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惊呼声有如涛涛河水，连绵不绝。
“整、整、整整个儿都黄色的？”
“这怎么可能！？”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哈哈哈哈…”阿铁得意大笑，再次引得折返的鸟群四散奔逃。
柱子抚额，又不是你做出来的，是在嘚瑟什么。
几人正大呼小叫著，忽然一阵吵杂，众人寻声望去，便见南岸林木开始摇晃。
没多久一群士兵从林子冒出头来，或拿矛或持弓，集结成列后，全部虎视眈眈朝竹筏瞪过来。
“……。”一群人瞬间化身鹌鹑。
可惜没有翅膀，无法和那些鸟儿一样翱（逃）翔（亡）。
柏芊芊赶紧装忙，一下两下地加快速度撑篙。
待竹筏驶离一段距离后，几人才重新开口，虽放低音量，但仍难掩激动之情。
王大娘松了一口气：“真是的，突然就冒出一群官兵…”
阿则不好意思：”可能我们喊得太大声了。”
阿铁哼哼：“你们啊，一个个鬼吼鬼叫的，眼睛还瞪成这样。我都没这么夸张！”
柱子心里话：那天你喊的比他们还激动……
柏芊芊安慰大伙：“没事没事。“又补充道“有神秘产品这事儿，我们前几日就先告诉柱子哥和阿铁了。因为两人要帮忙算钱，那几日客人又会很多，早点儿知道，心里好有个底。”
阿铁点头：“人肯定会比今日多上好几倍！不过放心，我和大哥这两日都有练习。”
阿则也道：“很难想像比今日还多人的话，会是什么情况。“
阿庆也好奇点点头。
柏芊芊笑著回答：“虽然有点自夸，但我想能用两个简单的成语形容，就是『人山人海』和『盛况空前』。”说著便稍加解说一番。
几人兴奋交谈，很快就将南岸士兵抛到脑后。
柏逸轩看大家拿著蛋却只顾说话，便提醒道：“蛋都敲开来了，还是先来尝尝吧。”
柏芊芊也道：”是呀，先吃吃看吧。这就是这次推出的神秘新品『新奇黄金蛋』。”
之前想著要提高团队收入，加上和林家说好会收购多馀的蛋，柏芊芊便想增加一个特殊蛋商品，当做新奇产品的噱头。
这商品要能吸人眼球，也需要考虑现有设备，做法还不能过于繁杂。
姐弟俩回想几种蛋的做法后，决定先试做黄金蛋（甩蛋）。
至于怎么制作甩蛋，网上有用丝袜包著蛋旋转的，也有握著蛋用力敲自己大腿的，到后来甚至出了专用的甩蛋器。
总之，就是先快速震动/甩动鸡蛋，让里头的蛋黄破裂，再把蛋黄蛋白摇均匀，最后蒸熟或煮熟。
虽然这里没有丝袜也没有甩蛋器，但她有异能啊。
她参考网路，改用稻草和马兰草将蛋包裹起来，先快速甩动再旋转绕圈，在多次清理地板墙面并连续几天以鸡蛋为主食后，终于掌握了诀窍。
确定方法可行，姐弟又加以改良，首先增加长度，再来把草交叉编织，编成麻花辫一样的长条，一条能塞好几颗蛋，长长一条甩起来像是要表演多人跳绳。
柏逸轩还当真跑进来耍帅跳了两下，但很快就喊累。
骆二也不停伸手想抓草绳，幸好柏芊芊移动植物的速度够快，都能闪开。但看骆二抓不到的可怜样儿，只好另外编了两条空包弹给他玩。
熟练之后柏芊芊能同时甩动好几条这样的草编麻花辫长条，一次就能甩出几十颗黄金蛋。
因为甩蛋需要瞬间大力甩动，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柏芊芊的异能，要等到后期柏逸轩做出工具后，才放手给别人做。
此时竹筏上。
“新奇黄金蛋！？”
“原来如此！因为颜色就像黄金一样…虽然我没看过金子啦……”
柏芊芊点点头：“的确是用颜色来命名的，也可以直接称为『黄金蛋』。
几人如捧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把蛋壳剥干净后，便将黄金蛋举到眼前，像看御赐之物那般神情敬畏，没人开口。
柱子和阿铁虽然吃过，但其他人都没动口，便也先等著。
柏逸轩觉得好笑，便提议等他数到三时，大家同时开动。”
等大伙都咬一口后，便笑著询问：“怎么样？和一般鸡蛋没什么两样吧？”
几人慢慢咀嚼细细品味，最终同意小轩说的，就是一般的鸡蛋味儿。
