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肉汤和毒
1.
没过几天，任月明带的水也已耗尽。
但他们仍未找到水源。
徒劳的一天又过去了。
入夜，任月明望着星空一言不发，身边却已多了一人。
是微笑男，这几天他总是坐到她旁边来。
“你在想什么？”微笑男言笑晏晏，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
任月明老实道：“我在想：这时候要是有一桶冰镇可乐就好了。”
微笑男：“…何谓‘可乐’？”
任月明：“Coca-Cola.”
微笑男：“……”
2.
这几天驻扎休息，楚留香总是找任月明说话。
两个原因：
一方面，他觉得任月明实在很有意思；他一向喜欢和这样的人聊天；
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想要找机会告诉她：他的名字并不叫‘老臭虫’。
3.
又过了一天。
楚留香：“你在想什么？”
任月明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不是可乐也没关系。只要是能喝的就行。黄河水也行，放了一百年的井水也行。只要不是毒药，什么都行。”
现代社会便利，移花宫同样水土丰饶，任月明活了两辈子都没受过没水喝的苦。
若只是嘴唇干裂双眼发昏，恐怕她还可以忍受。
可没有水喝，也就不能吃东西。因为吃了只会越来越渴。
所以她只能看着自己带的零食一点一点干瘪下去，一点一点变得不能吃。
这简直要了任月明的命。
毕竟吃是她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意义之一。恰如剑之于西门吹雪，酒之于胡铁花，反复横跳之于张无忌。
4.
白天，他们遇到一队镖师。
镖师陷入【混乱】状态。
镖师【死亡】。
他们在镖师身上获得【不知名的异域宝石】。
他们遇到一队黑衣人。
他们对黑衣人发动了【情报套取】。
【不知名的异域宝石】更名为【极乐之星】。
黑衣人对他们发动了【欺骗】：提出用水换取“极乐之星”。
他们对黑衣人发动了【将计就计】。
他们失去了【极乐之星】。
黑衣人使用了【逃跑】并发动【嘲讽】：哈哈哈哈哈哈居然相信这种谎话谁会给你们水啊你们这群傻.逼！
他们跟踪黑衣人抵达【附近的木屋】。
5.
木屋里空无一人。
除了那群黑衣人的尸体。
不过瞬息之间，他们竟都已死了。
一锅香喷喷的肉汤架在屋子正中，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写的都是文绉绉的文言文，大略表达了如下的中心思想：
【居然有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多管闲事，老娘真是开了眼了。
而这帮蠢货居然还上了你们的当。老娘很不开心。所以老娘把他们全鲨了。
至于你们，直接鲨了不足以解老娘心头之恨。
知道你们渴了饿了很久了，一定很难受吧很难受吧？老娘就放锅肉汤在这儿。
够胆你就喝。
沉醉在老娘的美计之下吧，凡人！】
6.
屋子里。四个人。一锅汤。
肉汤很香很香，简直香得要命。
又或许真的要人命。
于是四个人陷入同一种忧伤。
任月明忍不住叹了口气。
见她格外蠢蠢欲动，猫儿眼忍不住道：“你不会真想喝吧？小心中计！”
任月明幽幽道：“以前我师父说过，我顾嘴不顾身，迟早栽在吃的上。”
“她说只要一只草筛子一根木棍一根绳，再往筛子底下放点米就行。”
猫儿眼不可思议道：“这不是民间捉麻雀的方法么，连这种计你都会中？”
任月明无语凝噎：“…我是贪吃，又不是白痴。”
她继续幽幽地盯着那锅汤看了一会儿，那锅香喷喷热腾腾的肉汤，然后道：“但是理解一下吧……”
猫儿眼摇头道：“我是怎么样都理解不了的。”
任月明：“你想象这是一坛三十年的女儿红……”
猫儿眼想了想，然后重重叹道：“好吧，我理解了。”
楚留香：“……”
7.
任月明慢吞吞道：“我还想到，我身上毕竟还带了两颗解毒丸。”
冰块脸突然道：“若是我下毒，必用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
任月明道：“鹤顶红亦能解。”
素女丹是移花宫秘药，可解世间万毒。刚穿越那会儿她也觉得不科学，但后来想想，她都穿越会轻功水上漂了还讲什么科学，好用就行。
“可我只剩这么两颗解药了，难道就要用一颗在这里？”任月明喃喃自语，“况且药物刚入体时不能发挥全效，必得辅以内力祛毒。那样运转内功必定要出好多汗，流失的水分说不定比吃进去的还多……”
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睛还是没从铁锅上移开。目光简直如财迷见到金库、色鬼看到绝世美女。
猫儿眼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师父没说错。”
任月明：“啊？”
猫儿眼：“你若有一天要倒霉，一定是因为贪吃。”
这人若不栽在吃的上，他简直想象不出世上还有谁能了。
8.
