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
“出差?!让我和虎杖一组?!”
“……我和伊集院?”
八月底的一个清晨,神社老树下充满了人气。五条悟笑眯眯地接受学生们的大喊和质疑,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说:
“对。两两一组,去仙台。”
“目的地是一样的话为什么不一起行动?”伏黑惠又问。
“因为浪费时间啊,这次是两个小委托,刚好都在仙台,不如分开同时进行,这样你们也能快点回来嘛。”
“既然要分组,为什么不让我和红叶一组,让伏黑跟虎杖玩儿去啊?”野蔷薇十分不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种口号已经过时很久了!”
“什么叫‘玩儿’,”伏黑惠按下怒意,“再说了,上次你不是还不想让伊集院参与委托吗?”
“欸,我可没说过这种话,而且那次之后野蔷薇——”男人顿了顿,“和悠仁——”又顿了顿,“都表过态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你们呢?”
“‘表态’?”红叶眨了眨眼。
“哦,你那时出去了,就是进家庭餐厅后不久。”
闻言,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心照不宣地别过头去。见两人都有些难为情,五条悟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绘声绘色地向伏黑惠与红叶讲述经过,比如虎杖悠仁单刀直入要求红叶参与后续的委托,比如野蔷薇表示如果五条悟不准的话“那这个高专也没什么好上的了”,听得红叶震惊无比,也听得两个当事人越发脸红,最后还是野蔷薇先憋不住了,大喝一声打断男人。
“行行行,我和虎杖一组,行了吧?!”
“……就没有人问一下我的意思吗?”伏黑惠心说他其实最想一个人全搞定。
刚戏弄完自己的学生,人民教师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少年的肩:“你可是前辈,得发挥点榜样作用给红叶看看啊!”
那你身为老师不更该发挥点榜样带头作用吗?
当然,他的吐槽并没有被五条悟纳入“听力范围”。
由于这次交通方式自定,且“只是做委托时需要分组,其余时间自便”(五条悟语),因此四人很快踏上了同一列车厢,去往宫城县仙台市。上车前,野蔷薇关切地询问红叶坐新干线会不会“不方便”,红叶摇头,表示新干线比较空,不需要担心。这一幕恰好被两个男生听见,虎杖悠仁便好奇地问“怎么了”,结果得到的是野蔷薇的回敬:“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私事!”
从小和津美纪一起长大,伏黑惠的第一反应是女性生理方面的问题,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对,这件事和新干线空不空有什么关系吗?不由瞟了一眼伊集院红叶,把又一个疑惑存在了心里。
东京到仙台,坐新干线大概需要两小时,不算远也不算近。早在之前自我介绍时,虎杖悠仁就说过自己的家乡是仙台,然而红叶问他仙台有什么好玩的或者好吃的,他却只能回答“好像烤牛舌比较好吃”。再加上野蔷薇吵着闹着要逛“杜之都”,无奈,伏黑惠只好答应下车后查一下美食老店。
刚出车站,虎杖悠仁撒欢地向前飞奔,边跑边说“我回家了”“欢迎回来”,而野蔷薇则震惊地大喊“这根本不是乡下!!!”,惹得路人纷纷旁观。伏黑惠自觉与这两人间隔五十米,在搜索引擎里翻找“仙台烤牛舌老店”,思考了一下四个人的饭量,又把关键词改为“仙台美食老店”。
“伏黑同学?在查什么呀?”站在身边的红叶好奇地探头。
“伏黑——红叶——你们怎么不跟上来——”野蔷薇在前方招手,忽作被雷劈状,严肃地说:“伏黑,你可别教红叶打你手机上的黄油啊!”
“我在查东西!而且我手机里也没有!”
到底是什么印象才会让钉崎以为他会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伏黑惠险些把手机屏幕捏碎。
“‘黄油’是什么?”红叶问。
“……是你不用知道的东西。”他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一番吵闹后,四个人总算走进一家知名烤牛舌店。与虎杖悠仁对着老家特产大呼“好吃”和野蔷薇认真点评牛舌配牛尾汤相比,伊集院红叶吃饭时显得十分安静,认真咀嚼,认真聆听伏黑惠念搜来的科普,认真合掌放筷以示自己吃完了。
听说虎杖悠仁又点了一份味噌猪排套餐,野蔷薇刚准备吐槽,就看见红叶往店门口走。
“你怎么还吃套餐——啊,红叶,你上哪儿去?”
“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去的?伏黑惠端着汤碗朝外看,看见女孩就站在店门口,举着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照。“是准备在点评APP上打分吗?”野蔷薇问。
“不是,发给阿姨的。顺便留一份当纪念。”红叶答。
“‘阿姨’?”
“嗯,我家的保姆,不过我更喜欢喊‘阿姨’。她对我特别好,就像家人一样。”单指点着手机键盘,她语气欢快地说。
野蔷薇不由感叹:“你可真是深闺大小姐啊……”
“真不是啦。”女孩抬起头,有些困扰地笑。“阿姨对我这次上京有些担心过头了,所以我会时不时给她发些照片过去,好让她知道我在高专过得还不错。”
“那你不如拍一张我们的合照发给她吧?这样阿姨也会知道你身边有朋友,不是更好吗?”一直埋头吃饭的虎杖悠仁忽然提议道。
“虎杖这个脑子居然想到了好主意!”野蔷薇拍手赞成。
“什么叫我‘这个脑子’啊?”男生哭笑不得。
“来来来,伏黑也来,别躲,我知道你想溜!”一把抓过伏黑惠,钉崎野蔷薇让红叶站中间,四个人在烤牛舌店的吧台座位旁挤一挤,在镜头里挤出了四个脑袋。虎杖遗憾地说要是再加上五条老师就更完美了,野蔷薇则瞪他一眼,说不加他才叫完美。伏黑惠有些受不了镜头,催促快些拍,红叶才仿佛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准备按下快门键。
“等下,不说点什么吗?‘茄子’之类的?”虎杖问。
“这都2018年了还说啥‘茄子’啊,你从哪年穿越过来的?”野蔷薇嫌弃道。
“……再不拍我真走了。”伏黑惠只觉得自己忍到极限了。
“拍拍拍!”