虽然吃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外表实在是太特别了呀！
王大娘点点头：“吃起来和一般鸡蛋差不多，但俺从没看过这样的蛋。“她十分好奇“是怎么把蛋变成这样，整颗都金黄色的呢？”
柏芊芊道：”道理其实不难，就是做法不大容易。”
几人全看著柏芊芊，满脸好奇。
“就是用特殊的手法，在不敲破蛋壳的情况下，把蛋白蛋黄搅拌均匀然后煮熟。”
“因为做法有难度，所以是咱们的神秘产品。但真要说起来，就是个噱头。“
…噱头？
这噱头也太稀奇、太特别了。
王大娘思考：“嗯…不敲破蛋壳的方法…”
“抓著用力摇？”
“或是握著蛋甩手？”
几人开始讨论。
柏芊芊道：“你们想试也行，但得抓稳点儿，别甩出去啊，不然就浪费了。”
阿铁一听便促狭看过来：“听起来…摔了不少啊。”
柏芊芊：“……。”
的确，刚开始时没经验，蛋固定不好，有直接将蛋摔出去过的、也有碰撞迸裂的。
因厨房易碎物品多，柏芊芊是在堂屋试做的，虽有将失败的蛋液清理掉，但那几日总觉得堂屋、抹布和双手都飘著一股蛋腥味。
柏芊芊挠挠头：“刚开始还真摔了不少…呵呵…”
阿铁压低声音：”难不成…前一阵子粥里忽然多了很多碎蛋，就是…？”
柏逸轩也压声音回答：“没错，那些蛋都是从地上捞起来的。”
“呃啊––我的肚子！“阿铁立刻捧著肚子装疼。
“哈哈！都过那么久了，现在才反应过来也太慢了吧。”
大家知道两人在说笑，也跟著起哄。
等几人闹完，柏芊芊才道：”别听小轩瞎说，粥里头虽然是失败品，但都是煮熟剥壳看过了，才压碎加进粥里的。”
阿铁：“啊哈哈，开玩笑的啦。大家都知道你们粥里的料都很新鲜。”
其他人附和：“是啊，新鲜、料又多。”
“好吃还常常变换口味。“
阿则跟著点点头后，好奇询问：“不过…是怎么想到这个黄金蛋的？”
柏芊芊胡诌：”这个嘛…也算是祖传秘方吧，是我们家，嗯，口耳相传代代传下来的。但传到最后，只剩下支字片语，详细的做法早已失传了。”
阿则：“吱吱片语？”
柏芊芊：“呃……”
向阿则解释了一下成语后，柏芊芊接著道：“那阵子我们依据…呃，依据祖先流传下来的，加上自己的推测，反复尝试才做成功的。”
柏逸轩补充：“没错，成功找到法子后，又一再练习，才有把握每颗蛋都是黄金蛋，不出差错。”
柱子点点头：“也对，得确认做出来的都是黄金蛋，否则给客人失败品也不好。”
几人也跟著点头赞同，又回想那阵子“加菜“的蛋量，就知道柏家兄弟是经历多次失败最后才成功的。看向柏家兄弟的眼神除了崇拜外，又多了佩服。
虽然都好奇黄金蛋的做法，但既然是柏家的家传绝活，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柏芊芊在后头撑篙，让弟弟继续向大家说明。
“…转盘抽奖中原本的五彩蛋丝会拿掉，除了谢谢惠顾、再来一碗和免单外，会再加上新奇四件组、新奇超级大奖以及加价购。“
“加价购？”
柏逸轩解释，因为黄金蛋这个超级大奖非常难中，搞不好过了半天也没人能转到。
为了让黄金蛋提早亮相，便增了一个加价购的奖项，能以优惠价购买黄金蛋，也是促销的一种。
“如果都没人转到超级大奖，那第一个转到加价购的人，我们会直接送他黄金蛋，请他到座位当场吃掉。然后等他敲蛋的时候…”
王大娘一拍扶手：“我知道！咱们就把黄金蛋从襜裳里拿出来！”
柏芊芊笑道：“还没还没，太快了，要再等一会儿。”
柏逸轩：“没错，时机要抓好。我们等这人剥了蛋壳，看到黄金蛋吓到大叫，吸引四周的人看过去之后……”
柏逸轩把预想的流程说一遍。“所以，前面做事时得小心点，别把蛋压烂了。”
王大娘笑道：“压烂了也是黄金蛋，拿出来照样吓人！”
阿铁想到什么忽然噗嗤一笑：“压太烂的话，捏在手上和普通的炒蛋蒸蛋差不多耶哈哈…”
众人：“……。”
柏逸轩想了一下画面也笑说：“阿铁说的也没错啦。”
“但我们这黄金蛋特别之处，就是没敲破、是完完整整的一颗蛋。”
“这是可是别处没有滴！”
几人纷纷点头。
柏芊芊接著说：“没错，这种别处没有、独一无二的，就叫做『独家』。”
”独家？”众人眼睛发光。
