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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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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儿将银票折好塞入袖笼里,这才懒懒道,“我呢,这会子又有了新主意。”

鸢眉脸色微变,隐隐不安。

鸨儿道:“你别急啊,听我给你说道说道。”

“你说吧。”

她瞥了她一眼道,“看你的模样,大概也是家道中落的小娘子,大老远地来投亲,亲戚们也不一定能收留你,还不如就在这安心住下,我带你吃香喝辣的,岂不更好?”

鸢眉气得倒噎一口气,“收了我的银票,又怎能出尔反尔?”

“收了你的银票?”她凤眸转了一圈,故作无辜道,“哪儿呢……”

鸢眉一股浊气在胸前回荡着,只能喘着粗气命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鸨儿挑唇一笑,“干什么?老娘我买了你,自然是指望你给我生财呢?我这里是妓馆,可不是搞慈善的……”

鸢眉庆幸自己还藏着一千两,看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想来就算再搭上全副身家,也未必能够扭转乾坤。

好在有了经验,她看得也开,既然无法脱身,便先服软再做打算也不迟。

于是她先提出个条件,“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她缓声道,“我那丫鬟年纪小身子也单薄,还请放过她吧,我这边也不能缺了人服侍,还是她用着称手,还让她侍奉我如何?”

那鸨儿不敢置信地挑起眉骨,想起那个丫头也长相平平,对她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于是回道,“好一个主仆情深,我都快被感动了,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鸢眉这才得以与秋葵重聚。

两人决定假装服软,再趁机出逃。

然而毕竟人生地不熟,筹谋起来也格外困难,好不容易支开了“大茶壶”,刚出了院门又被抓了回来。

这下鸨儿怕她出逃,派人牢牢盯住她,连屋内的门窗都被锁死。

直到这一刻,她心中的恐惧的大山才轰然坍塌,几乎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犹疑起来,若是早知如此结果,她还会费尽心思逃出裴疏晏的手掌心吗?

走至今日,难道都是她咎由自取嚒?

秋葵觑着她的脸色道,“其实裴郎君对娘子也挺好的,奴婢瞧着他性子温和,身居高位,能做到像他如此的恐怕没有几个了……”

鸢眉对她有些歉意,声音也缓和了许多,“都是我连累了你,倘若不是我识人不清,又怎会掉进这魔窟?”

秋葵摇头,“不是的,娘子千万别这么想,奴婢自小就是在风月场所长大的,见惯了这些,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娘子不知有没有后悔过?”

“我不知道……”这些天来,她心头也有过彷徨,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倘若早知如此,她会不会再做这个选择?

她想答案定是不会,可她的骨气又不允她做他的妾,所以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秋葵见她怅然失色,又问,“那我再换个说法,如果裴郎君来找你,你会跟他回去吗?”

鸢眉几不可查地扯动了嘴角,“他不会来找我的。”

就在那年冬夜,她冒着一身风雪登门求见的时候,他都能漠然不见,如今的她又是什么身份?一具残破不堪的身子,还是一个狼狈不堪的逃妾……

像他这样的昂昂之鹤,又怎舍得为了她这么个卑贱之身,弄污了羽毛?

秋葵叹了口气道,“奴婢是说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呢?”

“那我就跟他回,”她说着,眼神开始坚定了起来,“大丈夫都能屈能伸,更何况我?只是下次定要计划的更加周密才是……”

当然,这都只是假设,谁都明白?裴疏晏不可能大老远得跑到这平州城来寻一个仇人之女。

鸨儿亦不会给她们悲春伤秋的时间,过了一会儿,便让其他妓子过来授她房中之术。

来这种馆子的大多是些贩夫走卒,这些妓子们也无需附庸风雅,做的可都是实实在在的皮肉生意。

因此,连乐器,舞艺都免了,直接教起最原始的媾、合来。

鸢眉故意表现的十分笨拙,几番下来就连鸨儿都说她是朽木不可雕也,平白浪费了这么一副堪称尤物的身子。

就算其他事笨拙些倒也罢了,可那张嗓子一开口,竟像公鸭嗓一般,哪个男人愿意在床榻上听一个比自己声音还粗粝的呻、吟?

鸨儿掏了掏耳洞叫停,“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鸢眉捂着脖子道,“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嗓子。”

鸨儿一听,眉毛几乎拧成了死结,嘴角一捺道,“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鸢眉一听,止不住抿紧了唇。

调、教还在继续,又是十来天过去,终于快到了可以验收成果的时候。

一大清早,鸨儿便坐在榻前看她卖力表演,虽然看上去还是不得章法,但比初来时还是熟练了些,她看了会子便挥手叫停,“好了,就这样吧,明天这就算给你正式出阁了,到时候你可得机灵点,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鸢眉乖巧地点头,鬓边一根流苏在阳光下晃动着粼粼的影子,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儿,看上去愈发灵动了起来。

视线再往下,看她只穿着薄透的白绫裙儿,衣襟微敞,一捧雪从中溢了出来,令鸨儿都止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又叮嘱了一遍,“还有,切记床榻上别叫出声,省的嚒?”

