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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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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一旁的妃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全是震惊。玄及是最受皇帝器重之人,竟与青襄废太子有所关联,难怪皇帝气晕了。

程俨似才反应过来,跪地而言:“禀皇后娘娘,臣发现马婕妤宫中有一地下通道,顺密道而下,其中另有乾坤。先过一室,其内有数人受极刑,血腥可怖,不知生死,如今已有一队禁卫军在清理生还之人。”在场的都是娇滴滴的妃嫔,那屋中血腥程俨不敢尽言,绕是如此,也有不少人捂嘴惊呼。

皇后点点头,吩咐身后的纤维:“传旨太医院,全力救治生还之人。”纤维领旨而去。

程俨继续道:“再往里,竟到了一处地下密林,其大一眼望不到边际,树木高耸。”

魏贵妃闻言,神情震惊:“你说什么?密林?”她转而狠狠盯住玄及:“原来是你!”

玄及被她一喝,吓了缩了缩头。

众人皆是不明,不知魏贵妃为何突然发难。

上官凌忙一个箭步行至魏贵妃身前,在她耳边低语,魏贵妃看了看儿子,到底按捺下来。

程俨道:“密林中有数名怪人,怪力极大,我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其打败。再往里去,便在林中看到了玄及真人的法坛。事关重大,臣不敢擅为。特请娘娘懿旨。”程俨全言皆是客观描述所见所闻,无一句主观之言,可见其谨慎的紧。

皇后盯着他扬唇一笑:“辛苦程统领,辛苦禁卫军众位将士。”转言道:“陛下与太后娘娘现在皆身有不适,只得由本宫代为主持大局。既有疑虑就必要查个清楚明白,还请玄及真人委屈几日,若查明了无事,自然再请真人出来,本宫亲自赔罪。”她话虽如此说,却叫人带着玄及及其一众徒子关到了天牢。

魏贵妃倏然站起,厉声道:“何不立时杀了这老贼!”

皇后只道:“妹妹莫要心急,凡事必要查清了方好论罪。况真人是陛下器重之人,论罪更需慎重。”

“冤枉,圣上,我要见圣上!”玄及吓得莫何,他晓得那天牢最是个有名的有进无出之地。皇后虽如此说,但只怕未存让他活着的心。亏得是被禁卫军押着,如若不然立时就瘫倒在地了。

穆双安将上官凌上下打量,见他伤口不多,这才放下悬着的心,又想起左松,问:“我方看见左松不在其中?”

上官凌道:“我们看见他时,他已流尽了血,倒在一棵树下,那树上果实繁茂,气味浓郁。”

穆双安怔住,立时流下两滴清泪。

审讯,程俨怎么也不接了,只说是被密林中的瘴气伤了眼,看物不清。

皇后也不做勉强,便点了大理寺详查此案。

大理寺卿王大人是有名的认真仔细又高效。是以待皇帝悠悠转醒时,案卷已摆在了案头,皇帝只需一眼,又差点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皇后忙用手抚背,替他顺气,口中道:“陛下莫急,青襄余孽藏得再深,如今也被尽数挖了出来,再无日后。”

皇帝咬着牙,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再无日后。”他心头顿痛,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瞧着衣襟处呕出的血迹,心若死灰,他素日强撑着,已深感疲累,再难继撑,今日更是呕出血来,怕是自己也没有了日后。

皇后吓得直呼太医,叫他阻了,问:“太后怎么样?”

皇后道:“还是那样,不清醒,偶尔能睁眼,也像是谁也不认识的样子。”

皇帝闻言点点头,事已至此,魏家之事不宜再拖,万一自己死在太后前头,天下不知会有多少变数。

皇帝再身子不济,也总强撑着上朝。只是每日服用化参丸更勤。玄及之事也不理,只将他丢在牢中不做理会。

这头皇帝勉力支撑着,可朝堂上的炸弹却一个接着一个的炸。前头的事还未了尽,新洲便又出事了。

倭人大败新洲营,死伤过半,就连统帅也被人砍了。倭人将新洲营统帅之头挂在船头耀武扬威,又转道去了新洲旁边的晏城,将晏城的县令亦杀了,在其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也不怪新洲营不挡事,先前魏家在那处数十年,自有了一套训兵作战之法。新来的统帅匆匆上任,不熟水战,亦未来得及与营中将士磨合,是以有此大败。随后朝廷又从附近调遣了一员大将过去,仍是身死魂消的下场。新洲营副官急报朝廷。

