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雕花白金面具,将他的脸罩住,只露出一双狭长锋利的眼,身穿深红色绢制官服,绣金缎面腰封,庄重贵气。
“嗯。”男子出身,算是应了沈如琢的话。
“无趣。”沈如琢见面前男子似是并未为徐相宜乱了心神,摇了摇头。
“看在她来通风报信的份上,盛京大酒楼这一趟,我是必去无疑呢。”
“你明知吴阙不怀好心,这又是何必呢?”男子无奈。
“因为无趣啊,要找点乐子。”
……
中秋夜。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今夜却有所不同。
夜幕低垂,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华如水般洒在湖面之上,游船灯火阑珊,与水中荡漾的光点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盛京大酒楼紧挨着湖畔,夜风飘飘,桂香弥漫,令游人乐而忘返。
孟清也不知沈如琢为何突然改了主意,没有留在刑部,而是主动出击,赶往盛京大酒楼。
总不会是不想下厨便宜她吧?
孟清也不敢问,本以为就没自己什么事呢,正欲离开,而沈如琢却出声挽留,邀她一同前去。
说好听点是邀请,难听点便是强迫。
孟清也摸不准沈如琢的心思,都说女人心,海里针,而这位沈大人,只怕心里是一片汪洋。
胳膊拧不过大腿,孟清也便应了。
与他同乘一架马车,孟清也紧张不已。
沈如琢坐主位,孟清也坐于右侧,她已尽力离他远些,但于事无补,马车内燃着熏香,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更让孟清也呼吸不畅。
而沈如琢泰然自若,闭眼假寐。
孟清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毫无遮掩的打量,他孟清也见惯了他的官服打扮,难得穿一次便服,自然是眼前一亮。
一身浅蓝色锦袍,衣襟袖口处隐约可见宝蓝色暗纹,腰间系着一枚莹润玉佩,黑发以嵌玉银冠挽起,坐姿端正,脊背笔直。
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孟清也暗自评价。
而沈如琢缓缓睁开眼,吓了孟清也一跳。
孟清也眼神飘忽,极力掩饰方才的越矩举动,撩开车帘,装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神。
窗外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灯笼,许多小孩子在街上你追我赶,河边游人祭月放灯,夜色中星光点点,不知是祭月的灯,还是繁星。
孟清也欣赏窗外景色时,却不知马车内的沈如琢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因孟清也侧扭着身子,沈如琢只能瞧见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耳廓边露出的莹白如玉,她穿了耳洞,今日却未戴耳坠,耳垂上淡粉色的小孔在一片白皙下更显媚色。
偶尔有风吹过,拂过车帘,窗外灯光映照。
沈如琢默不作声的移开了眼。
……
马车停下。
孟清也先行,站在盛京大酒楼门口,极为不自在。
酒楼装潢极为富贵,飞檐寰宇,雕梁画栋,金光浮跃。
而来往皆是雍容华贵之人,侍女小厮跟随,气派十足。
孟清也一身寻常淡青色襦裙,显得违和。
沈如琢慢悠悠的跃下马车。
不像高官显赫那般出行身后浩荡数人,他仅带了寅竹和青羽两人。
寅竹与孟清也不对付,看到她也随行时,还小声牢骚,疑惑自家大人为何会把这个不相干的人带上。
青羽则揣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半分眼神也未分给孟清也。
寅竹与青羽二人早已在达官显贵面前露过面,众人皆知晓他们是沈如琢的心腹,而吴阙设宴,定会想法子引开二人,沈如琢之所以带着孟清也,一来她的武功比之寅竹还要高上几分,二来她表面一副弱女子的形象,定能迷惑吴阙。
吴阙生性多疑,必会在见他身边孤立无援时,才有十足的把握出手。
而整座酒楼外围,早已埋伏了大理寺的捕快,只待吴阙露头,便实施抓捕。
来时的路上,沈如琢向她告知了此行的目的。
孟清也千算万算,竟没有想到沈如琢是去赴徐相宜的升迁宴。
在她的眼中,两人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沈如琢冷心冷情,也未曾听说与哪位朝中同僚相熟。
怪哉。
……
酒楼里面更是富丽堂皇,孟清也头一回见识到什么叫做奢靡。
徐相宜官至二品,出手阔绰,直接包下了整个天子号包厢,按赴宴官员品阶依次排号,沈如琢位高权重,毫无疑问被安排到了天子一号房。
在小厮的指引下,他们一行人上了二楼,天子一号房正对着底下大门,视野及其开阔,此时门正敞开着。
“不好意思客官,徐大人吩咐过了,此宴只允许受邀人进去,随行的侍卫,要在门外等候。”
小厮小心翼翼的说道,末了,抬头观察沈如琢的反应,心底打颤,害怕一个不小心便得罪了贵人。
