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朋友
“你的新同桌是怎么一回事?聋哑人怎么会跟我们一起上课?”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时候青城问降谷零。上课的时候代课老师不清楚情况,喊了诸伏景光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他站在那,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全班同学都回头看他,只看到那个很漂亮皮肤白净的男孩子掉着眼泪,显得软弱无助。最后是同桌的降谷零看不下去,伸手拉了景光让他坐下来,自己站起来回答问题才把这事盖了过去。
降谷零瞪了青城一眼,“你别乱讲,他不是哑巴。”
“他告诉你了吗?”青城好奇地问。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降谷零不太喜欢这种过度的好奇心,他知道同桌大概是有隐衷的,但是他不会写字,也表达不清楚。可降谷零因为从小被人欺负所以见不得弱势群体被欺负,这星期帮同桌出头又打了几次架,脸上到现在还贴着创可贴。
青城撇了撇嘴,“可是你让我帮你瞒着你爸爸,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这还需要解释吗?”降谷零脱口而出,“制止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恶行还需要解释吗?”
青城看了看他,小男孩稚嫩的面孔上,眼底的正义感却很强烈。她知道在这事上他会坚持到底,于是放弃了追问。
“你好像很喜欢你的新同桌。”不然不会为了他跟我吵架。
降谷零毫不掩饰地点点头,“他是个很好的人。”
“比如?”
“很多啊。课前预习和课堂笔记都做的很认真,作业写的很干净,看到我铅笔断了就主动把铅笔借给我,下课去打水的时候还问我要不要帮我也打一杯。总之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许你说他是哑巴!”
青城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打扫校园卫生的时候诸伏景光又被班里的男同学缠住了,挑衅着喊景光小哑巴。他们喜欢欺负弱者,看那个皮肤白净的男孩子掉眼泪,然后再喊他娘娘腔,好像这样就能显示出他们的男子气概似的。
景光拿着扫帚,站在原地不敢动,也说不出话。他很想逃走,可是又不知道往哪里逃。甚至想回到那个壁橱里,他害怕黑暗狭小的地方,可是无处藏身的旷野同样令他恐惧,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没有安全感,暴露在令他不安的事物之下,内心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他想回家,想爸爸,想哥哥,血腥的记忆又漫上来,那一夜的无助和恐惧控制了他的大脑,手里的扫帚掉下来,他蹲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就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又回到那个壁橱里,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喊什么呢?你!”旁边的降谷零举着扫帚指着那个男同学走过来,挡在了诸伏景光身前。“给诸伏同学道歉!”
男同学佯装被吓到,学着景光的样子抱着自己发抖,“哎呦呦,好可怕,黄毛怪生气了!”
“你丫欠揍!”降谷零抡扫帚打了过去。
“降谷零你怎么又打架!”一起跟过来的青城又惊又恼,站在诸伏景光跟前,在思考是应该过去拉架还是把这个小男孩送到保健室。不过降谷零也并不总是需要帮助,他大概能解决得了,于是青城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景光,“别哭了。”
男孩把手张开了一条缝,看到女孩水润润的眼睛,像小鹿一样关切地望着他。她长得很可爱,像洋娃娃,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会出现在那里,所以现在是在学校里,不是那个血腥的红色夜晚……
他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恐惧和急促的喘息,手指颤抖着从头上挪开,接住了她递过来的帕子。
“你怎么了?我送你去保健室,还是帮你找医生过来?”
诸伏景光摇摇头,手中攥着手帕,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青城在一旁看着他,瘦弱的男孩就像疾风骤雨中柔弱的白色小花,簌簌抖动着,就要被风雨打落了。他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很可怕的事情吧。她明白了为什么降谷零会那么生气,他见不得有人欺凌弱者。
青城看他把帕子绞成了一条绳子,索性又拿回来,展开了帮他擦眼泪。碰到他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好像很抗拒肢体的接触。“我不是坏人。”她解释道,“你别害怕,零酱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了,他会保护你的。”
诸伏景光望着她,那个女孩子就像天使,让阳光重新照进阴暗的壁橱里,照亮血色的梦魇。
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天使。在很久之后,当他再次潜入黑暗里,能够拯救他的只有爱人留在他心底的笑颜。她是他的光,神女,菩萨。
最终是降谷零打赢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得意,那个挑衅的男同学很快就找来了几个帮手。降谷零被围住,左右支绌,青城不得已又拿着扫帚上去帮忙。
诸伏景光也想去帮他们,他哆哆嗦嗦站起来,但是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心跳和呼吸局促得几乎让他昏厥。心底的怪物张牙舞爪地要把他困死在那个噩梦里,他拼命地喊叫,撕打,想闯出那个囚笼,眼中却被惊惧填满,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战胜那个那个心魔衍生出来的怪兽。
青城将扫帚抡出去打在男同学腿上,他弯下腰,她趁机踹在他胸口把他踢倒在地上。然后她依样又干倒了第二个人,可这法子终究不能用太久,很快她被人逼到了墙角,歇斯底里地向景光发出了求救信号:“去找老师过来!不然我们要被打死了!”
心里的怪兽仍然张牙舞爪,但是诸伏景光意识到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同学因为他被人围着打,他挣扎着,跌跌撞撞跑向了教学楼。
“这次真的不怪我。”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回来时降谷零揉着脑袋上的包,漫不经心地说着。是他们先喊诸伏小哑巴的。”
青城撇嘴,“那也是你先动的手。”
“那你能忍住不动手?”
青城想了想,说,“确实忍不住。但不是我先动的手。”
“……”
他们说着走回了教室,这时候教室已经空了,同学们都去了社团。走进去才看到还有人没走,诸伏景光蜷着身子蹲在教室后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在哭。
“你哭什么?”降谷零急切地问,挨打的又不是他。
诸伏景光站起来,低头揉着眼睛,长了张口,好像想说“谢谢”“对不起”,但是只能发出“啊”“哦”的声音。他最终放弃了,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天天喊零酱黄毛怪,他都不往心里去。”
降谷零无语地看了青城一眼,然后对景光说,“我们要去小溪边摸螃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诸伏景光看着他,眼底有些犹疑,带着几分怯懦。
降谷零拉住他的手,“走吧,从后面铁栅栏里钻出去。一起逃过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男孩开了口,声带振动起来,发出生硬又艰涩的音节,降谷零欣喜地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一起逃过学的人都是好朋友,就像我和青城一样。”他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勾住了景光的肩膀。“怎么样,干不干?”
皮肤白净的男孩哑然失笑,看着他,然后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