真是东边青襄余孽未平,西头新洲又不安定了。朝堂之中一片愁云惨雾。

谁也不愿此时出头,倭人本就是海里流浪,水中讨生活的险恶之辈。

大郢朝廷中熟水战的将领不多,况新洲位处南方,听闻北边人过去易中瘴毒。回头一个不好,不仅丢了性命,还堕了威名。是以皇帝问起,谁可接新洲营,连问两句,殿内鸦雀无声。

待到皇帝第三次问起时,上官凌踱步而出,跪倒在地:“禀父皇。儿臣愿往新洲,为父皇解忧。”

皇帝不想竟是上官凌出来揽了这个事,一双眸子黑沉沉盯着他不语。皇帝自醒来后,常如毒蛇一般沉默阴鹜,观之可怕。

上官凌直挺挺跪着,旁边立时站出来一员大臣,道:“万万不可,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新洲之势危急,嘉王乃皇室贵胄,帝王亲脉,怎可身犯险境。”

上官凌道:“正是因为新洲告急,我正该为父皇分忧,先前研制的火器弹炮威力巨大,还未应用过战场实战,此番可以先拿倭人练练手,若是可用,便可全军装备。”说起火器弹炮,倒叫皇帝心头一动。这弹炮试打时,他是见过的,的确威力大射程远,况弹炮是上官凌研制的,各项性能唯他最熟悉,自是他去是最好。

庆王站在前头,一个劲的冲鲍老大人使眼色。

鲍定观如今已绑到了庆王的船上,自然不希望倒了一个魏家,嘉王又再沾手军权。只是他更知战场凶险,上官凌常年生活在宫廷之中,对水战更是只曾耳闻未曾亲身经历过。若是魏家还在,尚可保他一份军功,如今魏家也没了,新洲营已死了两员大将,形势如此危急,他去只怕也是九死一生之局。就算不死,吃了败仗,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京,那他先头那些响亮的名声就不必再提了。如此一来,对庆王只好不坏,他便垂目观心,纵是上官琦眼色使得眼皮子都要抽筋了,他也只做不见。

皇帝最终点了上官凌远赴新洲。

下了朝,出了宫,上官琦多有不愉:“方才我与太傅使眼色,太傅缘何不应?若叫上官凌去了新洲,得了兵权,如何是好?”

鲍太傅小声道:“庆王莫忧,新洲如今不是个好去处,新洲营已是折了两员大将,剩下的人也是战兢不已。嘉王殿下年仅弱冠,又无征战经验,只怕此番凶多吉少,咱们阻他做什么。这样的好事,咱们当推波助澜,一旦他败了亦或是死了,自此便再无威胁。”

上官琦听他说分明,心中顿喜,这才算了。

魏贵妃好不容易止的眼泪,得闻消息又流了半日,忧心忡忡亲力亲为替他收拾衣物,边落泪边道:“我着实后悔,当日若不进宫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上官凌道:“穷苦百姓每日愁衣食,寻常富家翁愁地位微贱,就连朝堂之中也有倾轧之事,世间无甚净处,各有烦恼。”

魏贵妃气得坐在床沿之上,道:“他们便是愁,也不累及性命。”

上官凌垂下眼,道:“我锦衣玉食许多年,以身报国也是应当。况且父皇阴晴不定,偏心极过,他已迫不及待对魏家下手,焉知下一个不会是我,我远远去了,或许此番还能挣个出路。”

魏贵妃心知他所说无误,虽说心中不忍,但留在京中,必然是越发的水深火热。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强忍着泪意替他收拾。

上官凌却有诸多的不放心,一一嘱咐,又道:“如今魏家之事正在风口浪尖,儿子又走了,母妃定要小心谨慎,莫被人抓到可乘之机。”

魏贵妃道:“我晓得,你走了后,我便多待在宫里,哪也不去。”

上官凌想了想,迟疑道:“母妃遇事定要稳住多思,若是有人胡乱传什么假消息,母妃定不要轻信,乱了心神。还有,玄及真人一事牵涉众多,其中来去缘由尚不分明,母妃虽恨他,但定不可冲动,便是为了儿子,也务要再三保重,儿子方无后顾之忧。”

魏贵妃喉头哽咽,背过身去。温姑姑见状忙道:“王爷放心,奴婢定会守好启华宫,况咱们宫里还有数个由国公爷教出来的高手内侍,王爷尽可安心。”

上官凌郑重地朝温姑姑作揖,道:“有劳姑姑。”

温姑姑不敢受,忙侧身避过。

温姑姑将上官凌送出启华宫,上官凌小声道:“姑姑是经久的老人,一直护着母妃,我和魏家都感念姑姑大恩。”

