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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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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文鸢折腾了几天,才认清一个事实——严克是荤的素的都不吃!

他们大多时候坐在牛车上,有时还需在野地过夜,人来人往,许多双眼睛盯着,确实诸多不便。

崔文鸢一直没有得手。

有时候,他们进客栈休息。

严克要么在屋子外头练一晚上刀。

要么遇上观音佛诞,有戏班在外头演佛本演义。严克蹲在地上,一双黑眸子闪闪发光,看了一夜戏。

崔文鸢意识到严克必然属于家教很严的那一类文官子弟。

她曾听某个恩客说,有些男人装得很,必然要生情后才生/欲,极难上手。

崔文鸢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老江湖也拿不出手段。

好在,严克很好伺候,或者说什么都不在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严克偶尔也会表现出富家子的天真,他会盯着牛车,说:“牛车比马车好。千年前,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紫气东来,是一派神仙气象。”

“嗯,是。”崔文鸢赔上一个甜美笑容,暗想,什么神仙不神仙的,雇牛车是因为它便宜!

严克只发过那么一次脾气。

他不肯吃煎得很老的荷包蛋,抱怨:“你以前会给我煎得嫩嫩的。”

到底是富家子弟,吃个煎蛋都那么麻烦!

崔文鸢心中又窃喜又嫌弃,亲自挽袖,给少爷煎了个嫩嫩的蛋。

少爷吃得唇齿留香,连挂在嘴边的蛋黄液也舔了个干净。

崔文鸢的盘算是带着严克去京城认祖归宗。

少爷不记得自己家在哪不要紧,他们可以一家家问。

反正,她崔文鸢下辈子要住大房子,吃山珍海味,戴满头珠翠!

越接近玉京城,崔文鸢的心越不踏实,她忍痛换了马车,支开小娘子,只两人待在封闭的车厢内。她要给自己创造机会,把严克办了,越快越好!

崔文鸢的手有意无意撩拨严克。

严克起先不为所动,突然间,深吸一口气,扑到崔文鸢身上,像狗鼻子贴着她的衣裙嗅。

崔文鸢心想,这是——成了?

恰在此时,车帘子被小娘子一掀,她蓦然瞥见车内之景,给崔文鸢竖起拇指,立刻放下车帘,在外面小声道:“鸢娘,咱们进玉京城了。他们要检查过所。”

崔文鸢把包袱踢出去,“都在里边。少了夫君那一份,”她瞟一眼严克,咬咬牙,“给检查的官爷一两纹银,让他行个方便。”

马车晃晃悠悠颠着,把人心都颠得发颤。

严克嗅了一会儿,凝一凝黑眸,“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崔文鸢撩起裙子,目光迷离,“你往深处嗅嗅。”

严克贴上去,从衣裙嗅到脖子根,突然离了崔文鸢,整个人飞出窗帘,转眼不见了。

真的好香啊!

严克闻到一股他很喜欢的味道。

那香仿佛有源头,源头那里牵了一根线,把小狗崽子一路牵到香源附近。

那是一条人头攒动的朱门大街。

街两旁都设了帷障,平头百姓都被圈在帷障外头,像鹅一般伸长头张望帷障内的景致。街正中有身着黄服的男人在洒扫街面,没多久,走来两队同样服制的人,小跑着拍手,原本正在扫地和泼水的人立刻停下,弯身立在两旁。

丝竹管乐之声传来。

然后是锣鼓喧天。

一大队车撵与人马向这里缓缓走来。

严克站在帷障之外,被布挡着视线,只能看到某位贵人的仪仗在头顶一上一下,像是皮影戏露出的马脚。

那香越来越浓,把他的魂儿都要勾去了。

不成,他要找到香味的来源。

严克冲出帷障,拦在车马之前。

有侍卫大喊:“有刺客!”一群身披银铠甲的侍卫在马上“唰唰”拔刀。

严克也被逼着拔出自己的刀。

他不记得招式。

但他一门心思想要找到香味。

侍卫将严克团团围住。

严克擦着他们的脚边,滚了出去,来到一匹马前。

他摸着马头,“乖,我不会伤害你的。”说完,他跳上一辆车,撩开车帘子,车里的女子惊呼,抱成一团,女子的动驱出她们的脂粉香。

不对,不是这个香味!

一个侍卫的刀朝着严克背后砍来。

严克避让不及。

“嗙”的一声!

刀被一颗不知从何处弹出的石子打开了。

严克抬头,看到高高的屋檐之上,靛蓝的衣袖落到他所看不到的地方,行云流水宛若一滴蓝墨入水,舒展出脉脉丝流。

严克跳下第一辆车,心中多了戒备,逼着自己从背后长出眼睛。他掀开一辆又一辆载满女人的车撵。

但,全都不是!

严克凭着一股莽劲,把这支队伍闹得人仰马翻。终于找到了那辆留有余香的车撵,但那车里面却是空的!

严克心中空空荡荡,明明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却感觉自己丢了至宝至贵之物。

这种闻得到却摸不着看不见的感觉太磨人了!

