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女私奔
雨幕重重,水汽朦胧,路上蜿蜒水流汩汩而去。
于秋秋与冯珥各执一伞,沉默相对。
于秋秋先开了口:“公主,雨势太大,不妨先在山下客栈歇息一二再返回宫中吧。”
冯珥两手绞着衣服,压抑而难过。
半响,她艰难地挤出一句:“多谢。”
于秋秋点点头,完全不想再多做纠缠。
“陈元朗会带人将你送回城中,以后公主出行还是要小心才是。”
那声音逐渐渺远,冯珥的眼泪才大滴大滴落下。
她不由记起之前李风嘲讽的话语。
“于秋秋父母叔父都是朝廷所害,你是她仇人之女,竟还有脸期待着她来救你。”
纷乱的思绪又飘到于秋秋硬闯伏龙寨那一幕。
知晓自己身份后,于秋秋冷硬的脸不过恍惚了一瞬,还是提刀与那李风缠斗起来。
用力抹掉眼泪,冯珥晓得自己不宜再利用于姑娘的好心而留在这儿。
抬头看了看天色,冯珥转头收拾起了包裹。
兰英挣扎着下了床,接手了冯珥弄得一团糟的行李。
“公主这是要离开吗?可是于姑娘刚刚说好要送我们……”
冯珥沉默地抽噎了一下,强忍住哭腔道:“走吧,不好再麻烦她了。”
两人沉默地打包完要带的东西。
兰英提着行李推开门,被高大的人影一惊,哎呦喊出了声。
原来是陈元朗提着一个包裹,整个人皱着眉头,充满着冷漠的意味。
见两人出门,他好似才刚刚回过神,薄眼皮控制不住地颤了几颤才稳住。
冯珥一见来人,急忙往兰英身后藏了藏,偷偷用力又擦了几下泪痕未干的眼角。
陈元朗打量了两人出行的匆忙情态,心下了然。
“秋秋同我说,要我明天来送一送两位姑娘,我担心姑娘们晚上需要出门前来看看。”
两个被堵在门口的偷溜主仆一时有些窘然。
冯珥努力调整了下情绪,从兰英身后走出,深深一礼歉意道:“抱歉,并非有意不告而别,而是无颜面对寨主好意。”
陈元朗轻轻扶住对方,示意边走边说。
冯珥这才看见陈元朗手中挽着的包裹,她连忙推辞道:“陈公子不必辛苦远送,我已给父皇去信,只需在山脚下的客栈略等一天便可。”
陈元朗有一瞬的僵硬,随即他便恢复了原状,淡笑道:“秋秋之命我是不会违背的,且让我送一送你们吧。”
冯珥想了想,点了点头,感激道:“那就有劳陈先生了。”
三人沉默地走在山路上,夜色渐深,乌云悄渡,月色时暗时亮。
冯珥觉得陈先生似乎有些怪怪的。虽然他们并没有多少相处,但奇异的直觉令冯珥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感觉有些累了,于是小声喊住前方带路的陈元朗。
陈元朗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块相对平整大石头,招呼两个姑娘暂且在上面休息一下。
他的举止还是那么妥帖有度,彬彬有礼让人感到安稳舒适。
冯珥觉得自己之前的些微恐惧真是多余的错觉。
她拿出一个鹿皮水袋递给陈元朗道:“陈先生也累了,喝点水吧。”
将水袋放到两人中间,她又掏出了一个,自己喝完又递给兰英,兰英推脱不掉喝了两大口,惨白的脸色有了几丝血色。
陈元朗沉默地看着石头上的水袋,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但很快又被压了回去。
“公主知道自己已中毒两个多月了吗?”
正无聊鼓着脸漱口的冯珥被陈元朗这话吓得呛了一大口水,剧烈咳嗽起来,急得兰英赶紧丢下水袋拍打起冯珥后背。
陈元朗视若无睹,继续说道:“这是一种宫廷奇毒,制作复杂,解药更是需要奇珍无数。”
他正视两个女孩,严肃道:“如果我的诊断没有出错,两位的毒发已近中期,倘若再不加紧寻找解药,只怕到时药石妄医。”
冯珥茫然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陈先生,您是否诊断有误,我怎么会中毒?”