柏逸轩：“对呀，这可是独家商品！到时候，大家喊口号时可以这样喊…”
“来哟！别处看不到的新奇黄金蛋唉！“
阿铁开口跟著喊：“来哟！别处看不到的新奇黄金蛋唉！“
“大家一起来！“
“来哟！别处看不到的…“
柏逸轩：“独家商品、新奇黄金蛋哟！”
众人一起喊：“独家商品、新奇黄金蛋哟！”
柏逸轩转头朝著河岸：“对，就是这样，再大声一点，来，一起朝著外头吼！”
“疯–狂–新–奇–四！…”
众人：“疯–狂–新–奇–四！…”“
原本在空中绕圈的鸟儿好不容易回了巢，又被吓到倒弹冲天。
南岸士兵：……。
带队的士兵呼出一口气，望著又热闹起来的竹筏：“原来是卖东西的啊，鬼吼鬼叫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呢。”
他问一旁的人：“上回去小翠溪的人回报，是说在集萃山山脚多了个小码头？”
“是，在山脚，离路不远，用竹子和石头搭出来的。”
那带队的自言自语：“奇怪，小翠溪水浅又急，真能驶船？”
但没思考多久又道：“哎，反正只是卖吃的，他们本来就有『京畿传』，应该没什么问题。”
旁边的人附和：“是啊，若向上头报，日后就要追踪动向、还得定期回报，反倒给自己添麻烦。“
带队的点了点头，便交待收队。
很快的这一小队士兵便离开河岸，并未发现不远处隐藏的身影。
没多久南岸传出几声鸟鸣，过了一会儿，北岸也传出同样的鸟叫声，似在相互回应。
＊＊＊＊＊
几人慷慨激昂喊完口号，竹筏也靠近小翠溪口，柏芊芊叫弟弟过来帮忙。
这次搭乘人数多，得两个人一起装装样子。
姐弟请大家坐稳了，因待会儿就转入小翠溪，水势比较不稳。
几人还在意犹味尽讨论，又想起还不知道黄金蛋和加价购的价格。
柏芊芊想了想道：“还有别的事要交待，但这段水流比较急，大家先坐好，其它等我们会回村里说。”
柏逸轩也道：“是呀，你们可以装成客人练习，或谁来当那得到大奖的客人也可行。”
大家听了便开始习，排练几次后，终于可以动作一致地拿起黄金蛋，并摆出职业性的露八齿微笑，向左向右展示著。
姐弟：“……。”也忒假了。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笑，要像这样…”阿铁露出一个颇为自然的奸笑。
姐弟：“……。”
算了，让他们自己搞吧。
没多久阿铁自告奋勇，装第一位转中大奖的客人，把中大奖的惊喜与看到蛋的失落演绎得维妙维肖。
“咦–？怎么可能–！？我的天––”阿铁喊到声音劈叉。
啪啪、啪啪啪––
一些从瑞河飞来小翠溪躲避的鸟儿，好不容易坐稳了，又再度被吓飞。
鸟儿：…淦！有完没完！
姐弟：“……。”演技太浮夸了。
其他人又动作一致拿起黄金蛋，微笑展示著。
“不对！不对！”阿铁出声打断。
“太快了，应该要等四周客人都看过来，大吃一惊以后…”
接下来阿铁一人诠释多角，边说边表演。
几人津津有味，一脸看大戏的表情。
姐弟：“……。”
＊＊＊＊
回到小码头，大家来回几趟把东西搬回破屋，接著清洗整理，人手一多，事情很快就完成了。
姐弟让大家坐下来，要向大家说说黄金蛋的定价。
柏逸轩：”我们打算一粒黄金蛋卖十文钱，但每日有限量，其他的要留做转盘抽奖的奖品。”
“十文！？”
“十文可以买几十颗蛋了！”
“不过黄金蛋这么新奇，才十文好像又太便宜了…”
虽然西北大灾后物价变贵了，鸡蛋的价格在最高时，一文钱还是能买到三颗。
柏芊芊解释：“价格太高的话，怕会引人侧目。”
“侧目？”
“呃…就是怕有人看了眼红。”
几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有柱子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柏芊芊提醒大家：“所以，如果有人向你们打听黄金蛋的事，记得要说是柏家兄弟的独门秘方，你们什么都不知情，只是来顾摊子的。”
柏轩逸点点头：“没错，无论别人问什么，一律都说不知情，把事情推给我们就好。”
几人朦朦胧胧地点头。
柏芊芊看大家的表情，想了想与弟弟商量一下，就现场临时表演几段。