然而沈如琢很通情达理,吩咐寅竹和青羽在原地待命。
寅竹脸上浮出担忧之色,欲与小厮争辩几句,却被沈如琢叫停,而青羽则是顺从。
沈如琢眼神安抚寅竹,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寅竹这才平息下来。
而孟清也则很顺利的进去了,小厮瞧不出她的身份,但瞧着和那位蓝衣贵人关系匪浅的模样,他不好再做阻拦。
反正掌柜的只交代不能让侍卫进入。
宴席还未开始,两人一进入房内,数道带着审视的目光便投来,孟清也只觉浑身不自在,悄悄移步躲到沈如琢身后,遮住大半个身子。
已有官员就坐席上,见沈如琢进来,皆起身相迎。
“沈大人,真是稀客啊。”
最先出声的是一名身穿褐衣的中年男子,浓密的络腮胡,小眼厚唇,体型较胖,瞧着极为憨厚的模样。
他摸了摸胡子,笑得谄媚。
“于大人,有礼了。”沈如琢抱手回礼。
他正是户部侍郎,徐封的左旁右臂,于免循。
沈如琢死对头的下属,往日都是对沈如琢避之不及的,而今日却对他如此热心。事出反常必有妖,房中其他官员表面寒暄,实则各留了一个心眼在这边,心思各异,揣测着于免循的异常举动。
于免循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沈如琢懒得和他费心思,客套了几句便落座席上。
孟清也亦迈着小步紧随其后。
两人双双坐下,位置就在主位下方右侧。
官员们都对跟在沈如琢身后的陌生女子十分好奇,于免循也不例外。
但孟清也一直躲着,他瞧不见正脸,仅从背影看,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该不会是哪家的贵女吧?敢这样明目张胆带着女子出现在这里,难道沈如琢什么时候定亲了?
“沈大人,不知这位姑娘是?”于免循试探道,眼神望向孟清也。
沈如琢闻声抬头,眼神犀利,了然一笑。
“这位是修史院孟太史,陛下命她入刑部记录变法历程,徐大人升迁,沈某便带她来凑个热闹。”
孟清也有些诧异的看着身旁之人的侧脸,她还以为沈如琢会对外宣称她是他的侍女之类的,没想到……
孟太史?于免循仅知晓有这么一个人,却难以将她与面前面容稚嫩的女子对上号,但多年为官,他亦不敢小觑了此人,闻言,点了点头。
孟清也官阶六品,而这位于免循官从二品,按礼,孟清也当向其行礼。
其实内心极不情愿,但于免循已提起自己,孟清也起身,恭敬作揖。
于免循回敬一礼。
……
宴会主人公徐相宜姗姗来迟,她身穿绛色麒麟袍,头戴幞头,英气十足。
她坐至主位。
“多谢各位同僚赏脸前来,与诸位同宴,真是三生有幸。”
徐相宜熟稔的寒暄,而座下官员们亦客气的回应。
“诸位吃好喝好。”
徐相宜打完招呼,便下意识寻找沈如琢的身影,他的位置很显眼,徐相宜一眼便瞧见了他。
但令她意外的是,向来独来独往的沈如琢身边竟有一女子,那女子低垂着头,也没动筷,拉了拉沈如琢的衣袖。
而沈如琢倾身,那女子便附耳说了些什么。
徐相宜压下心头疑惑,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工夫跟女子调情,亏得林鹤年从前提起这位好友,赞之如兰君子。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徐相宜由然升起一股无奈。
而这边孟清也之所以说起悄悄话,是因为她发觉有一道从对面传来的目光,似是落在她的身上,带着黏腻,如同猛蛇吐信,压迫感十足。
“大人,你说林宴会不会也在此次宴会中啊?万一他认出我来怎么办?”
孟清也怀疑这道视线来自于林宴,但环顾对面,没有一名女子,倒是那于免循身旁,坐着位带着面具的男子,孟清也说不清那男子究竟有没有在看自己,但就是感到一丝怪异。
“无妨。”沈如琢小声安抚,他倒是怕林宴不敢来呢。
孟清也浑身僵硬,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窥伺着自己。
她的怀疑没错,林宴的确就在宴会之中,正是于免循身旁的面具男子。
他很早便已至,方才于免循与沈如琢寒暄,他亦看在眼里,本只是盯着沈如琢,却发现他身边跟着名女子。
那女子最初一直是侧对着他,林宴瞧不见真容,借着面具遮掩,那审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徐相宜就坐主位,林宴不敢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多年不见,两人已是天差地别,何况他还放任吴阙威胁利用她,虽不知吴阙用了什么手段逼迫徐相宜举办此宴,但总归是办成了。
他自诩喜欢徐相宜,但在家破人亡,流落江南经历非人遭遇后,那份心意却渐渐淡了,被封存于心底,本以为再次见到徐相宜,自己会情难自以,但见她从容不迫,笑着招呼众人,才觉已物是人非。
而他的心异常平静。
甚至只是轻扫过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又回到沈如琢那边。
恰好看到沈如琢身旁青衣女子拉扯沈如琢的衣袖,抬头靠近沈如琢的耳边。
女子正容映入林宴眼帘,为何会觉得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