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1.
倾盆的雨在布兰奇他们离开火车后越下越大，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股如同薄雾般的水帘。远处挤压着沉重的乌云，笼罩在聚集于车站的巫师们身上。
提莫西沉默地走在最前面，他依旧像是在国王十字车站时那样，手中握着魔杖挡在胸前，以此来隔开拥挤的人流。
在看到拉着马车的夜骐时，布兰奇这才又一次想起了西奥多，以及再也没碰上面的德拉科他们。百辆马车正安静地立在站台旁，带着股莫名寒意的神奇生物身上也淋着湿漉漉的雨水，让布兰奇打了个冷战。
“是那些——夜骐是吗？”阿斯托利亚问道。
布兰奇点了点头，她知道阿斯托利亚看不见。阿斯托利亚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为之前西奥多和布兰奇的交谈。
走在前面的提莫西抬了一下头，浅蓝色的眼睛像是触及不到任何生物般在空中散开。布兰奇对西奥多的渴求在内心更剧烈地尖叫了起来，她希望此时的自己可以转过头，得到些感同身受的话语。
提莫西找到一辆没人的马车，这才使得他们免受大雨的清洗。布兰奇是最后一个爬上去的，她立刻就关闭了车门，希望不要有她叫不上名字的巫师会在此时出现，然后带着冰凉的雨水进入这个密闭空间。
阿斯托利亚长长叹了一口气，她狼狈地将自己被浸湿了的长发拢去耳后：“还好我们今年不是新生了，不然在雨天坐船——和从黑湖里游过去有什么区别。”
布兰奇笑着正要搭腔，就听到一阵缓慢地敲击马车车门的声音幽幽响起。布兰奇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她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响起：“请问，还有一个人的位置吗？”
对方并没有等待回应，他只是简单地宣布了这件事，木质的车门就被他从外用力推开了。
卢西恩不怀好意的笑容就隐藏在兜帽之下，眼睛里闪烁着令布兰奇厌恶的，直白的光。他苍白的脸上淌下雨水，从眼眶滑下去，倒显得卢西恩在流泪一样。
布兰奇皱起眉，向后靠过去。她在等着戒指传来那种若有若无的刺痛感，却又这才想起，那枚戒指已经还给了库塞尔。
“既然你能保证不攻击我，那我现在就不需要这个——还给你，拿好家主的东西。”她是这样信誓旦旦的，将戒指塞进了库塞尔外套的口袋里。
在卢西恩跨腿进来之前，一股熟悉的，来自卢西恩的侵略性的寒意，便混杂着湿乎乎的水汽充斥在了本就狭窄的车厢。布兰奇一直以为别人是闻不到卢西恩身上浓重的香水味的，直到提莫西向另一边动了动，借此远离对方。
等他坐定，将兜帽摘下来，卢西恩这才刻意地，装模作样地打量起布兰奇。他缓慢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伴随着低低的笑声，和车门关闭时呼啸的风声，卢西恩这才开口道：“是你啊，布兰奇。”
“斯莱特林也许需要新的击球手了。”布兰奇冷冷地说，“我很怀疑你这样的视力，在比赛中能不能分清鬼飞球和队友的脑袋。”
卢西恩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那也比库塞尔强——我至少不会把鬼飞球打向自己的队友。”
布兰奇知道卢西恩指的是去年的圣诞节时，他们在马尔福庄园练习魁地奇的事。她克制着自己将魔杖抽出来指向卢西恩的冲动，只发出了一声鼻音，就扭过头不再看他。
“德拉科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卢西恩继续问道。
“如果你长了眼睛。”布兰奇恶毒地回应道，她伸手指了指正坐在自己身边的阿斯托利亚和提莫西，“你就会发现这里没有位置留给德拉科，和他的女朋友。”
卢西恩这才缓慢地移动着目光，看向阿斯托利亚。他直白的眼神让利亚不舒服地变换了一个坐姿，然后继续装作没有看到卢西恩的样子，看向窗外。
提莫西从不参与他人的谈话，他缩进座椅的阴影中，像是在发呆一般沉默着。
布兰奇咬着后槽牙，尽量不去理会卢西恩。她的目光僵硬地投向对面卢西恩的长袍，看着浸在上面的水一滴滴落下。