鸢眉又点了点头。

然而,下半夜她便来了月信,抱着汤婆子疼得直不起身来,没办法,这出阁之日只能延后了。

这厢暂且按住不提,再说回建京。

那日梁叔恭偶遇一个多年的旧友,那友人恰好从平州城来,一见到他便勾肩搭背地和他谈起近日妓馆新来的妓子。

听了一会,他不由得暗自心惊,问:“你说那妓子鼻心有一颗朱砂痣?”

那人点头。

他一拍大腿道不好,匆匆告辞就来到裴疏晏府中。

甫一入他的书房,便见他在临帖,于是舔了舔唇,思索着如何开口。

“找我何事?”

见他踌躇,他这才搁下笔,绕过书案问道。

梁叔恭左右瞄了一眼,问:“你这阵子怎么不回你老宅去了?”

“公事繁忙。”他说着便兀自在茶几前坐下,牵袖烹起茶来,“坐吧。”

梁叔恭也不客气,撩起袍角坐下道,“你那个小美人儿……呢?”

话音未落,便被他飘来的眼神吓得噤住了声。

裴疏晏把茶端到他眼前,面无表情道,“喝茶。”

梁叔恭端起来抿了一口,烫得咧嘴抽一口气道,“你要烫死我啊!”

他敛眉轻吹杯中茶,“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平州城新来了个妓子,长得颇为绝色……”

话没说完,又收到他抛来的眼刀。

他语速快了起来,连珠炮似的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你从来不去那种风月场所,只不过,我听闻那个妓子肤色雪白,鼻子尖还有一朱红小痣,我这不就一下子想到……”

裴疏晏眸中有什么暗潮涌动了一下,垂下眸子,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的我不是很明白。”

梁叔恭脑里九转十八弯得绕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道,“是了,都是我在胡说八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下次这种事,不必到我跟前说,我没有兴趣知道。”

两人又谈了一回话,梁叔恭觉察到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敢再继续逗留,赶紧告辞离去。

平州城。

鸢眉故意在月信期间吃了不少寒凉之物,信期足足比之前延长了三日。

然而无论怎么做,都逃不过出阁这一天。

暮色降临,妓馆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鸢眉被鸨儿扮成新嫁娘的模样,举一把却扇站在二楼阑干前,听楼下一声又一声的竞价。

不堪入耳的评价不断地挤进她耳里,即便早有准备,也不免脸色煞白,身子也僵成一具泥塑。

只希望拍下她的那人是个怜香惜玉的,她倒可乘机吹几句枕头风,怂恿他替自己赎了身。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人的劣性。

就在她回屋后,鸨儿送来一碗红糖丸子命她吃下,她没有胃口,吃了几勺便丢开了。

没想到就在鸨儿离开后,一股莫名的热流隐隐在她心口涌动起来,燥热而酥麻的异样感有如蚁爬似的一寸寸烧热她的皮肤。

不一会儿,她那雪白的身子便已渡上一层薄红,就连领缘也几乎被不断沁出的汗水浸透。

身子像是一只空落落的口袋,恨不得被抛上情天,又恨不得被溺在孽海。她的身体开过窍,不是懵懵懂懂的少女,她更懂得赤·裸·裸的欲念意味着什么。

她被下药了。

她没想到那鸨儿竟然比她想象中的无耻,大抵是怕她突然反抗,因而使出了这下三滥的手段来。

她颤着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手不利索,水溅得到处都是,她也无暇理会,猛地拿起茶壶便往嘴里灌,冷水浇灌进几乎烧得冒烟的嗓子里,须臾就把一壶水都喝光了。

可久旱之地,这么点水又如何能解渴?她蜷在床角,双腿克制不住地磨蹭着,很快便感觉襦裙多了分潮意,黏·答答地贴在了皮肤上。

她咬破了唇,羞耻得想哭。

就在她差点熬不过去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晴山的身影无声地迈了进来,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抬着那双寒冰似的眼,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泪光含在眸里,像只温顺的猫儿。

药性的作用,她已辨不出男人的面容,却感觉他周身凝着冷冽的薄霜,那么寒凉,却能解她的火。

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爬了过去,颤巍巍地扯住他的袖口。

那人顿了一瞬,到底缓和了些,单手解开鹤氅,将她兜头罩了个严严实实。

她冷不防陷入了一片黑暗里,被他的气息包裹住了,那是略显清冷的迦南香,是她相当熟悉的味道,可是那个人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被捂出了一身汗,不安分地拨开鹤氅去寻他的脸,那人却偏偏像与她捉迷藏似的,她刚仰起头望向他,他又扭过头去。

几番下来,她也没了耐心,伸手便掰正他的头,迫使他望向自己。

两个人就这么近在咫尺地靠着,鼻尖几乎都挨到了一起,渐热的鼻息一下子扑得她整个人晕陶陶的,她就这么捧着他的脸,眯着眼端量了半晌,这才渐渐弯起嘴角,“三郎,你来了?”

那人眸底涌起一阵惊涛骇浪,忽地没了耐心,拾起被她堆在床上的鹤氅,重新将她紧紧包裹住,也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打横便将她抱了起来,径自从后门出去,把她塞入了早已备好的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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