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花影的话如同雪地里的冰渣子,兜头灌了少年一身,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拾夜看着对面笑得一脸张狂的花影,寒声道:“你早就想给我们下毒了罢。”
“是啊!”花影毫不隐瞒,直言相告:“下第一场冬雪那天,你们来木屋见我,我特意为你们泡了茶。只不过我没想到,小殿下的防人之心会那么重。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拾夜你跟我认识那么久,居然也防着我。我整整精心泡了两壶茶,你们愣是一口都没喝。”
“呵~”拾夜听得忍不住轻笑出声来,颇为遗憾道:“啊~说起来,还真是可惜了那两壶好茶 。”
花影冷笑一声,无所谓道:“也没那么可惜,在茶里特意为你们加的花毒,我准备了很多!虽然那次没能让你们中招,但现在,小殿下你终究是没能逃过。”
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如果有人处心积虑的要害人,光有防人之心也是没用的。因为只是防御,也就意味着被动挨打,少年现在,对此算是深有体会。
而拾夜此时,也已经不再对花影信中提到交易,心存任何幻想。
她走到少年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平静道:“你是何时,如何中得毒?”
少年这时脑子已经痛得发木,浑身更是大汗淋漓。
虽已是痛不欲生,但少年还是冷静地回想了一下,然后咬牙道:“是细辛,在仲乙家时,她递给了我一杯茶。”
拾夜无语地闭目一瞬,冷着脸问道:“为什么要喝?”
“她还是个孩子。”少年有气无力地辩解:“还是一个连魂魄和思想都没有的空壳,我以为……”
“你以为?”拾夜低笑两声,声音冷冽嘲讽,“越是没有思想的空壳,越容易被操纵。还说别人是孩子,你又好到哪里?我早就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吝惜,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怀疑别人。我的话,你真是一点都不往心里去啊~”
如今花影算是彻底与拾夜他们撕破脸,也就不打算再看他们废话下。
她左手按上右手手腕上的银镯,刚打算动手时,拾夜一记凌厉的眼刀便飞了过来。
满月投下的冷谧幽光倾洒而下,拾夜站在月光下的雪地中,朦胧间她欣长的身影冷傲卓然。
花影与拾夜对视一眼,看着拾夜嘴角若有似无的浅笑,按在银镯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松开按在银镯上的左手,试探道:“反正小殿下现在已经中了我的花毒,除了我没人能救他!拾夜你不如干脆就将他交给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玄冰箭的下落。”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拾夜舔了舔后槽牙,不屑地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花影被这话噎得一怔,深吸一口气,眼神十分诚恳道:“这次是真的!我愿意把玄冰箭给你,只要你把小殿下交给我!”
“哈哈哈~”
看着花影急切的神情,拾夜笑得合不拢嘴,爽朗的笑声里,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如果你不是打不过我,你又怎会以玄冰箭为饵,诱我们前来,费尽心思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套?我不怀疑你事后,或许真的愿意交出玄冰箭。
可我最厌恶被别人胁迫!你以为你用神兵为饵,又给这傻小子下了毒,我就会如你所愿,乖乖就范吗?少做白日梦!就像你说的,我想要什么,也可以自己动手,为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拾夜这番话,听得花影眼皮直跳,双手更是藏在袖中紧握成拳,捏得指关节“咯咯”作响。
她压下心头怒火,又深吸了几口气后,转头看向痛苦难当的少年,冷恻恻道:“没有我的解药,他活不了多久!”
“没关系!”拾夜一脸的无所谓,风清云淡道:“我可以看着他死。”
此言一出,不仅是花影大吃一惊,就连少年也忍不住侧目。
拾夜强硬的态度,让局面一时陷入了僵持,使花影的计划全部落空。
她原本以为,以拾夜唯利是图的经商本色,只要价码开得够高,就没有她不想做的买卖。
虽然花影想过,拾夜一向遵守契约,不会轻易交出少年。但她觉得,只要自己让拾夜误以为少年必死无疑,也许拾夜就会及时止损让利,放弃少年以换取玄冰箭。
可令花影万万没想到是,拾夜居然能这么心狠,宁可看着少年死,也不愿意毁约。
想到这里,花影也知道自己太着急了。
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温婉,冲着拾夜微微一笑,“那就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
反正自己还留了后手,她才不怕到嘴的鸭子能飞了。
花影和拾夜剑拔弩张地聊了半天,少年完全被晾在了一边。
由于刚刚毒发太过迅猛,他一时着了道,痛得死去活来。
这会儿,少年终于强行将体内的毒压制住。虽然呼吸时,胸口还是刀割一般的痛,但总算是能够喘匀气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花影,一字一顿道:“能容我问一句,你为什么想要杀我?”
