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不知怎么,云栖想到了贺昀的脸,想到他从军前朝她挥手的画面。
贺昀平日是话多了一些,但样貌和品德,是极好的。
可是,她若当着清嘉姐姐的面说出贺昀的名字,总感觉有点奇怪。
云栖自顾自地续了一杯梅子酒,说道:“姐姐,我刚及笄,择夫婿这种天大的难事,你还是莫要问我的意见了。”
“若姐姐想出去散散心,我愿随时作陪。”
“你这脾性,一点儿都没变。我早就知道你是给我出不了主意的,这些日子为这事头疼得厉害,幸好今儿个有你陪我说话解闷。”
姚清嘉烦恼地看着这几幅男子的画像,吩咐丫鬟把它们收走,“日后也别让我瞧了。”
云栖闻言叹气:“其实自从我及笄之后,我母亲也经常到我房里,问我心里可有中意的男子,又说嫁人不仅要看男子的样貌品德,还要看他的为人处世,听得我脑袋都大了。”
前两年她可以故作懵懂的蒙混过去,现在只得硬着头皮听母亲讲着何为妇道,每月有十日要跟账房先生学算账。
每当想溜出府的时候,丁管家却是把后门守得死死的。
还没出嫁,日子就过得这么苦了,若是真的出嫁了,日子肯定要苦上加苦。
面对同样的烦恼,姚清嘉惆怅地说:“嫁人哪有那么容易呢,最重要的是心意相通,我昨夜做了一场噩梦,梦到和不熟悉的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在我醒了,想想就后怕。”
她们俩互相倒着苦水,不知不觉间,那一盅梅子酒见了底。
丫鬟月英把酒壶端下去,道:“郡主,云姑娘,你们可不能喝了。这梅子酒后劲大,李嬷嬷说她喝了都要缓上几个时辰。”
云栖两靥晕红,醉意渐深,虽然还未饮得尽兴,但也只好眼巴巴地盯着月英拿起酒壶。
兴许是酒的缘故,赶跑了方才的烦恼,姚清嘉同云栖下了一盘棋,直至黄昏,丹桃提醒云栖该回府用晚膳了。
天色若明若暗,王府的前院曲径通幽,因是熟悉府里的每一处亭台楼阁,是以云栖推辞着,不必让姚清嘉亲自相送。
“小姐,您今日喝了酒,要裹好狐裘,万不能让风冲着。”丹桃慢步跟着云栖走进游廊,说道,“明日夫人想让小姐去账房盘点账目,小姐想好用什么借口脱身了吗?”
云栖笑着问道:“你觉得该用什么借口合适?”
丹桃撇撇嘴,说:“小姐已和淮安郡主约好了,明日去大相国寺求签,奴婢认为,没有比这个还要合适的借口了吧。”
本以为小姐过了及笄之礼,行事会稳重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贪玩。
现在看来,是她天真了,小姐整天想着如何溜出府,更没有半点学算账的心思。
云栖点头说道:“丹桃,你如今也算是出师了,以后我就不用琢磨着想借口了。”
“啊?”丹桃一时糊涂,问道,“奴婢出什么师了?”
云栖裹紧狐裘,她眨了眨眼,问:“你跟着我学会了如何找借口,这不就是出师了吗?”
“小姐,你、你别指望奴婢帮你。”丹桃这才明白云栖的意思,惶恐地说,“老爷警告奴婢了,假若奴婢再纵着小姐贪玩,他就要把奴婢赶出府了。”
云栖唉了一声,道:“好了,你别怕。我明日去大相国寺求完签,便老实地待在闺阁,认真地学算账。”
阵阵寒风拂过,清冽的苏合香袭来,随之映入眼帘的是身披黑狐裘的男子,正行走在廊下。
男子朗目疏眉,髻发紧束,他身边的侍卫应该是在禀报着要事,一张冷脸露着焦虑之色。
云栖的脚忽然重若泰山,往前走,少不了要跟男子打招呼,往回走,又不合礼数。
总之还是要知礼数,她安静地停在一侧,垂眸看着地面。
等到男子的衣袂进入视线,云栖俯身说:“参见世子。”
“免礼。”姚郴低头看了一眼怯如白兔的少女,浓烈的梅子酒味扑入鼻尖,他问,“喝酒了?”
云栖依旧垂着眼眸,应道:“是喝了一点。”
姚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你去书房等候片刻。”
“去书房做什么?”云栖不明所以的抬头问。
只见侍卫作揖告退,姚郴的目光也看向她。
“哦……”云栖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只要她表现得自然,那就显得不那么尴尬了。
姚郴轻笑道:“伸手。”
云栖先望着侍卫远去的背影,确定了四周没别的人,才敢直视姚郴的目光。
“不用怀疑,这次是对你说的。”姚郴的手里多出了一副金镶玉手镯,“送给你的生辰礼,虽然迟了些天。”
“收下吧,当做是清嘉送你的礼物。”
云栖犹豫地接过手镯,说:“多谢世子。”
姚郴似乎并不打算回书房,而是顺着云栖要去的方向走,“我送你出府。”
他不给云栖拒绝的机会,温言道:“昨日王府冒出来一条小蛇,咬伤了丫鬟。这蛇带着剧毒,父王和我在彻查府中养蛇的歹人,清嘉可能是犯了迷糊,忘了告诉你。”
云栖本是饮了酒,醉意上头,脑袋晕乎乎的,一听到王府有蛇,话也变多了,“我记得王府前些年办满月宴,就有一条蛇在果园里,但是那条蛇后来被王爷砍掉了。”
丹桃汗毛直立,贴在云栖的身后,气派的王府瞬间诡异了起来,谁这么胆大,在王府里养蛇害人?
姚郴刻意放缓步履,说道:“父王在那年便把府里的家丁丫鬟审讯了一遍,可惜线索不够,最终无果。”
这到底是王府的私事,云栖不再多问,走出游廊,穿过圆形拱门,守着府门的护卫朝着姚郴微微作揖。
云栖坐上马车,礼貌地向姚郴道别。
马车刚走,姚郴开口吩咐道:“墨语,你暗中送云姑娘回伯爵府。”
被点名的护卫不解地问道:“世子,云姑娘好端端的,用得着属下护送吗?”
“她喝醉酒了。”姚郴说,“近来汴京治安甚差,盗贼公行,你在质疑我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