眼看事情陷入僵局，任月明试图理性分析：
“归根结底，这汤只有有毒和没毒两种可能。但我们若一直站在这里干看，难免会陷入极其复杂的思维误区。
“比如我刚才就在想，如果我认定这汤没毒，那最终到底是‘我预判了对方的预判’还是‘对方预判了我预判她的预判’还是‘我预判了对方预判我预判她的预判’还是‘对方预判了我预判对方预判我预判她的预判’……”
猫儿眼：“……”
冰块脸：“……”
微笑男：“…足下说的在理。”
任月明道：“我若是设局者，看到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一定会笑掉大牙。”
微笑男微微一笑：“你说的实在很对。”
“既然我说的对，我们又何必继续待在这儿？”
说着，任月明第一个背过了身。
然后拼命吞口水。
猫儿眼小声道：“是我的错觉吗？他的背影看上去好像老了十岁。”
冰块脸冷冷道：“不是。”
9.
他们走到门边，一只黄狗突然窜了进来。估摸着是闻到肉香，尾巴摇得正欢。
任月明一把将它提溜起来。
黄狗被提着后颈皮，扭动了几下挣脱无果后，睁着圆滚滚的褐色眼睛，垂头丧气地与她面面相觑。
附近渺无人烟，它约莫是一开始就被饲养在这木屋里的。
现在木屋里的人都死了，它自然也活不下去。
任月明顺手将黄狗捞进怀里。
“走，带你去有人的地方。”
楚留香看着黄狗：它正疯狂扭动，但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那锅肉汤越离越远。
直到它无可奈何，两只爪子都扒搭在任月明肩上，含泪超大声地“汪！”了一声。
任月明毫无察觉：“遇上我你开心吧？”
楚留香：“咳…我觉得它可能并没有那么开心。”
10.
这时冰块脸拦住他们：“既然这黄狗想喝肉汤想啃骨头，遂了它的愿又何妨？”
任月明：“汤里可能有毒。”
冰块脸冷冷道：“究竟有没有，要等它吃了才知道。”
任月明：“那万一汤里是种狗喝了没事、人喝了会死的毒怎么办？”
冰块脸：“……世上哪有这种毒？”
任月明：“世上既然有能解百毒的解毒丸，为什么就不能有只毒人不毒狗的毒？”
冰块脸：“……”对方过于言之凿凿，有那么一秒他甚至被说服了。
11.
关于要不要让狗试毒这点，冰块脸提议投票表决。
冰块脸向着微笑男道：“我知道，你绝不会为了自己而选择牺牲另一条生命，哪怕只是一条狗的性命。”
微笑男笑了笑。因为他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黄狗眼巴巴看着铁锅的方向，任月明面无表情把它撸到自己怀里，然后站到了微笑男一边。
现在2比1，压力给到猫儿眼这边。
然而猫儿眼浑然不觉，毫不犹豫道：“试什么试，都被狗喝过了人还能喝么！？”
冰块脸：“……”
猫儿眼超大声道：“我们就是饿死、从这儿跳下去，也绝不能喝狗喝过的汤！”
12.
3比1大局已定。冰块脸没再多说一句话，头一个跨上了骆驼。
他们在烈日下行进了没多久，任月明突然一个翻身，从驼峰间落到了地面。
她这一下行云流水寂静无声，猫儿眼也不由叫了一声“好轻功”。
他们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任月明怀里那只黄狗出了事。
明明前一刻还好端端的，现在却突然全身抽搐四肢僵直，口中不断咳出紫红色的血。
冰块脸神色一凝：“是毒。”
任月明“嗯”了一声。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黄狗轻轻发出一声呜咽，又缩缩鼻子，静静落下泪来。
这事因她而起。任月明没再说话，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塞进黄狗喉咙里。
药一入体，黄狗抽搐态势便稍缓，但身体仍然僵硬。
任月明将手放到它背上，然后一顿。她不知道狗的穴位。
这时微笑男已来到她身边。
13.
面前两人合力救狗，猫儿眼看了直摇头：“要我说，他们真是两个天才儿童。就为了救一条狗的命，一个拿能解百毒的药丸，一个认真辨认穴位传输内力。这简直是我今年见过最好笑的事。”
冰块脸面无表情：“我听说你为了救猫让一辆马车从你身上碾过去了。”
猫儿眼：“……”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任月明梅开二度的真诚道谢：“谢谢你，老臭虫。”
冰块脸：“……”
猫儿眼：“……”
猫儿眼：“我收回前言。这才是我今年见过最好笑的事。”
他差点笑瘫在沙漠上。
14.
一炷香后，黄狗性命得以保全。
这边冰块脸也分析出了设局者原本的计划：“汤里本来没毒，毒被蜡封在狗嘴里，遇热才会化开。我们若用它试毒，才是中了计。”
好毒辣的连环计。
众人都是一阵后怕，手心几乎沁出冷汗。
半晌后，任月明冷冷道：“食物是用来吃的，狗是拿来看门的，都不是用来下毒的。”
闻言，猫儿眼冰块脸微笑男都目露赞同。
紧接着，任月明道：“这种行为，就像往别人的澡盆里小便一样下流！”
猫儿眼冰块脸微笑男：“…………”
15.
后来楚留香在绿洲看到琵琶公主洗澡。
他满脑子都是“往别人的澡盆里小便往别人的澡盆里小便往别人的澡盆里小便”和“下流下流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