花影听到少年的声音,侧过身,眸光幽深地睨着他,拖着腔调,寒声道:“报仇啊!”
少年一听,眉头微皱,“报什么仇?”
花影闻言,冷笑出声,刚要开口,拾夜一个闪身,就堵在她的面前,“把解药交出来。”
面对拾夜凌厉的目光,花影知道她是故意打断自己,便不再去理睬少年。
“哼!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把解药给你。”花影说着笑出了声,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一样。
拾夜也不再跟她废话,反手从袖中掏出一排银针,沉声道:“不交出解药,你觉得你能走的了吗?”
“当然!”花影势在必得地一扬下巴,示意拾夜朝后看,“你先看看你身后是什么人罢。”
少年循着花影的话,转头看向拾夜身后。
此时,月已落,夜将尽。
东边天空霞光初现,一缕耀眼的光斑,缓缓从地山峦间升起。
只见一片绯红的霞光中,仓庚披着初升的太阳,缓缓向拾夜他们走来。
花影看到仓庚,唇边绽开一抹邪笑,对着拾夜幸灾乐祸道:“你的麻烦来了。”
拾夜转身,看到跟在仓庚身后的老祭司。立刻明白了这老东西,肯定受了花影的指使,没少在三个巫族人面前诬陷自己。
从在湖泊找到荼芜木起,拾夜就隐隐察觉到事情的异常。
因为当时整个盘龙城,能有能力得到荼芜木的只有花影。再加上之前,仓庚说巫族是收到了城主的求救信,才会来盘龙城封印凶煞。
但拾夜和少年见到城主那日,从他的表现来看,很明显,盘龙城的城主根本不知道煞已被封印这件事。
那么当初的封信是谁写的?又有谁能有这个本事,将信送往巫咸国?想来还是只有花影。
盘龙城在凶煞被封印后,仍在举行的祭祀都是由神庙负责。那老祭司,能不知道被祭祀的是谁吗?
昨夜,当拾夜从湖边找到影石时,立刻就明白了花影的目的是什么。
花影当初来到盘龙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获得了老祭祀和城主的信任,假借城主之名,引来巫族封印凶煞。然后移花接木,用凶煞做幌子,自己则躲在暗处,夺取了被献祭人牲的生魂。
现如今,她又串通了老祭司,想要把这些罪名嫁祸到拾夜身上。想用当初和拾夜的同样方法,挑起巫族和拾夜的争斗,以坐收渔翁之利。
而此刻,老祭司和仓庚同时到来,就表明他们正如花影所说,应该是来找拾夜麻烦的。
只是拾夜有些意外,仓庚他们居然能来的这么快,于是好奇地问:“神巫大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但话刚一问出口,拾夜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她从袖中掏出昨日仓庚递给自己的那块丝帕,轻笑着摇头,“啊~原来如此。神巫大人在这块丝帖上错了手脚,我竟然没看出来。本来,我还打算下次见了面,还给你的。”
说着,她将那块丝帖夹在指尖,伸展手臂,而后松开手指,任寒风将丝帖卷走。
“真是没想到,少司大人您居然如此有心计。”
拾夜斜着头,凝视着仓庚,自嘲地笑道:“我编得那个故事不够好吗?哪句话让你怀疑了,你要如此防范我?”
闻言,仓庚微微摇了摇头,语气悠然道:“与此无关,而是一开始,你讲得故事就不合乎常理。正常人听到妖魔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故意去妖魔盘踞之地?
更何况,你既然有胆量上山寻人,还能把人安全救下山来,有这样的本事和胆识的人,怎么可能会表现出胆小如鼠,哭哭啼啼的样子。”
听到仓庚这话,拾夜眉梢一挑,有些打趣地说道:“看来,我真是没有演戏的天赋啊~”
“我倒更希望是我猜错了。”仓庚这句话说的很轻,语气中,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遗憾和失落。
也许是因为声音太轻,拾夜似是没有听到仓庚这句话,仍是调侃道:“倒是辛苦少司大人,陪我演这出戏了。”
仓庚只是遗憾的一瞬,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端正。
他看着拾夜,反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是少司?”
“我是个妖啊!”拾夜现在完全不避讳,直言道:“耳朵可比凡人好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