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蝶16
玻璃暖棚中的白光太亮，亮到让聂菁珂眼球感受到刺目的疼痛。
她再努力也只能看清对方逆着光的模糊轮廓。几十只滑腻蠕动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缓慢攀爬上床沿，游走缠绕向她的腰。
聂菁珂睁大到极致的眼中浮现出不易察觉的猩红和兴奋，忽地翻身而起反客为主拢抱住几十只触手。
生怕触手溜走，她还扯着触手在手腕上缠绕两圈。她的嘴巴张大到人类的极限，冲着鲜嫩多汁的触手一口咬下，尖锐的小虎牙嵌入对方皮肉。触须疼痛抖动挣扎就是逃不出去。
“我喜欢你的投怀送抱。”聂菁珂深陷对方皮肉的唇齿间泄出闷笑，她如愿地看到对方被咬出的牙印上浮现出喜煞印记。
她换成单只手死死抱住几十只反抗的触手，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身侧……
现实中的玻璃暖棚仍处黑夜，聂菁珂单手钳制紧紧抱在怀中的赫然是只半人高的毛茸茸的黑虫子。
黑虫子几十只爪子被她紧紧勒住，没办法动弹更没办法实施开膛破肚的举动，急得背后两排圆溜溜的黑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在它焦灼挣扎中，安静的玻璃暖棚突兀响起电锯声。它两排眼珠惊愕瞪圆转向声源，看到聂菁珂单手抡起电锯切割向它。
仍陷在梦境双目紧闭的聂菁珂松开黑虫子。在黑虫子转身逃的刹那，手起电锯落，黑虫子爪子不断从躯体分离，只剩三只爪。
黑虫子只剩三只爪子依旧身残志坚，它三只爪子费力地扒拉地面向暖棚深处的花架艰难爬行。
聂菁珂睁开双眼，目光清醒地瞧向地上苟延残喘拼命逃离的黑虫子。
她视线停落在它爪子上的喜煞印记上，快乐地露出小虎牙：逃吧小虫子，逃回你们的巢穴，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
聂菁珂特意让电锯“刮挠”地面，发出类似指甲挠黑板的刺耳吱嘎声，刺激得黑虫子再加速。
她就慢悠悠跟在后面，故意放慢动作假装很难追上黑虫子的模样。
黑虫子慌乱逃窜撞翻花架，露出花架下暗藏的底下通道入口。
入口下，地下通道两侧有亮着微弱光线的壁灯，狭窄陡峭的楼梯蜿蜒向下，通往不知名的地底深处。
眼瞅黑虫子因为三只爪找不准方向在入口处磨蹭，助虫为乐的聂菁珂跨步上前，将黑虫子踹下通道。
黑虫子咕噜噜滚下通道，聂菁珂眼也不眨地跟着跳进通道，顺着楼梯一路向下狂奔。
向下奔跑十分钟左右，聂菁珂猛地刹闸停住步伐。因为她看到滚在斜下方用以探路的黑虫子不再向下滚，而是平着向前滚……
黑虫子消失在她的视野。
有粘稠液体滴答在沼泽的声音、蚯蚓在泥潭中纠缠蠕动的声音在黑虫子消失的方向响起。
它们带着回音传递向狭窄台阶上的聂菁珂。
入夜的客房并不安静，甚至可以用热闹形容。可岳棂听着左邻右舍的吵闹声，没有身处人间烟火气的感觉，反而心里发毛。
“左边的小女孩已经是第三次向妈妈要水喝，右边的大爷也是第三次说要上大号。他们的语气都没变过一次。还有那幅画……”
床头的拼接婚纱画依旧那么抽象。可轮椅上的新郎五官愈发清晰起来，黄毛男的感觉呼之欲出。
“根本就是园长的怪物儿子吧！今晚该不会从画中冒出来吧？”岳棂身上各处捆着尖对外的树枝，双手紧紧握着根最长的树枝。
她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时而转向愈发五官清晰的拼接画，时而看向房门上的钥匙孔。
嘈杂的客房骤然安静，重物拖拽在地毯上的声音在走廊入口响起。
岳棂心跳出嗓子眼，紧紧盯着房门，心里数着：一间两间三……哎过去了……爬向走廊深处……
岳棂刚想松松汗水浸湿的手，便闻到毛发皮肉烧焦的气味，看到黑烟顺着门缝钻进房间，听到爬行物原路返回停在门口。