柏逸轩（一脸猥琐地塞银子）：“我只是好奇而已…”
柏芊芊（装愣）：“啊？我只是听说缺人手，来打几天零工的，什么不知道哇？“
柏逸轩（揽著柏芊芊头）：“咱两是什么交情？连这点小事都不告诉我吗？”
柏芊芊（苦笑）：“不是不想说，是我根本不知道啊…”
柏逸轩（恐吓）：“你说不说！”
柏芊芊（害怕）：“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对兄弟从来都不说…”
不经意一瞥，发现几人表情入迷，又一副看大戏的表情。
姐弟：“……。”
不知道是大家危机意识不够，还是村里娱乐活动太少，。
“咳嗯。”柏芊芊清清喉咙，把大家唤醒。“总之，要记得你们就是来打零工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啊？哦哦ー”几个人又一起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只能他们自己多注意些了。
之后姐弟继续说明加价购。
“加价购是用优惠的价格购买。直接买黄金蛋的话蛋是十文钱，若转到加价购，就能以五文钱购买。”
“而且不一定要当场买，会给客人一块我们自制的竹牌，４月底前都能凭竹牌购买，过期作废。”
“这样也不错，还能让人去凑钱。”
“自己没钱买，也能把加价购小竹牌转卖给别人。”
“喔喔–原来还能这样啊。”
几人讨论完后又练习一会儿，才准备回家。
姐弟让大伙儿在村里继续赶工，明后两天他们自己出摊就好，又互相约好时间要一同练习。
“对了！”柏芊芊想到“因为黄金蛋要暂时保密，今天只准备几个，等活动开始后，再让你们带回家。”
几人连忙说不用。
柏逸轩道：“啊呀，开卖后一定会造成大轰动的，我们自己团队的人没看过没尝过怎么行呢？”
柏芊芊点点头：“对呀，江大娘、林叔林嫂还有葛家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她继续解释：“我们已经掌握做法，做起来不会太难…”柏芊芊想到什么话风一转“但对外可别这么说，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柏逸轩接著道：“是啊，『独家商品新奇黄金蛋』，这噱头可是要用好几个月的呢。”
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不用几个月，就会风靡整个近畿的吧。“
“难道京城的人也会来买吗？”
“当然了，京城人也没看过黄金蛋啊。”
柏芊芊接著道：“所以黄金蛋就是咱们的镇店之宝，前几个月都会拿来做促销。”
“绝对是镇店之宝啊，那么特别。”
柏芊芊笑笑：“不过以后还会有别的新奇产品。”
众人惊讶：“还有别的？”
柏芊芊点头：”每隔一阵子都推出新事物，客人才会有新鲜感，可以增加买气。”
虽然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新奇产品，但如果都像黄金蛋这般稀奇，那可真是不得了。
“原来如此，这样生意才能一直好下去！”
“不只好，有第三种新奇产品的话，岂不是好上加好！”
“是大大滴好！”
几人士气高昂边说边出门。
柏逸轩在后面提醒大家：“冷静冷静，你们别太亢奋哈，免得晚上睡不著。”
”哈哈哈…”
”睡不著刚好可以做四件组啊！”
送走成员后，柏芊芊拿出新买的陶瓮道：“陶瓮数量够了，这几天就带水上山吗？”
决定要试卖饮品后，姐弟便想试试山上的冰洞能否让水结冰。
不过在发现冰洞那会儿，姐弟俩很快就用铝箔、泥土等物把洞口封死。两个懒人不想重新挖开，讨论后打算把煮过放凉的水带上山，先放在冰洞外几天，看看结果如何。
柏逸轩想了想：“还是在底下挖一个小洞？”
柏芊芊：”如果要挖，就得找些东西挡住，免得有人误闯进去发现。”
俩人摊在椅子上讨论，稍做休息后，便开始准备晚餐及煮粥。
晚餐时柏逸轩有点心不在焉，吃到一半时对姐姐道：“我好像被他们影响了，也有点亢奋耶。”