马车带来一路的水花，以及与石子碰撞时的清脆响声。卢西恩显得倒是悠然自得，他平静地调整着制服上的袖扣的位置，窗外倒影而来的水渍投射在他本就阴鸷的脸上。
“你受伤了。”卢西恩轻飘飘的话惊醒了沉默着的布兰奇，她看到对方随意地抬起下巴，目光不偏不倚地投向自己的脖子。
布兰奇暗骂库塞尔一声，她欲盖弥彰地抬起手，又重新放了下去。卢西恩带着些挑衅地看向布兰奇，得意的笑容慢慢爬上嘴角。他向后靠过去，自在地抱起手臂，饶有兴趣地等着布兰奇的回应。
“是啊，和库塞尔打架了。”布兰奇硬着头皮，装作不在意地承认道。她故意直勾勾地看向卢西恩，像是这样能给自己徒增不少底气。
卢西恩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嗤笑，他也抬起眼睛看向布兰奇，一只手放缓了速度般，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烟盒。
“你最好别。”布兰奇的后槽牙更加用力地咬在一起，显得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又沉闷地传出来，“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卢西恩。”
“拜托布兰奇，我会清洁干净的。”卢西恩大笑着，他动了动手指，从盒子里抽出一根香烟，然后歪过头衔在了口中。打火机的光映在卢西恩浓稠的眼睛里，飘渺的烟雾也同时出现在了面前。
2.
香烟的味道似乎没有刺激到提莫西，他只是冷漠地转头瞥了一眼，然后就索然无味地敛回了目光。
似乎正如提莫西所说，在这么多人之中，他只觉得布兰奇算得上清醒。他疲于，或是说不屑于和其他的斯莱特林们白费些口舌，所以这才显得他更加阴郁了。
其实，提莫西比所有人都更加的自视清高。
倒是阿斯托利亚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她连忙捂住鼻子，见布兰奇警告无果后便只好更近地靠向了半开的窗户，随风吹来的雨水打湿了她一侧的长发。
阿斯托利亚像是担心布兰奇会向卢西恩发难，她好脾气地拉过布兰奇的手，接着还是对卢西恩说了一句：“你不该在这种地方这样做。”
没怎么接触过麻瓜事物的利亚似乎是在艰难的判断之后，才分清了卢西恩手中的是一根麻瓜产的香烟。而常年混迹于酒馆之中的提莫西显然平静多了，他只是依旧沉默着，像往常那样，一言不发。
卢西恩伸手夹住香烟，缓慢地突出一口烟雾，那阵烟模糊了他们之间的界限。
燃烧着的香烟在空中洒下了点点烟灰，卢西恩始终平静地注视着什么，他的眼神是若有所思的，却又尖锐的。卢西恩没有用力，甚至连他的表情都是柔和的，但这枚即将灰飞烟灭的香烟像是承载着卢西恩的什么，轻易消失不见了。
随着一阵狂暴的风刮过，马车剧烈地摇晃起来。卢西恩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量稳住自己。霍格沃茨的景色靠得越来越近了，布兰奇向后靠去，旅程的颠簸让她有些疲惫地半眯起眼睛，布兰奇身上这才显露出罕见的稚嫩感。
凯特尔的家徽被布兰奇佩戴在胸前，随着月光的移动而闪烁着刺骨而冰冷的光。布兰奇侧身靠向窗户，银质的反光射向卢西恩空无一物的眼睛里，让他如梦初醒般地晃了晃神。
“走吧，阿布，提莫西。”马车刚刚停稳，阿斯托利亚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她像是急切地想要远离卢西恩一样，立刻推开了她那一侧的车门。
卢西恩轻哼一声，停下了自己本打算拉开车门的动作。他饶有兴趣地抱起手臂，眼睛死死凝视着阿斯托利亚的方向。
阿斯托利亚被盯得头皮发麻，倒是始终一言不发的提莫西此时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他从蜷缩着的阴暗处移动出来，替阿斯托利亚推开了门。
布兰奇在下了马车后便拉过阿斯托利亚飞快地走上石阶，几乎是逃跑一般进入门厅。提莫西一直不急不缓地跟在她们身后，就如同一道无处不在的黑影。