她僵硬低头，对上钥匙孔后浑浊的眼睛。
那只眼充满令人作呕的黏腻冰冷的淫.秽贪婪。
聂菁珂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头顶，入眼的是挂满蜘蛛网的地下通道的顶棚。
她眼珠转向下方楼梯，谨慎踏入黑虫子消失的方向，潮湿腥臭的空气扑面而来。
入眼的是五六层楼高矮、三四个足球场大的地下洞穴。洞内零星镶嵌着绿宝石的灯，散发出柔光。
聂菁珂借着光亮，看见洞内挤满垂落扭曲的藤蔓。
顺着藤蔓垂落方向，能看到地底的泥潭沼泽。沼泽中塞满交叠堆积的蚯蚓人，它们身上插.满吸吮、吞咽它们血肉的藤蔓，很多已经被吸得皮囊干瘪。
这一幕似曾相识。与前几日森林中拖走白秧尸体的藤蔓，插在他们头身分离、不肯安息尸体上的藤蔓，没什么不同。
聂菁珂的思路被两股喜煞印记打断。寻着看过去，找到沼泽中干瘪的胖墩蛙皮囊，寻到滚入藤蔓间仅剩三只腿的黑虫子。
黑虫子翻滚着闯入藤蔓间，被藤蔓插.住后背向上方拽去。速度快得聂菁珂差点捕捉不到。
聂菁珂追踪黑虫子仰头望去，望到藤蔓中央两层楼高度的地方，吊着枚巨大无比的蝴蝶蛹。
蝴蝶蛹胖嘟嘟的黑得发亮，表皮生着两个对称的绿色圆斑纹。它有生命迹象，心脏跳动那样有规律的膨胀回缩着。
它和那些蚯蚓人一样，身上插.满吸吮的藤蔓，处境如同被困蜘蛛网的猎物。
混杂怪物的气息伴随蝴蝶蛹心脏般的鼓动，一股股向外流淌飘散……
可以很清晰地感知，蝴蝶蛹中的怪物尚未诞生高级智。它混沌孱弱迷茫。
聂菁珂被蝴蝶蛹占满心神，伸手隔空抓向蝴蝶蛹。就在她差点炸开成黑雾腾空而起的前刻，藤蔓间响起微弱的求救助声。
有活着的人类。
聂菁珂眨眼压下垂涎神色，终于注意到被吊在蝴蝶蛹旁缠成粽子的人。
聂菁珂眯眼看对方，一字一顿：“庄响阳？”
庄响阳虚弱摇头：“我、我是钟叔……他抢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份……救救我……”
“原来是钟叔。”
今日花香四溢的沉默“钟粧”形象在聂菁珂脑海中破碎，替换成穿着钟粧躯壳的庄响阳。
趁着聂菁珂注意力转移的空隙，蝴蝶蛹被藤蔓揪下血肉刨开肚皮，三爪黑虫子被塞入伤口。
蝴蝶蛹如同剧烈跳动的心脏抗拒鼓动，最终认命地与黑虫子融合。重新愈合的蝴蝶蛹肚皮，多出块仅喜煞可见的双喜印记。
聂菁珂立刻挪不开眼地盯着那块喜煞印记，瞳孔被食欲刺激得不断扩大。
被藤蔓揪掉的蝴蝶蛹血肉碎片被藤蔓丢开，它们落地变成黑虫子，窸窸窣窣地爬向楼梯口。
“小、小心……”被藤蔓吊在半空的钟粧看到黑虫子向聂菁珂站着的位置爬去，艰难出声。
“我会很小心。”
聂菁珂拔回视线，在钟粧的惊惧惨叫中向半空抛出嗡嗡作响的电锯，猛地向前冲刺。
聂菁珂踩踏过奔她而来的黑虫子后背，顺利来到沼泽中央蝴蝶蛹的正下方。
她脚尖向下用力，踩瞎黑虫子后背眼睛的同时借力弹跳向半空，准确抓住藤蔓，钟摆般用力摇摆。
她嘴上喊着“钟叔别怕！我来救你！”，动作间借着藤蔓摇摆的圆周运动趋势飞跃向蝴蝶蛹的喜煞位置。
“抓到啦。”聂菁珂双手双脚抓抱住蝴蝶蛹。
她双眼紧盯颤动的蝴蝶蛹，不带停歇地伸手接住抛在空中的电锯，用力向身侧钟粧位置切割而去。
“啊不——！”钟粧眼瞅电锯袭来吓得惨叫。吊着他的藤蔓被割断，他掉落向沼泽，砸在沼泽中堆积的蚯蚓人尸体中。
聂菁珂眼珠转动向眼尾方向，瞧见钟粧脸朝下砸进蚯蚓人尸体堆中，她肆无忌惮地搂抱住蝴蝶蛹，眉眼含笑充满喜爱之情地脸颊贴蹭蝴蝶蛹肚皮上的喜煞印记：“再加深些吧。”
浅淡的喜煞印记加深些许。
蝴蝶蛹死寂一瞬，愈发加剧鼓动收缩！它身上插满的藤蔓亦是疯狂扭动，抽打袭击向聂菁珂。
“它是我的！”聂菁珂如护食的兽类，呲牙显露出尖锐虎牙。一手尖锐指甲插入蝴蝶蛹固定身形，一手疯狂挥动电锯切割藤蔓。
被切断的藤蔓从半空纷纷而落，宛若暴雨雨点砸进下方的沼泽，将沼泽尸堆中的钟粧埋得更深了些。
