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关雎
“你觉得我哥会喜欢青子吗？”景光坐在院子里用汽车轮胎绑的秋千上，忧心忡忡地问着。
“你哥眼瞎吗？”降谷零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喝着玻璃瓶里的橘子汽水，想也不想地回答。幼驯染投来阴沉沉目光，他呛了一口，回头，看到景光扁着嘴，眼中怨念深重。
“啊，那个，我是说……”降谷零终于意识到他刚才一不小心内涵到了诸伏弟弟，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开始解释：“我是说，他都二十一了，怎么可能会喜欢我们这种十四五岁的中二病小屁孩。”
“可是你小时候不是也喜欢过青子？你怎么知道我哥不会喜欢。”
降谷零被戳到死穴，这段黑历史简直不堪回首。“那时候说的话怎么能算数？”他极不情愿地咕哝着。
“怎么不能算数？你不能因为年龄小就骗女孩子。”诸伏景光很认真地说，他眼底的神情让降谷零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要是那时候随口许下的承诺都要兑现那还有他诸伏景光什么事。
“人是会变得。”降谷零愣愣地解释说，“我二年级就不再想跟青子结婚的事情了。”
“那你觉得我哥想吗？”景光抓着系秋千的绳索，回头看他，眼底的神情带着痛苦，“我昨天晚上梦到青子把我哥推//倒了。”
“咳咳……”降谷零这下呛得可真不轻，捶着胸口咳了很久，弯着腰回头看他，“不会是我教的吧？”
察觉到景光又在瞪他，降谷零连忙改口，“他就没有别的女人可以喜欢了吗，你们兄弟俩就非要吊死在同一棵树？我可不觉得青城是什么能让你们兄弟阋墙大打出手的美女海伦。”
于是景光开始思考新的问题，如果高明也喜欢青子，那么他到底会选弟弟还是选海伦，求偶面前人人平等，他会顾念手足之情把海伦留给弟弟吗？为什么青城偏偏要喜欢他的哥哥，在哥哥面前他一点胜算都没有，可还是会抱一线希望，哥哥能把海伦留给他。
他正在发呆，却听到屋子里响起高明读书的声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这首浪漫绮丽的诗歌同样出自诗经，用了比兴的手法抒发了主人公对意中人的思念与爱慕。
诗歌中的男子因为看到河滩上成双成对的水鸟，想起了自己那位美丽善良的意中人。君子在诗歌中是指有德行、身份尊贵的男子，那么这位淑女，就是不论身份地位还是才貌品行都与君子相配的良人。于是这位君子深深地爱慕着淑女，无论是清醒时还是在睡梦中都在思念着她，用尽全力去追求她，希望她能够接受自己的爱意。可是这个愿望却迟迟不能够实现，于是他整日愁苦，辗转难眠，对她的思念缠绵不断。不过幸好，他最后还是俘获了淑女的芳心。琴与瑟都是乐器，中国人用琴瑟和鸣来形容夫妻和睦，心意相通。钟鼓是雅乐，诗歌的最后，君子奏响雅乐以聘新妇，全篇收束于此，既给人以希望，又保留了对于婚后美好生活的想象。
值得一提的是诗经的结构，本诗作为先秦的乐章，极具音律之美，以回环往复的篇章作出咏叹之势，正如诗歌中对于幸福的描摹与想象，一唱三叹，余音无穷。”
男子温厚儒雅的声音也像那首传颂了千年乐章，回荡在三人的耳间，经久不绝。
景光绝望地问降谷零，“万一我哥真的瞎了怎么办？”
“……至少青子还没把你哥推倒，在那之前你还有机会。”
屋子里传来“扑通”一声，像是重物砸地的声音，青城惊呼着喊了一声“高明哥！”
景光身子颤了一下，降谷零跳下秋千就往屋里跑，景光跌跌撞撞跟在他后面，神经中枢分泌的致郁激素让他手指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跑到书房门口看到两人站在书桌前，青城拉着高明的手，眼中犹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难道是高明把青城推倒了？
降谷零打量着两人，小黑脸上阴晴不定。
“怎么了？”景光几乎是跌在了降谷零身上，他实在是没有了往里看的勇气。
高明摸着下巴上青涩的胡茬，羞赧地说，“椅子受潮朽烂了，我长年不在家，也没有顾得上检修，让大家见笑了。”
虚惊一场，景光松了口气，可他们这手是怎么回事？
降谷零气冲冲走进去，一把将青城从高明手里扯了回来，把身子挤进两人之间，浅金色眉毛抖动着，阴阳怪气地说：“睡前喝一杯昆布梅子茶可以有效缓解失眠多梦的症状，如果有人晚上睡不着，倒是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景光和青城一头黑线，高明虽然不明白这金毛小子哪里来得怨气，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说了一声：“感谢你的建议，那么我明天就去买昆布和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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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酱你知道小景去哪了吗？他把吉他也带走了，我好无聊。”青城推门进来，降谷零正在预习英语，被她打断后极不耐烦地敷衍：“小景在长野有那么多老同学，他去找老朋友叙旧了不行吗？你寂寞了就去找高明哥，我今天的单词还没背完你别打扰我。”
“可是高明哥也出去了。”她懒懒地说着，坐在了降谷零身边，“他说要去买东西，然后去拜访之前收养他的亲戚，所以不让我跟他去。”
降谷零从旁边的书堆里随手抽出一本递给青城，“无聊就学习。你一天到晚都不读书，高明哥会带你出去才怪呢。”
“跟这有什么关系？”青城扁着嘴，打开了他塞过来的化学书。
降谷零瞥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人家可是东都大学法律系的高材生，你一个法盲兼文盲，人家能看上你吗？”
“臭屁零！”青城拿书脊砸向旁边那人，神情却带着落寞，自言自语似的问他，“我们来长野是不是太打扰他们了？”
“你才知道啊？”降谷零没好气地说，“人家兄弟两个好不容易回一次家，还要被你横插一脚，真不知道你怎么说出口的。”
青城没再说话，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翻开课本，在电解质那节讲到了碳酸溶于水之后逐步电离的可逆反应。
“可是反应过程根本就不是可逆的啊。”青城指着化学式对降谷零说，“氢离子跟碳酸氢根分开以后，后面再结合的就未必是原来的那个碳酸氢根了。”
就像人一样。有些人分开之后，再见面，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这样，又怎么可能再回到从前呢。
降谷零哭笑不得，探过头来看，问她，“可是这个碳酸氢根和那个碳酸氢根，在化学性质上有什么不一样吗？说到底都是同种物质。”
“啊，我又没有在跟你讲科学。”青城小声说着。“你不觉得小景很不对劲吗？他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非要跟他回家，还对他哥哥很失礼，所以他都不跟我讲话了。”
降谷零有些惊讶，但是习惯性地反驳：“就算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小景也不可能讨厌你啊，你什么时候见他讨厌过别人？”
“那很难讲啊。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大早一声不吭丢下我们就走了。”
降谷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吧？眼里只有高明，连景光喜欢她都看不出来。他忍不住尖酸刻薄地诘问道：“是啊，你知道什么？”
青城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把化学书丢还给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电影赤壁里关羽教小朋友念的书。青城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从电影里抄下来问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