兰英有些害怕地抓住陈元朗衣袖,道:“陈先生怕不是记错了,要不您再给奴婢把把脉吧。”
陈元朗依旧是沉默地看着主仆二人,倏尔展颜一笑:“不必,我确实没有诊错。”
“且请二位姑娘随我走一趟,帮我个小忙,我自会设法帮二位解毒。”
兰英脸色大变,扑上前试图拉住陈元朗,刚刚碰到对方衣角便手软脚软跌倒在地。
陈元朗淡淡打量着二人,打了个唿哨,一辆马车从浓重的夜色中出现。
陈元朗再次清点了车中钱财,将二人移到空处,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浓密的络腮胡,黏贴在下巴处,略一整装,便不复书生模样。
他遥遥回望了下丛林掩映的寨子,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
清晨醒来,阳光扑面,又是一个晴天。
于秋秋伸了个懒腰,打算先去院中耍一套刀法。
刚走出房门便看见王大娘欲言又止地走了过来。
于秋秋爽朗一笑,大步走向对方一把抱住,依恋地蹭了蹭,笑道:“大娘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呀?让秋秋猜猜,是不是王二又闯祸了。”
王大妈往日总是受不了她的歪缠,嘟嘟囔囔推开她,假做威严地给她一记眼刀。
今日王大妈一反常态,反而抱住她怜惜地拍了拍肩背。
于秋秋直觉不妙,打了个寒噤。
王大妈怜爱地摸了摸于秋秋的脸,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道:“你自己看看吧。”
于秋秋揭开信封,入目便是娟秀字迹。
王大妈难受道:“我们五木寨如今危机四伏,这公主如此做法,实在令人不齿,可是如今的五木寨,大半是老弱病残,青壮劳力都走了许多。”
“我们怕是没法找朝廷去要人。”
于秋秋看得两眼猩红,愤恨地将信纸一掷,声音朗朗。
“元朗是我未婚夫婿,岂容她在我地盘上嚣张劫人?我自放弃这五木寨寨主的位子,也不能置元朗于不顾!”
王大妈见她情绪上头,有些欲言又止。
“阿秋啊,你仔细想想,元朗自小游历,身上是有些功夫在的,那俩姑娘手无缚鸡之力……”
于秋秋微怔,看向王大妈。
王大妈有些不忍:“你自小生活在寨中,与一帮男人称兄道弟,可俗世是有男女之防一说。那几日你让元朗去给两个姑娘诊脉,我虽觉不妥,但想到你们自小感情深厚,元朗又是个好孩子……”
“如今看来,元朗是对那姑娘有意,半推半就私奔而去了!”
王大妈又掏出了一封信。
于秋秋急忙夺过,展开果然是熟悉的字迹。
那信中字句诛心,仿佛昨日情意不名一文。
“王八蛋!陈元朗你混蛋!”
于秋秋嘶吼出声,心中满是怆然,神情恍惚向屋中走去。
当年,爹爹与娘亲便是如此,突然消失不见。
明明昨日还给她做了好吃的鸡丝拌面。
明明承诺着明晚要给小秋秋带根好吃的糖葫芦,要大根,要有厚厚的糖浆和通红的山楂球。
此后许多夜晚,于秋秋都辗转反侧,回味曾经的美味。但是再见鸡丝拌面与糖葫芦,于秋秋却干呕不止,难以下咽。
如果这些美食美景代表别离,那于秋秋是半分不敢沾染。
她以为陈元朗会是她最后的港湾。不久前,他们还款款依偎,商议成亲事宜。
可又是一场空。
于秋秋觉得实在心灰意冷。
但王大妈还在一旁,实在不好让她担心难过。
于秋秋艰难地扯起一个笑脸,道:“大娘不必担心,让我自己静静,好好想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实话,王大妈一开始有些担心。但见于秋秋很快调整过来便先松了一口气。
秋秋这孩子,小小年纪便与父母分离,接手五木寨,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
王大妈又摸了摸于秋秋的头,欣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肯定能想过来,提早振作起来,咱五木寨大好儿郎们还不是任你挑选?”
于秋秋哈哈回以一笑。
王大妈点点头道:“王二今早又出去疯跑,我先去叫他吃饭去。”说罢,便离开了。
王大妈的身影一消失,于秋秋的嘴角就再也挂不住了。
她沉默地走回房中,将两封信反反复复,一字一句地翻看了好几遍。
终于确认,陈元朗是真的同那公主离开了,还带走了他曾许诺给自己的那三箱珠宝。
于秋秋将自己哐当摔回床上,身体仿佛被人捶打过,酸疼无力。
破旧的茅屋里因为门窗都紧紧关上,漆黑一片。
她咬紧牙关努力忍下心中翻涌的酸涩与愤恨。
冯珥,我于秋秋何曾薄待于你?
我坚守道义,不将父辈恩怨迁怒于你,几次三番相救于你,你便是如此对我?
又回想陈元朗,心中恼恨与痛苦翻搅更甚。
为什么?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意甚笃,为什么要背信弃义,另觅新欢?
于秋秋恨得,痛得将唇瓣咬出鲜血。
既如此,我总要对你们的薄情寡义回报一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