在躲开纷杂的雨水，进入室内前，布兰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向挺直着后背，站在夜骐旁的卢西恩最后一眼。卢西恩已经重新带上了兜帽，他阴郁而浓稠的黑色眼睛混杂进四周的雾气之中，徒增了一些落寞的神情。
卢西恩想要加入他们，布兰奇知道。他不像之前的提莫西，卢西恩真实的，毫不掩饰着自己对于这些老牌纯血家族的渴望。
几乎在同时，卢西恩便注意到了布兰奇的目光。他毫不介意对方的视线，而是缓慢地勾勒出一个阴郁的笑。卢西恩黏腻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远去的布兰奇，这让布兰奇感到，那个陌生的卢西恩又回来了。
那种圆滑的，连绵不断的目光。卢西恩贪婪地将布兰奇舔舐殆尽，像是不愿放过她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一样。
瘦削的夜骐扬起前腿，又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如同风声般的鼻音。随着它缓慢移动着的马车渐渐挡住了卢西恩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布兰奇在和卢西恩对视到的一瞬间便收回了目光，她心有余悸地攥紧了长袍的衣摆，那种沸腾着的不满与怨恨还历历在目。
然而，在布兰奇心中，在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地方，埋藏着一声对于卢西恩的叹息，只是她什么都没说。
“小心，阿布。”
一个巨大的红色水球从天花板应声掉落，砸在前方几个巫师的身上，接着就是第二个。布兰奇和阿斯托利亚迟迟停下脚步，人群中的尖叫声也顿时响起，接着就是湿乎乎的鞋底与地板刺耳的摩擦声。
正当布兰奇打算道谢时，她这才意识到那句提醒的声音来自她一直寻找无果的西奥多。布兰奇欣喜地转头看过去，西奥多正快步向她靠近。
西奥多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隐秘的笑意，他浅色的头发和高挑的身材本来在人群中就很好辨认。西奥多悬着手臂替布兰奇隔开另一侧四散逃窜着的人群，即使自己也很抗拒这种和他人的肢体接触。
麦格教授驱散了四处捣乱的皮皮鬼，但无端砸落的水炸弹已经让本就狼狈的人群更加雪上加霜了。
布兰奇不知道在看到西奥多时，自己兴奋的瑟缩有没有弄疼正和阿斯托利亚挽在一起的手臂。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不过分的抬高，却又迫不及待地看向对方：“西奥，好久不见。”
3.
阿斯托利亚将布兰奇手足无措的笑容尽收眼底，她默默放开手，向之后的提莫西退去。
“我以为你和德拉科在一起。”西奥多并肩和布兰奇走在一起，有冲着阿斯托利亚他们点了点头。他一缕湿漉漉的金发贴在额头上，眼睛里倒映着屋顶的灿烂烛光，“结果到最后我也没找到他。”
布兰奇的嗓子紧了紧，像是阿斯托利亚抽身离开后，留在身侧的空隙被灌入了冷风一般：“我们后来分开坐了。”
礼堂里依旧点缀着悬浮着的蜡烛，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前是气派又堂皇的装饰。斯莱特林的长桌旁已经有不少学生了，布兰奇下意识寻找起德拉科的身影。
德拉科撑着手臂靠在桌上，正索然无味地看向面前闪闪发光的餐具。潘西坐在他的身边，一只手攀附在德拉科的肩膀上，正发出着刺耳的尖笑声。
“阿布，我们要过去吗？”阿斯托利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布兰奇抬头看向西奥多，西奥多的眼睛正温和地垂下来，里面完整的映射出布兰奇苍白的脸和病态泛着红的眼眶。西奥多将散乱的头发拨开，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这才倾泻而出：“我听你的。”
“过去吧。”布兰奇转过头对阿斯托利亚说，“我不想和卢西恩遇上。”