“亢奋？”
柏逸轩点点头：“感觉有点浮燥。”他思考该如何形容“好像很吵，实际上并没有听到声音，心里有点乱乱的。”
柏芊芊想了想：“脑海里有出现什么画面吗？像之前那几次那样？”
“也没有啊。”柏逸轩摇摇头。“难道真是太过激动？”
“应该不至于吧？卖甩蛋对你而言没什么难度…”柏芊芊摸著下巴思考。
姐弟俩想了一阵子也没找到线索，最后还是只能先放著不管，静观其变了。
＊＊＊＊＊
“喝！哈！”
天空阴沈沈的飘著小雪。
北城门外，士兵正例行操练，队形整齐、动作一致，整齐画一的呼喊震憾天际。
辽北城位于辽州西北，既为边关大城也是皇室北巡的终点，故虽处北寒之地，却也算热闹。
操练告一段落，中途休息时，一位高壮的官兵跑到一旁，和另外两人打招呼。
三个男子站在一起说著话，没多久那高壮官兵忽然豪爽大笑，口中冒出阵阵白烟。
魏阳笑了一阵后，才对阿铁道：“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还这么爱喝！”
阿铁笑著回道：“哪有！实在是这儿太冷了！”
虽说军营不能喝酒，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南巡北巡时，轮休或下值的士兵是可以喝个几杯的。
只要不闹事、不被举报，上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柱子用力揽著弟弟肩头道：“开春了，再忍忍，之后就会慢慢回暖了。”
说完又对著魏阳假装苦恼：“舍弟以前也不怎么碰酒，现在是…越往北走酒量练得越好。”
“哈哈哈…”魏阳又笑了起来。
又是这个梦。
大灾后的一年，柱子常常做到这梦。
画面有时不连贯，但都一样把那日的惨剧重演一遍。
兄弟俩难得一起休息，决定中午先去打打牙祭，买些酒菜回来，约新认识的好友晚上聚聚。
兄弟俩在城内找了家饭馆，边吃边聊，又点了些酒菜打包带走。
酒足饭饱后，两人提著吃食去结帐。因为皇帝北巡，来用餐的官吏士兵不少，掌柜的和小二一时忙不过来，都跑去招呼客人了。两人也不急，就在柜台边说话。
“啊ー身子都暖起来了。”阿铁动了动手脚后对哥哥道“难得我们同一天休沐，下次就要等祭祀后了吧？
正是用餐时间，这边掌柜的帮忙招呼人入座，那头店小二正在问客人点菜，还有几桌大嗓门的士兵，店里称得上是人声鼎沸。
哗–
哗哗––
哗哗…隆隆……
柱子掏钱的动作一顿，转向门口：“奇怪，外头什么声音…”感觉比店里还吵。
城外操练的士兵会在这时候进城吗？
店内有几人也发现了，同时停下交谈，转头观查镐侧耳聆听，阿铁也跟著看过去。
音量突然变小，一人接着一人察觉异样，一度热闹沸腾的饭馆竟然静了下来。
哗哗哗––
轰降轰隆––
“这什么声音？”有几人慢慢站起身来，声音中带著疑惑。
等分辨出这不明声响中的铜锣声，馆子内的官兵顿时一惊，倏地站直身子往外跑。
“敌袭ー？！”
“怎么可能？数百年不都相安无事啊？”
“为什么毫无预警？”
“峰火呢？”
几人喊着跑出饭馆，有人朝行宫飞奔、有人往军营而去。
不少百姓也从屋内出来查看，原本行人不多的街上开始混乱起来。
柱子抓了银钱放在柜台，叫弟弟留在原处，便跟著人群离开，朝城北跑去。
哗哗––轰隆隆––
声音更大了…很不对劲。
“哥！等等我！”
柱子转头，才发现阿铁提著酒菜追在后头，他停下脚步返身回去。
“别跟来！声音是从北面来的，你别跟过来，赶紧往行宫那边跑！”
“不要，我要跟著你…”
话没说完，兄弟两动作一顿，之后又同时僵硬转头看向北城门。
因为他们终于听出来，哗哗轰咙咙的异声中，夹杂著…凄厉的惨叫声。
轰轰声越来越近，像是重物在移动，不知该称做一路摧枯拉朽或说所向披靡，带著碎裂声与人畜的哀嚎声越来越近。
两人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只见…
灰蒙蒙的雪天中……一道比城墙还高的大浪袭来。
“当啊––”的一声巨响，城墙被撞击的同时，大浪顶端翻过城墙而下。
雪崩？没有雪山哪来的雪？
