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完
丛应止呆呆的走回门派,一路之上跌跌撞撞的,回去的路上许是在山路上摔了跤,弄得一身的血污他也完全没有注意,旁的师弟师妹朝他打招呼竟也全然没有知觉。
丛应止向来是矜贵骄傲,又注重形象十分爱洁,这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衣衫不整,失了风度。
丛应止满脑子都在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
师妹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这些日子,师妹的不对劲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本以为是师妹贪玩,她自小就喜欢山下的繁华和热闹。
可灵剑大会那日,他却注意到了人群之中的一个生面孔,各门各派成千上万人他自然不会人人都认得。可那人看着师妹的眼神让他不安极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有些不对劲。
丛应止起初只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可今日饮酒,师妹只坐到一半就开始东张西望,心不在焉,最后居然提前离席了。
师妹向来爱热闹,喜人多,从来都是散场后吵嚷着再聚一场的那个,何时提前离席过?
丛应止心里的不安和怀疑到了极点。
鬼使神差的,他竟朝着沐遥之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上去……
然后他便见到沐遥之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亲吻。
不知是天色昏暗,还是他当时实在不愿面对,丛应止其实没有看清那个男子的脸。
丛应止从前并不觉得自己喜欢沐遥之。
他向来对感情很是淡泊,亲情、友情皆是如此,至于男女之前自然是从未想过。
可他骤然听到沐遥之说要嫁给旁人,他一时之间心头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酸涩痛苦,难受极了。
丛应止茫然的走着,再一抬头,竟发现自己走到了师尊宗衍双的房门前。
恍然间,压在丛应止心底的那个念头猛地跳了出来,占据了高地——
或许,他并不是见不得师妹和别的男子有什么瓜葛,而是,他不允许那个人是上古邪龙。
上古邪龙天生邪魔,定是他蛊惑了师妹,引她走入歧途!
师妹一定是被他给骗了。这种大事,他难道不该禀告师尊吗?
可真的是这样吗?
丛应止在心底拷问自己,在听到对方是上古邪龙那一刻,他是窃喜,还是震惊?他所做的公义还是私心?他究竟是想诛杀邪龙呢?还是希望有一个可以冠冕堂皇对付他的借口?
丛应止不得而知。
他在师尊门口站了许久,冷夜的风吹得他彻骨的凉。
下一刻,丛应止走上前去,敲开了宗衍双的门……
宗衍双看向他的目光凛然,丛应止却汗如雨下。
但是终究是无法回头了。
沐遥之猛然有些头疼,她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抽离之感,似有银锤重重砸在她的头顶。
沐遥之意识到,她或许要从这个封印里出去了。
接下来的画面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快速从她面前闪过。
她看见那日她无端陷入了昏迷,丛应止却将忘忧花注入她的体内。
再次醒来,她将陆栖竹忘了个干净,陆栖竹满身是伤的来找她,却被她反击,捉住了去。
沐遥之很快的意识到,这些事情,就是她重生那日,在幻境中所看到的的幻象。
再下一刻,场面骤然变化,那许是在风清门的地牢之中。
四下一片昏暗,暗火摇曳,她高高在上,陆栖竹手脚被困,匍匐在地。
陆栖竹问:“为什么?”
她面色肃然:“你是上古邪龙,我是风清门弟子,云泥殊途,自要诛杀。”
陆栖竹满脸写着不愿相信:“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非在身论迹论心不论名,你说没有什么天生邪魔,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可说着说着,陆栖竹似乎自己都没有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也是,上古邪龙臭名昭著,他凭什么要求沐遥之因为对他的这小小的信任而背叛自己的门派和信仰呢。
可他就活该被背叛吗?
陆栖竹看着她,眼神里却全无希冀,他嗓音沙哑:“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
她似乎不愿与陆栖竹多说,只是提剑,一剑捅入他的心口,可下一刻,沐遥之的脸上却满是意外:“你的护心麟怎么不见了?”
陆栖竹看着她的表情,恍然明白了过来:“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心口的伤还在流着血,疼得钻心,可陆栖竹却只想笑,笑声骇人,可眼里却是沐遥之从未见过的哀怨:
“原来是为了护心麟,可你又何必费这般功夫呢?”
