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世界
看离去之人轻快的步伐,陈为善满面春风地朝身边人道,“本官没预料错吧,这人啊,哪有不贪心的。”
再嚣张的人他都治得了,莫说这毛头小子!
只要他拒不配合,难道还有人敢背着他动作,强龙是压不过地头蛇的。
也不知道龚知府、张太守惊惶甚!
那人提着的心稍稍落了地,“那咱们现在就和那边联系?”
“这事儿先不急,先看看他们够不够格。”说完这句,陈为善看了一眼高悬的‘上善若水’四个字,背着手往里踱去。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他走后悄然退去。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开仓放粮,重建家园。
胤禛跟着大夫走访了每个患病伤者的家庭,他不是第一次见识民间疾苦,但这是唯一一次后悔,不应该继续留着陈为善的。
大多数被打的人
有不懂事的小孩趁母亲转身不注意,麻木问他,“你是狗官派来的?”
胤禛蹲下与他平视,嘴角想勾个笑却很难,艰涩拍了拍他肩膀,“不会再有狗官了。”
小孩儿眼睛亮了亮,“那你能把姐姐还给我们吗?”
“狗娃,快回来…”那妇人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赶紧跑过来扯住孩子,捂住他嘴巴。
“大人莫怪,小子不懂事…”一边向胤禛赔罪一边将孩子往屋里推去。
胤禛摇了摇头,摆手让他们进去。
隐约还能听见孩子天真的话,“那个人能帮我们找姐姐……”
胤禛大约能想象那妇人痛心入骨的样子。
这几日,陈为善一直在找机会想同胤禛见一面,胤禛本不想和他打交道,但现在事情步入正轨,再留他也没必要了。
天很沉重,风在呼啸,玄色的衣袍划出冷厉的弧度。
觥筹交错,美人绕膝。
陈为善搂着娇笑的女人说道,“久仰久仰,没成想罗大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作为。”
胤禛撩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酒杯,“比不得陈知县。”
陈为善揉了揉身边的女人饱满的香乳,自满道,“人人都说当皇帝好,啧,本官觉得皇帝那位子不过尔尔,本官能享受皇帝享受不了的东西,美人财富,珍馐美酒,有多少是皇帝没见过吃过的,在这里我就是皇帝,瞧这挂绿,从广州运来,冰都没化。”
胤禛黑了黑脸,低眸问他,“陈知县难道不怕皇上发现,不怕那些枉死的人夜里来找你索命。”
“天高皇帝远,怕是鞭长莫及,等几年本官隐退,天高鸟飞海阔鱼游。”
他又嘬了口酒,眯着眼睛喟叹,“至于那些贱民,罗大人难不成还同情起他们来了,贱人贱命,能为本官所用,那是他们这辈子的福气。”
还不等胤禛接话,他又继续道,“罗大人,百姓善良老实肯干,可依旧很苦很难且生活沉重,那么何不为了本官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做点贡献,反正贱命一条死了也不足惜,况且你能保证那些百姓处在本官的位置之时,不会比本官更狠厉的压榨其他人吗?”
看他冠冕堂皇地说上一通,胤禛嗤笑,“没有你所作所为,百姓至少轻松一点,在努力一些未免不可跨越阶级。”
陈为善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饮尽杯中酒,狠狠一掷,“罗大人是想过河拆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和君子才论君子,跟小人还讲什么仁义道德。”
陈为善眯了眯细长的眼,语气不善,“小子!本官可不是小喽啰,这里也容不得你放肆。”
胤禛冷哼,“是吗?本官可不承认和你在一条船上。”
话落,潜伏在各处的暗卫已经解决了在院子里值守的官兵,又有几人立刻现身将陈为善及周围几人捉拿。
“竖子尔敢!!”
