林——”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从没想过,我会有这样害怕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我这样害怕绝望的人,会是他。

今天,万里无云,是千叶难得的晴朗的日子。灿烂的太阳在风林身后升起,过度的疲惫让我的眼睛几乎无法对焦,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受了伤。他好像已经很累很累了,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灼热的阳光。他试图把我的手带到他身上的某个地方,可是他已经抬不起胳膊。他轻轻捏着我的手,虚弱的像一只小猫一样轻软无力。

他倒下了,像我曾经无数次凌空射中的大雁,从自由的空中了无生命地坠下。

耳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我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他的伤口。他依然固执地牵着我的手,我只好顺着他手移动的方向探进他的衣襟。我看着手里的东西,心跌到谷底。

是那块沾满血迹的家主令。

“我把它带回来了,”他气若游丝,我让他闭嘴,他这次却不听我的了。“如果,我能再早来一点,您就不会——咳咳——”我嘶吼着叫府医过来,他费力地摇摇头,脸上全是冷汗。

“他们终于不会因为我——咳——看不起您,”我哄着他:“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别说话了,马上大夫就过来了——”我的声音因为哽咽格外模糊,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并没有握住,只是轻轻地点在我的手心上。在府医侍从围上来前,他终于还是蜷曲着,收回了手。

他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彻底陷入昏迷。

“风林?风林——”他沉默着,无法回应。

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他也很狼狈。那时候我害怕他;再后来,我利用他,也给他一点施舍;如今却似乎懂得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我却把他弄得遍体鳞伤。

“兵部张作常奉命前来清剿叛贼,参见家主!”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怔怔地抬起头看向庭院外在阳光中闪烁的一排排盔甲。一旁,侍从将清点的伤亡名册递到我手里。

我一页一页看去,乌肆、此懿,还有许多认识的名字,还有——我骤然合上名册,任它从我手中滑落。

那一天,湿罗神像轰然倒地,从此再没有从千叶立起。

?

两年后。

“中原的朱府有意和我们结盟,咳咳——咳,主上可以考虑考虑。”我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书卷,冷冷道:“睡觉。”他无奈苦笑一声,垂下眼睛。“好。”

我继任家主后风林断断续续昏迷了小半个月。最终还是救了下来。他苏醒后说在路上中了埋伏,他滚下山坡逃过了追杀。大夫告诉我,他伤得太重,以后再不能动武,也需好好保养身体。我没有告诉风林,只是安慰他没什么事,免去了他的官职,挂了个虚衔。可是我根基不稳,战后府中伤亡惨重难以运转。最终,风林不得不重新上任帮我处理公务,日夜不得休息。从此便落了咳疾,时常病痛。

“咳咳——”深夜,他极力压抑着声音,不想让我听到。他起身要出去,我走进来一把按住他,拿过床边小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药茶。

“你这样出去又要着凉,岂不是咳得更厉害?”那时我借着处理公务的名头让他搬来了我的房里。一开始他屡次想从我房中搬出去,说怕打搅我休息,都被我拒绝了。他喝了两口,渐渐不咳了,就又垂着眼发愣。我摸摸他的手,凉凉的带着一点被褥的余温,便沉默着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

他见我不高兴,就淡淡地笑着说:“据说朱府的长公子容颜绝佳,更是文武双全。眼下千叶富足,他们巴不得和我们结盟,您有空可以见见。”

“你想让我招他入赘?”我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他。他沉吟片刻,“大家族的公子,难以控制,朱府确实是合适的选择。”我知道,他是实话实说,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睡吧。”我冷冰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一轮明月当空,廊下月色如水。我怔怔停住。想起那天祭祖跑出来,风林看我的眼神,像月光一样皎洁温柔。如今,却日日病痛缠身,满眼疲惫。

我又回到风林的房间。

他还没睡,看到我回来,略显茫然。“主人?”