两个女生凑不出一根完整的伸缩杆。野蔷薇只能把住红叶的手,好让画面看起来更宽一些。关不掉的拍照声在店内响起,拍完后,她们一张张回看,才发现有两张照片的边角里把比出剪刀手的老板也照了进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烤牛舌店后是甜品店,来了仙台怎么能不品尝当地特色?于是野蔷薇自作主张(让伏黑惠查了著名甜品),进了一家主卖三色年糕的小店。
虎杖悠仁同样在狂吃,钉崎野蔷薇同样在品尝,伏黑惠由于查不到什么有意思的小知识,便一起细品,而伊集院红叶点的东西很少,慢慢吃完后,继续拍起了照片。
这间甜品店很小,但装潢有一股独特的风格,红叶在店内边走边拍,专注的眼神与半分钟不动的姿势令伏黑惠觉得她手里应该更适合拿相机而非手机。
正想着,虎杖悠仁忽然说:
“不行,我好饿,好想吃点咸的。”
“……你还没吃够?”伏黑惠怀疑自己听岔了。
“两份套餐一个甜品还塞不满你的肚子吗虎杖?”野蔷薇同样表示不可思议。
面对两人的疑惑,男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哎呀,吃了甜的就有点想吃点咸的中和一下了。”
“你可别吃太多影响到任务了。”虽然没有“前科”,但照这个趋势下去,伏黑惠深以为他会撑死在半路上。
“肯定会影响的,等着看吧。”野蔷薇不屑道。
“你俩放心啦,我很稳的,”虎杖好奇地问,“还有什么好吃的吗,伏黑?”
“……你个本地人问我一个外地人是想干什么?”
话虽如此,伏黑惠还是搜到了一家卖凉面的店。四个人仿佛进军仙台美食界,在这天下午出入数家名店,最后收获的是钉崎野蔷薇对仙台的显著改观,伊集院红叶手机相册里的十多张照片,以及——
一个扶着电线杆走不动路的虎杖悠仁。
“我……肚子疼……”男生蹲在地上,勉强挤出几个字。
“是谁刚才说‘放心,我很稳’来着?”野蔷薇毫不留情。
“别骂了别骂了……知错了……”
红叶担心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吃什么药比较好?”
伏黑惠看了一眼时间:“委托时间快到了,去急诊来不及,你要不坐这儿休息吧,我们去。”
“可是……”男生还想反驳,但额头上已经浸出了一层细汗。伏黑惠决定去打电话告知,野蔷薇则跑去了附近的药店,红叶只能把虎杖慢慢扶到街边的座椅上,揪心地看着他。
“我,我没事……”
也许是感受到了女孩的目光,他试图挤出一个微笑,这使她迅速下定决心,先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经过,随即歉疚地低头道:
“虎杖同学,对不起。”
“什么……”虎杖悠仁由于疼痛已经思考不了太多事。
接着,他感受到一个陌生的手掌,正在匀速轻抚自己的后背。或许是意识有些不清醒了,他竟然刹那间联想到了素未谋面的母亲。他曾在相册中见过自己的父母,母亲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但在合照中笑得却很温柔。尽管祖父并没有提起过母亲是怎样的人,可是,假如她还在的话,说不定也会如此刻一样,温柔而有耐心地拍着他因疼痛而紧绷的后背,轻声念:
“痛痛快飞走,痛痛快飞走。”
好老套的“咒语”啊。他想笑又想哭。
神奇的是,疼痛真的慢慢缓解了。回过神来,虎杖悠仁发现自己居然能坐起来了,身边是依然担忧的伊集院红叶,很快又迎来了打完电话的伏黑惠,和提着药跑回来的野蔷薇。
没有母亲。
清醒过来的大脑开始笑话那颗因疼痛而短暂脆弱的心灵。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母亲”,只有他的同学,他的朋友。
他闷闷地喝下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水,用袖子揩汗的同时也擦了擦稍有些润湿的眼角,咧嘴笑道:
“谢谢你们了。”
最后,由于虎杖悠仁的“掉链子”,四个人愣是晚上十点才坐上回东京的新干线。两个委托本身都相当简单,这使得钉崎野蔷薇极其不满,但看见虎杖悠仁难得如此虚弱(且还不了嘴),又有些不忍心,只好偶尔阴一句阳一句,最后干脆闭嘴听歌。
再三确认虎杖悠仁没有其他病痛后,伊集院红叶总算放心,在新干线不时的微摇中,扛不住困意而歪头睡去。
对此,坐在同一排的虎杖和野蔷薇同时发出了一声“噗”,随即默契地捂住嘴,移开了目光。
唯有伏黑惠很窝火。
他试图用手挪开红叶的头,可是不到十秒就又向自己的肩膀倒了过来。他尝试偏转身体,她倒是立刻惊醒,茫然地看着对面憋笑憋得很痛苦的两个人,再度睡着,然后“往事重演”。他干脆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发现这种动作对她根本毫无影响……是睡得有多熟啊?!
伏黑惠束手无策。
这节车厢是“指定席位”,意味着他并不能随便换座位。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就着打开书,把注意力从压着胳膊的那个明显的重量上拽回来,拽到书页上——
咔嚓。
少年掏出手机,在那个自己极少说话的四人小群里,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钉崎,快把照片给我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