他低头,小声呢喃:“你大可不必骗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哪怕你是想要我的命,你只要给我说一声,我自会自我了结,不脏了你的手,也不碍你的眼。”
“可你……”陆栖竹恨恨的看着沐遥之:“偏偏要骗我。”
话罢,只见陆栖竹仰天长啸一声,霎时间罡风四起,陆栖竹骤然化作龙形,挣脱了束缚,遁身飞远去。
有些可笑,陆栖竹眼里明明全是恨意,却还是舍不得伤他。他变回原身,瞬间将这地牢炸了个粉碎,可站在一旁的沐遥之却是分毫未伤着。
沐遥之还欲将往事看下去,却忽的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脑胀。
再下一刻,沐遥之感觉身体和魂灵不由自主,一阵强烈的拉扯感将她从这封印中的过往之中扯了出来,再下一刻,沐遥之发现自己恍的跌进了丛应止的怀中。
想到刚刚看到的事情,沐遥之吓得一阵激灵,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丛应止。
可丛应止却死死的摁住她,嘴里喊着她的名字:“木遥遥!”
周遭的言晏晏和赵无忧都围了上来,关怀问候:“木遥遥,怎么样,你没事吧?”
……木遥遥?木遥遥是谁?
沐遥之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啊,她如今是木遥遥,风清门的废物弟子木遥遥。
至于沐遥之,则早就已经死了,被陆栖竹杀死了。
沐遥之有些迷茫,骤然间接受这么多的记忆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你刚刚不知为何,竟跌进那龙骨的封印里了。”广林子着急道。
封印?
沐遥之深呼口气,是了,是封印。
封印着陆栖竹龙骨的地方,也同时封着三百年前陆栖竹的回忆。
可她为什么会出来?
她还没有看完当年的始终。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玄幽魔域的封印为什么会破裂?
陆栖竹既然已经逃脱,为何后来会被她封印入塔?
陆栖竹曾与她说过,他也曾失去过记忆,他又是什么时候失忆的呢?
而她又为什么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
若是因着忘忧花的缘故,她应当该记着服用忘忧花之后的事情的。
可她却对这些事全然没有印象。
难道她在服用过忘忧花之后,又失忆了一次?
沐遥之迫切的想知道三百年前的结局。
沐遥之强撑着站了起来,她觉得头晕得厉害,有些想吐,却吐不出来,她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着呈着龙骨的玉台走去。她回想起刚刚跌入封印的场景,应当是和血有关,她当机立断的,抽出剑来想要放血。
她想看,想看那百年前的过往始终。想知道她和陆栖竹最后为何是那样的结局。
而一直站在一旁,被丛应止几人以身子挡住他和沐遥之视线的陆栖竹看着她的动作却有些想笑:“刚把你捞出来,又急着去送死。为了杀我,这般急不可耐?”
“什么?”沐遥之顿住,不理解陆栖竹何出此言。
可下一刻,沐遥之便明白了。
她的血顺着封印缓缓流淌,浸满了玉台,可她却未能如愿的再次看到前尘,只见那封印罩缓缓裂开,最后碎裂。
指节般长的一节如松玉般的清澈龙骨骤然出现在眼前,触手可及。
她的血,居然能破开这封印。
而陆栖竹则是以为她着急放血是在抢龙骨。
沐遥之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只见一旁的丛应止比她反应更快,他大跨步上前想要抓住龙骨。
与此同时,陆栖竹也是一个纵越到了玉台前,他那从不离身的短刀赫然出鞘,直直的朝着丛应止手的方向刺去。
沐遥之睁大了眼睛,事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她下意识扑上前去,想要从二人手下夺得龙骨。
眼看沐遥之忽的扑了上来,原本刺向丛应止的刀刃如今下一刻刺向的就是沐遥之,陆栖竹见此情形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骂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短刀硬生生的偏到一旁去。
就这么一刹的功夫,陆栖竹便失了夺走龙骨的最佳时机。
沐遥之连忙趁机取走龙骨,收了起来。
陆栖竹看着沐遥之满脸防备藏起龙骨的动作,霎时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了,他居然还不愿伤着木遥遥。
他分明知道木遥遥取走龙骨是为了封印玄幽魔域,可为了避开木遥遥的手,他居然将到手的龙骨拱手让人,将自己的命门送到木遥遥手中。
他垂眸,看着自己为了避开她而伤到的右手,鲜血淋漓,可他却半分感觉不到疼。
陆栖竹轻轻笑了笑,把受伤的手背到身后。
陆栖竹敛眸,看着沐遥之:“我的龙骨在你手上,我的命也在你手上。”
“这一次,由你抉择。你要再杀我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