我成为家主后,他很少这样叫我了。只是有时候下意识间,还是会脱口而出。

“如果,我选择你呢?”我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只是近乎执拗地问。

他似乎在试图理解我含糊不清的语意。漫长的沉默后,他慢慢起身,走到我面前。“原先,我觉得,拼上一条性命,至少可以向您证明我是有用的。如今,已经足够了。为了与属下这样的关系做什么冲动的事,不值得的。况且,”他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我的身体,恐怕撑不了几年。”

“胡说!”我厉声打断他。他轻柔地笑笑。我推着他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以后不许再插手千叶的任何事。都交给吴极和我来干。张作常不是也行吗?你少操心!”忽然想到什么,我手上的动作一愣,喃喃道。

“如果是刚刚到千叶的你回答这个问题,会不会,就答应我了?”

从相识的每一寸光阴里,我依稀可以窥见那个被叫骂作叛徒的孩子是多么炽热、多么自由、多么渴望能在残酷的现实中生存下去。他应该是在旷野奔驰的狼,而不是被折断了四肢禁锢在我身边。我看着眼前的风林,眼角泛着一点晶莹的光,却并没有回答。或者他不知道。又或许,是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他低声道。

我心里一颤。

他放下了自我和尊严,彻底扑进了火中。只要在千叶一日,他就不可能摆脱枷锁和束缚,回归那个自由的人。我不能让他陪我在这里困一辈子。

或许离开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于是我说,如今,我也算坐稳了这个位置。你准备准备,离开吧。

他愣了一瞬,重复道:“离开?”

我轻柔地捧起他瘦削的脸,额头相抵,“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平等、自由、快乐的地方。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银子,以后你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再也别回来。”

他红了眼睛,“我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您。”他顿了顿,“如果您觉得我会影响您的婚事,我可以搬去府外——”

“风林,风林,你听我说,”我轻柔地拍拍他的背让他冷静下来。

“我小时候,母亲就离开了。那时我就发誓,我一定会登上权力的顶峰,从此我的亲人再也不必如履薄冰地生活。可是我现在没有亲人了,风林,”四目相对间,我哀伤地看着他漂亮的浅眸,“你在千叶受了太多伤。从此以后,我想让你日日开心。”

?

他不再开口。我知道,他在认真思考我的解释。最后,他苦涩地说:“或许,您不知道我为什么而快乐。”

我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长叹一声。“至少,我盼望你自由。”

于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上午,我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送风林离开。枫栏若霖的丈夫是个非常健谈的人,“家主,我们秦府可是远近闻名的靠谱!保管没有土匪山贼敢劫我们的东西,护送风林老弟包在我身上了!”

我们相视一笑,枫栏锤他一拳。“行了!夸下海口可不能让家主看笑话。风林大人出了闪失,小心家主扒你一层皮。”我笑道:“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恩爱,看来枫栏大人选的亲事不错。”枫栏看看我和风林,便推着秦昇一起先去打点行装,留我们两个告别。

“主上——”

我笑着摇摇头,“出了千叶,你就不必叫我主上,我们的盟约也作废了。你可以叫我阿苑。”

他有些不适应的样子。我解释道:“阿苑是我的小名。只有几个故人知道。”他踌躇片刻,耳朵红了红,还是没开口。我抬手抚摸着他耳朵上那枚耳坠,轻声说:“照顾好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如果你还愿意见我。”

他听了我的话,有些急切,我注视着他道:“在千叶,我们都扭曲地活着。那次夺位的争斗,让我重新审视了很多事情。或许,很久以后,你会认识新的朋友。我们会觉得,彼此是那么可憎。“他开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只是看着我发愣。我理理他的碎发,看着他穿着新做的漂漂亮亮的衣服,利落地梳了一个高马尾,人也漂漂亮亮的,感到十分开心。

临走前,我问他。刚刚想说什么。我想起他前去枫栏府找救兵前,似乎也有什么未说出口的话。他抿抿唇,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容里藏着几分悲伤,又有几分无奈。

他说。

“如果,真的有和您再见的那天,”

“我一定会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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