身边的西奥多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即使他们并没有靠在一起，布兰奇依旧感觉到一种僵硬又局促的触感从西奥多的手臂传来。
是达芙妮第一个发现的阿斯托利亚，她高高举起的手臂让德拉科也不得不一起跟着看过去。
阿斯托利亚和布兰奇对视了一眼，她快步和提莫西分开，独自绕去自己姐姐身边。
布兰奇清了清嗓子，主动站在了和德拉科坐在一起的高尔身后。高尔沉默着，带着点恐惧地抬头看了一眼，蠢钝如他也知道此时该起身，为布兰奇让出位置。
德拉科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但他嘴边转瞬即逝的得意笑容被布兰奇迅速捕捉到了。布兰奇还没来得及说话，德拉科另一边的潘西就探过头，对布兰奇说道：“阿布，你们遇上皮皮鬼扔那些水球了吗？你真应该看看，韦斯莱被弄得有多狼狈。”
“原来又是他们。”布兰奇迅速瞥了德拉科一眼，她刻意地做了一个夸张的厌恶表情，“那些人引起的慌乱差点把我们挤散。”
听到布兰奇的回答之后，德拉科这才更加放肆地轻哼出声，他嘟囔着嘲讽了一句，放心地转过头继续和潘西的交谈。
很快，分院仪式就开始了。这是布兰奇第一次坐在长桌前，看着新生排队戴上分院帽。然而，今年的新生们显然比以往的都要狼狈——外面狂乱的雨直直打在空旷的船舱里，避无可避。
布兰奇可以缓慢又仔细地打量过所有前面的年轻巫师们，一张张憧憬又带着欣喜的脸让布兰奇再一次想起她经历分院时的场景，凯特尔的名字在空荡的礼堂回响时，那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依旧像是紧紧抓在布兰奇的心脏上一样。
“今年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她偏过头问西奥多。
西奥多耸耸肩，他刚要回应时，分院帽的歌声也同时响起了。西奥多不得不向布兰奇更近地凑过来，他右侧的手擦过布兰奇的长袍，抵上木质的长凳。西奥多移动时的摩擦声像是被施展了扩音咒般，用力地回响在布兰奇耳边，他平稳的呼吸声让布兰奇响起了魁地奇世界杯之后的晚上，他们并肩走在马尔福庄园时的脚步声：“除了黑魔法防御术会有新教授外，应该没有了。”
“德拉科说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每年都会换？”
“就像是个诅咒。”一旁的德拉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搭话道，“但是今年的——他的座位都是空的。”
布兰奇闻声抬头，越过依旧站在原地的新生们，看向教工们的长桌。果不其然，布兰奇没能从中找到任何一个新鲜的面孔。而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声也终于响了起来，麦格教授朗声叫出了第一个名字。
“卢平教授呢？”布兰奇接着问道。
“他去年就辞职了。”西奥多说，他话音刚落，德拉科便热烈地鼓起掌来，于是他也不自觉地下意识跟上了这个动作，“以往的新生仪式上，教授也会出席的。”
“布雷斯。”布兰奇伸腿踢了踢对面正在和达芙妮拌嘴的男孩，布雷斯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他刻薄的棕色眼睛毫不留情地半眯着，“你知道新的教授是谁吗？”
“也许他们根本找不到教授了。”布雷斯讥讽道，似乎承认自己和别人一样一无所知，对于布雷斯来说算得上无端的折磨，“要我说，根本没有正常人愿意来这种职位——就一年，然后还得继续换工作，想想吧。”
“至少在正式开课前，邓布利多必须得找到，不管是临时，还是正式的。”德拉科匆匆插话进来，他刚刚才对一个被分入斯莱特林的新生表达完欢迎，“不然我会告诉我爸爸的，这种事情不该发生。”
随着最后一个巫师被分入赫奇帕奇，面前的餐具里终于盛满了食物。布兰奇很快就将刚刚的疑惑抛之脑后了，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趁着克拉布和高尔没反应过来前，狠狠朝烤牛肉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