严克逃出了那支车队,他不甘心,又寻机会,混进围观的百姓之中。

恰好,车马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侍卫需要盘查辎重。

没多久,几个黄衣男子从街旁边的茶楼跑出来,每人怀中抱着一大坛子酒,远远望去,酒坛子上贴着鲜亮的“喜”字。

其中一人操着尖细嗓音朝着围观的百姓喊:“贵主说了,她夫君爱酒,请在场的诸位喝一碗喜酒!”

黄衣男子开始向百姓分酒。

大多数人没有酒碗,就用手掌去接。

黄衣男子朝严克这边走来,严克本想闪开,却被对方用话留住:“小爷,也喝一口我们主子的喜酒吧。”

严克伸出手,澄澈的酒水被他掬在手心,他一动不动,这酒的味道倒是他所喜欢的。

黄衣男子笑道:“喝一口酒,道一声郎君千秋。”

一时间,喝完酒的百姓齐声高呼:“郎君千秋!”

叫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点燃了送亲的热烈气氛。

严克捧酒仰头,把酒灌到喉咙里,喝完,高喊:“娘子万福!”

黄衣男子笑了,“多谢小爷的吉利话,我替主子谢过了。”

突然间,有人冒头喊道:“新娘子出来了!”

严克看到一个女子的裙摆随着脚步移动而翩飞,她被移障团团围住,看不清样子,只见她把一只又白又细的手搭在侍女手臂上,然后,裙子一摆,钻进刚才空着的那辆车撵。

你说稀奇不稀奇,新娘子漏出的裙角竟然是素白的!

严克中了邪般,紧紧跟着那辆车撵。

那送亲的队伍好生浩大,蜿蜒曲折,将整条长街占满,人们被锣鼓声震得心惊肉跳,全都放下手中活计,聚到街上看热闹。

新娘子进了一家朱门大户。

严克刚想跳过墙,却被崔文鸢捉住。

崔文鸢拉着严克的手,有些生气地往外头拽,“夫君,你丢下妾,是想始乱终弃,做这家的新郎官吗?”

严克哑然,神色暗沉,虽不情愿,却还是老实跟着崔文鸢回客栈。

崔文鸢气疯了!

她觉得她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还不如严克手里的一枚假铜钱!

他总是捏着那枚铜钱。

她记得这枚铜钱早就交给了宫里的那位贵主。

怎么又回到他手里?

难道,他和她?

崔文鸢突然有了主意。

入夜,崔文鸢决定使出些邪性的手段。她在房里燃起一炷助情的香,势要让严克乖乖折戟。

严克闻着香,眼神逐渐空洞缥缈。

崔文鸢在胸口涂了薄荷香膏,头上戴着莲花冠,身披临时买来的女冠子袍——她选了最清凉单薄的那一款!

薄荷香穿透她的肌肤向严克霸道袭来。

严克的黑眸盯着崔文鸢,眼底越发迷离深邃,目光似一柄柄尖刀,要凿穿她的画皮,穿透她的魂儿。

正当崔文鸢觉得自己要得手之时,严克又跑了。

严克一路握刀狂奔,跳过白日里蹲点过的围墙,在空气中细细地嗅,躲过府中众多的侍女和家丁,朝着后宅深处钻。

突然,严克耳朵动了动,听到几声犬吠。

严克拔刀。

四只比野狼还大的犬朝他冲了过来。

奇怪的是,他的刀犹豫不定,没有立刻砍向那些犬。

而那些犬也没有攻击他,反倒高举前爪,争相扑到他怀里,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

严克闷闷说:“香味!”

犬仿佛有灵性,用口衔咬严克的衣袍,引着他往后院一座大宅子跑。一路上,严克遇上家丁,他被狗咬着,来不及躲闪,那家丁却只是对他低了低头,主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犬把他引到一座昏暗的大屋子前,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隐隐绰绰有个人影在晃动。

这间屋前挂着两盏红灯笼,没有被点亮,夜风一吹,窸窸窣窣震动笼骨,不多时,飞下一张红字,“啪”一声贴在严克脸上。严克揭下来,低头一看,是个“双喜”字。

严克把喜字捏成团,丢在地上。

他抬头,看到屋顶之上,一篮一粉两团“云”正在追逐。那身着道袍的少年朝他投来冷冷一瞥,莫名其妙的样子好像与他有仇。

粉团子正在朝他招手,嘴里喊着什么,但此时此刻,他没心思去仔细听。

严克推开屋门,做贼心虚般把门闸好。

屋子里只亮了那么一支蜡烛——竟然还是白的。借着昏暗的灯火,他打量四周,屋内白茫茫一片,他感觉自己进到一个佛洞。

烛火边有一个素白身影,正低头用剪子拨亮烛心。

“谁?”那素影回过身,却失手打落了蜡烛。

烛灭。

屋子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严克像阵狂风一般,把那素影刮到榻上,他终于得偿所愿,与她近在咫尺,一时间,薄荷香满溢。

女子正想用剪子戳这个突然闯入的人,却在触碰到他身体的一刻停止了动作,她轻叹一口气,问:“你怎么来了?”

他们——认识么?

严克闻着熟悉的薄荷香,听着熟悉的悦耳嗓音,万千情绪涌上心头,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他只能抛出一句——他一直想说却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话,“不许——不许你嫁给他!”

玉璋公主李凌冰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诸多犹豫化作一声长叹,“严止厌,你当我嫁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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