胤禛扫了扫衣摆粘上的灰尘,“关押起来,秘密遣送回京后禀告皇上处理。”
陈为善狼狈跪在地上,他狞笑着一张脸,语气有些莫测,“你以为你能走出贵县。”
胤禛看着他垂死挣扎,冷漠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还是先关心自己吧。”
邬思道看着陈为善疯狂的眼神,有些担心他还留有后手。
胤禛听后皱了皱眉,新的知县即将上任,他走了倒无所谓,这里百姓的安危倒是迫在眉睫。
“等邓成林到了我们再走,最近不要泄露风声。”
邓成林对于贵县发展规划有自己想法,胤禛看他条理清晰,干脆允了。
都峤山上被关押的人也放了回来,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
丈夫、儿子、儿媳都丧命在陈为善贪婪残忍中的高龄独身老太哭着迎回了自己十余岁的独孙,没有养老保障,如今孙子也被打得残疾,她不想活了,准备带着孙子奔进汹涌的河水。
两人被救了起来,河堤边,老太捶着单薄的胸膛,哭得撕心裂肺,“老天爷啊!我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所有的苦难和不幸遭遇都加注在我们一家身上……呜呜,老天爷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泪水从干枯褶皱的指间流出,像是滴在在场人的心中。
邬思道想到了那座庄园,是吸了多少百姓的鲜血才建造起来,又想到普天之下无数普通百姓,不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吗?是的,他们的生活不能叫做生活,只能称作简单活着,熬过这段活着时光,熬过天灾人祸,阶级恶意。
很多人一直到死,都没有轻松片刻,幼时熬过饥饿贫穷,少时熬过欺压,青年熬过一重又一重赋税和那一眼望到头的人生,老了盼着子女,一生都在操劳,一生都没停歇,从没有感受过活着所带来的幸福愉悦,一代又一代。
也许他们有过些许困惑,为何人与人不同,但终究收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他们无法逃避这一切所带来的苦难,因为改变这一切的代价无法想象,因为他们只想努力勤奋的活着,纵然结果是又苦又难。
邬思道看他满眼悲凉不禁叹道,“主子,天下之大,这样的事情常有。”
胤禛知道他未尽之言,整个清朝未完善仍有缺陷的制度,还需要人去改变,这个人可以是他。
原本以为只是来处理贪污之事,没想到牵扯这么多人。
一连半个月,该整治的该审问的都解决了,陈为善那些人的人脉网都被他们整理清楚,也加急送回了京城,只消暗地里接触,再一一打破,且连陈为善都已经关进了京城天牢,这边仍旧风平浪静。
又待了半个月,胤禛他们一行人才离开。
浔州府,龚知府从得知有钦差下派那刻开始就心神不宁,早在第一次洪灾来时他就劝过陈为善,哪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纰漏,现在只希望来的钦差是个不多管闲事的。
后来陈为善果然传来了此钦差与他们关系良好的消息,可在他松了口气时,他又接到了来自上面的加急信。
天气炎热,一天只能行驶四个时辰,来时匆忙,归去倒有闲暇细看沿途风土人情,于是一行人慢悠悠往回走。
这夜他们驻扎在黄河支流边,哗啦哗啦的流水带来丝丝凉气。
生了堆火,胤禛饶有兴致看着追云摆弄烤鱼,邬思道坐在一旁捶了捶发僵的右腿,其余几人戒备四周。
追云将烤好的鱼递给胤禛,男人摇了摇头让他们先吃。
追云看他手中的鱼了然,主子的烤鱼一绝,他差点都忘了,随机转身将鱼分了出去。
就在几人吃完准备休息会儿时,追雨突然拾起地上尖锐的树枝投掷了出去,边跑向胤禛边喊,“主子快躲开!”
原来是漫天飞舞的蜂,众人也反应了过来,捞起身边家伙什开始挥打。
恰好坐在火堆边的胤禛瞧野蜂不敢接近,于是提起燃着的火把就丢了出去,“用火!”
追云接了一个,撕开衣摆粘上火星就舞了起来。
一人接了一个开始驱赶,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收拾完,一个个累得大喘气。
追云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粗声道,“这什么鬼东西,嘶!咬人还真疼。”
追月正在问胤禛,他摆了摆手,“快去看看追云。”
不过片刻,追云被咬的手臂肿得奇大,不一会儿便开始出现幻觉,他摇了摇头,“追月你快别晃,我怎么看有两个月亮。”
追月听后迅速点了几处穴道,封了经脉,以免毒素扩散。
“怎么会有蜂?”邬思道看着旁边黑黝黝的深林疑惑问。
“这蜂名黑夜,此物毒性极强,喜欢在夜晚觅食。也许我们冒犯了他们地盘…可是这种蜂不喜欢有水的地方。”追月给他哥包扎完顺口解释了一句。
闻言,其余几人纷纷摸出了拿手兵器,更加戒备。
一只冷箭咻的一声射到他们面前的火堆,胤禛第一个闻到硫磺燃烧后产生的刺鼻味道,“快走,有火·药!”
不多时,越发密集带着火星的箭射了出来,跃出的黑衣人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十多个黑衣人夹攻他们,再是双拳也难敌四脚,雨雪云月日五人被击中要害,身负重伤已是奄奄一息。
被击了一掌的邬思道扬出握在手中多时的草木灰,拉住胤禛瞬间就往山里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