淩汛？哪边的淩汛能像大浪这般？
又怎么如此突然，完全没有预警？
翻过城墙而来的大浪没有水的干净、不像雪般纯洁。冰水混合物中，夹杂著泥沙草木屋瓦以及…人与动物的残肢与皮肉。
柱子肌肉紧绷，这威力之大，不知淩汛的多少倍！
又是“当啊––”一声，城墙震动，冰浪又高高喷溅起来，越过城墙洒落下来。
城内亲眼目睹的人都呆住了。
城墙开始有被冲破之像，几个破口处慢慢增大。
叫种惨叫声也穿墙而来。
柱子回过神来，拉住傻掉的阿铁大叫：“快跑！”
随著这一声喊，城外的恐慌扩散至城内，所有人开始争先恐后转身就跑。
“当啊––”
“轰隆隆––”城墙另一边的撞击声一道接著一道，犹如声声催命符，几乎要击垮人的意志。
有人腿一软便摔在地上，还能动的便趴在地上继续爬，有的只能缩著身子绝望哭泣尖叫，甚至互相踩踏。
“磅ー哐啦ー哗啦啦ー”
城墙垮了，轰隆声铺天盖地而来。
回头一看，冰凌大浪夹带着各种杂物，犹如战胜的军队，势如破竹高歌而来。
而战败方毫无退路…无一幸免！
柱子连忙回过头来，才用力拥住弟弟，便觉后方一股大力袭来，厚重的衣服虽然保护身体不受伤，但他完全无法抵抗这力道，只能被力量推向前方……
梦境继续。
他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其实就是当日的场景重演。两人被冰浪包裹着向前，等撞到什麼后和四周的东西一同喷飞，冰块或者利器划过他的脸…
通常梦到这里他就惊醒了。
有几回画面片段会延续到他从昏迷中醒来，咬牙忍痛帮断腿的弟弟包扎；有时是梦到自己视线越来越模糊、或在断垣残壁中两人快要冻死时终于被救。
为何非得一再再梦到这些？
进了炼狱一次还不够吗？
无人回答，但梦仍继续着。果然，还是一样，又是同样无法抵抗的大力从背后袭来，他什么都无法思考，只能用力抱紧弟弟…
忽然身边冒出两个书生打扮的人。
书生也被冰浪推着向前冲，速度飞快，一下就越过他了。此时两人背向他，无法看其面貌，但不知为何，柱子心里却有种感觉，个子小的那人其实是名女子。
忽然两名书生转过身来对着他笑，柱子这才发现这两人竟然是腾空的，在冰凌大浪的前端轻松自飞翔。
两人五官模糊，但笑容亲切，动作一致地拿出一个金黄色的小物。
”来哟！独一无二的新奇黄金蛋诶！”
“！！”柱子倏地睁开双眼。
没多久他坐起身来，发了一会儿呆。”……。”
应该是太久没到人多热闹之处、太久没听流水声，又一直听人喊口号，才会梦到这样乱七八糟的梦境。
想了想不禁抬手抚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没多久他放下手来，摸索着下床。
算了，反正都醒了，就来赶工多做些四件组吧。
他熟门熟路，轻手轻脚走到桌前，摸索几下便将所需材料备好，又轻声坐下开始工作。
因柱子几乎看不到，无法担任木工的工作，但可以当弟弟的下手，将半成品打磨上油。
而且他半夜工作还不需烛火，多省银子啊。
在静谧的夜里，手上重复打磨的动作，心里似乎也慢慢平静下来。
一旁是阿铁平稳的呼噜声。弟弟总是很快就能入睡，睡眠也都很好。
柱子面向弟弟的方向微微一笑，之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跟着他离家背井，从前觉得苦了他了，大灾后…更是愧对于他。万幸，如今似是有了转机…
柱子继续静静做着手工。
时间缓缓流逝，忽然一声鸡啼划破农村宁静的夜空，很快的或远或近、此起彼落的”哦喔喔ー”便响了起来。
没多久，就是媲美广场舞音响的百鸟轰鸣。
当然这是柏家姐弟的说法，柱子自是不知。
虎口酸涩，柱子停下手中工作，朝门口方向望去。
眼前仍是一片昏暗。在四月中旬，他微弱的视力要等辰时过后才能感觉到光。
他站起身伸展一下四肢，缓缓移步至门口，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吸气ー、吐气ー
又是崭新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