温姑姑眼眶红了,只道:“王爷这是什么话,折煞奴婢了,奴婢一家都是国公爷救的性命,自然当尽心竭力。”

夜色中,月光透过宫门的缝隙洒入,映出淡淡的银色光斑。皇帝坐在龙椅之上,身后是一扇由金丝编制而成的巨大屏风。批阅了几本奏章,心口又觉得发闷得不行。刚想叫人开窗,内侍匆匆而来,躬身道:“禀皇上,嘉王求见。”

上官凌刚封了嘉王,皇帝亦在京中拨了宅邸,只是到底匆忙,还未收拾好,他便还暂时住在玉璋宫,只待外头收拾妥当了,便搬去王府。

皇帝搁下笔:“让他进来吧。”

上官凌快步入内,跪地行礼:“参见父皇。”

皇帝静静地看着这个自己最得意又最不得心的儿子。

似在一瞬间,过去种种,在心头清晰而过。平心而论,上官凌是极优秀的,文武皆成,众人赞赏,可知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心力。只是自己不喜欢被压制的过去,不喜与魏家相关的一切,倒是让这个孩子受了连累。

又想起奏报上新洲战事吃紧,倭人狡诈凶狠,最熟悉海上作战,其间凶险无比。原本魏家在那里把持日久,倒也能压着那些倭人,只是魏家一出事,魏家一系倒了,倭人瞅着时机卷土而来。新洲营顿如散沙一般,被杀得丢盔弃甲,如今没让倭人端了新洲郡府已是好了。

这等时机之下,他一个深宫长大的少年人,又能有几番手段。若去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皇帝难得涌起一丝慈父之情,声音沉沉:“新洲一行,你可想好了?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上官凌正色道:“儿臣想好了。儿臣自幼时起日夜练武,跟程大人,魏—”他顿了顿:“熟习兵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父皇分忧,能以己身保护黎民。”

他看着上官凌神色坚定,仿佛依稀又见到了曾经同样站在这里的上官珍,他二人同样的信念坚定的模样,像极了已忘却的曾经少年人的自己,也是如此的昂扬不折,不由勾得胸中一痛。

片刻后,皇帝淡淡问:“你深夜请见,为了何事?”

上官凌跪地抱拳:“父皇圣明。若儿子此番能有一二寸功,大挫倭人,便想请父皇些微宽恕魏府众人,将他们远远打发了,永不休进京。”

皇帝冷笑:“你倒是个重情意的,且不说你能否立功。这魏家之罪,朕可判斩首!纵是留他几条性命,也该流放徒刑,生死由天。”

上官凌晓得皇帝好名声,忙连连叩头:“魏家大罪。只是母妃日日流泪,儿子一去,不知将来,母妃心中更痛。更是求父皇念及皇祖母病重,顾念魏国公护国之功,还请恕他死罪。”皇帝到底是他亲生之父,他以身赴沙场,前路不明,生死不知,不可能毫不动容。

况且方才短短几句话,亦是说得皇帝心头一动。魏国公在他看来是死罪,可在旁人看来却不一定如此,魏国公一系,开国有功,之后牢牢守着新洲近百年。且魏家于他上位有助,若不是顾忌天下悠悠众口,他早就判了魏国公府一干人等死罪。

皇帝双眸微微眯起,语气意味不明:“你若真能立下奇世大功,倒不如为自己求点子东西,用在魏家,实是浪费了。”

上官凌不敢抬头:“父皇不嫌儿臣蠢笨,能允儿臣保家卫国已是大恩。儿臣只望母妃开颜,旁的不敢奢想。”

良久后,皇帝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上官凌走后,皇帝久久没有出声,耳旁听到风吹过窗棂的声音,像是太庙中铜钟的余韵,低沉而悠长。自己不过不惑,已废如朽木。

上官凌从承天殿出来,要回玉璋宫,只是走到一个岔路口,脚步一转,往西而去。

冬日的桂树,金花已落,树枝上结了些小冰凌,倒像是结满了冰花。

含光寻了一圈,终在庆桂阁外头寻到了上官凌,见他抬头望着那院中的金桂发呆,忙跑过去,小声道:“殿下,奴才去叫门吧?”

上官凌摇摇头:“深夜寒重,不必扰了她。”可若就这么走了,心中也不乐意,他从怀中摸出一物,跃身而上,将东西系于金桂枝头,那细枝受了力,沉沉坠坠的,正好悬在穆双安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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