忽然地洞剧烈震动，黑烟从四面八方涌入地洞，毛发皮肉烧焦的浓重气味弥漫开来。藤蔓、蝴蝶蛹借着天崩地裂的摇晃，众志成城，成功甩开聂菁珂。数不清的藤蔓包裹住蝴蝶蛹向高空聚拢，它们遁入水泥顶棚，消失不见。
盈满聂菁珂呼吸间的怪物气息同步消弭。
聂菁珂仰面坠落，眼睁睁看着它们隐没水泥顶棚，眼珠差点被刺激成通红。
藤蔓蝴蝶蛹就那么消失在水泥里，仿佛它们是幻影，仅存在于她的幻觉。
巨大的地下空间只剩沼泽、蚯蚓人尸体，以及冷冰冰的灰色水泥墙壁。
墙壁在震动中龟裂崩塌，碎石块、钢筋从顶棚掉落，地洞即将坍塌。
聂菁珂隐约聆听到身处建筑泄出活物般的哀叹.呻.吟，转瞬即逝恍如错觉。
聂菁珂坠进蚯蚓尸堆中，环视摇晃崩塌的墙壁，从尸体堆中拽出哼哼唧唧的钟粧，逃入地下通道。
几分钟后，聂菁珂拖拽着钟粧，从玻璃暖棚内的地道里钻出。她都不用刻意观察，就能看到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灰色建筑。
燃烧的灰色建筑外，园长和百名养殖园员工冷漠地站在那里，看着热浪滚滚摇摇欲坠的建筑，以及时不时逃窜出的烧伤宾客。
岳棂房间的落地窗拉着厚重窗帘，窗户缝隙间飘散出浓重黑烟。黑烟间夹杂着不详的血腥味。
“岳棂。”聂菁珂眉眼爆发出狂暴杀意。
她打晕钟粧避开众人视线化作丝丝缕缕的黑雾，融入灰色建筑冒出的滚滚黑烟，寻向岳棂所在。
几分钟前，岳棂心惊恐、手决绝。看见钥匙孔外眼睛的那刻，手中木刺已经大力扎进钥匙孔。
“噗！”眼珠爆裂声。门外怪物发出哀嚎，双眼都被戳瞎的它转身就爬。
根本不给岳棂喘息的机会，“哐！”房门被重重地撞开！
撞开门的不是被岳棂戳瞎眼的怪物，而是浑身焦黑冒着火焰的宾客。
也因为房门被撞开，岳棂终于看清被她戳瞎眼的园长儿子到底什么样子。
怪物儿子长着酷似黄毛男肖簇生等人的头颅，脑袋下是肥硕圆滚的毛毛虫身体，腹部长着小短爪。
“呜女人……”园长儿子流血泪，蠕动着爬离走廊。
走廊充斥着黑烟。人类幸存宾客惨叫着向外奔逃，他们身后是烧焦的怪物宾客。被烧焦的怪物宾客肢体扭曲，追咬着活人……
撞开岳棂房门的正是这样的焦尸，共有十多只。它们怨毒地看着岳棂。
“香甜血肉。”其中一只焦尸对岳棂裂开嘴巴，腾空而起显现出抛物线的路径，冲咬向岳棂。
“作用力反作用力抛物线下落点！”岳棂见它迎面扑来，惊得胡言乱语，却不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她闭眼向前送出树枝。
“噗嗤！”树枝穿通焦尸眼珠，从脖颈处穿出。
岳棂小心翼翼睁眼近距离对上焦尸的脸，吓得松开手一屁.股坐向身后地面。
身后竟然传来树枝穿透皮肉的“噗嗤”声。
岳棂惊得扭头去看，看到后腰绑着的树枝恰好穿透背后偷袭的焦尸张大的嘴。焦尸死不瞑目。
岳棂赶紧起身，再看周围差点哭出来。
十多只焦尸围成圈谨慎地聚集向岳棂。岳棂手里没了树枝，赶紧掏腰间别着的弹.簧.刀，可惜焦尸已发动攻击咬住她掏刀的手。
岳棂被扑倒在地，十多只焦尸一哄而上。
岳棂空茫的眼中倒映狰狞焦尸啃咬来嘴巴，顶棚晃动着的闪亮灯光……
她眼皮沉重意识模糊的想：要被焦尸咬死吃掉了吗？这回真的要死了吧？
岳棂肩头皮肉被撕开，上面的喜煞印记灼灼生辉，透出不详的血色。
“岳棂。”
飘飘忽忽的声音传入耳中。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是……谁呢？是现实中的家人朋友吗？
不会的，她进入逃生游戏，游戏死亡现实死亡。
那会是谁……好、好像是聂菁珂的声音！
对啦！聂菁珂还等她一起通关呢！说好了的。
她要通关！她不要死！
她是即使死掉变成鬼也不甘心消亡的怨灵啊！
焦尸包围中的岳棂瞪开双目，浑身怨气萦绕，双眼是纯然的黑：“我不要死啊！滚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