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初恋吗
第二天下班前，尹汐上交好稿子后回到座位，直觉得肩膀发酸。外面的天已然暗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始收拾东西，感叹自己终于熬到了最后一个工作日。
“小汐！”易禾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我们几个要一起去吃饭，跟我们来吗？”
尹汐想到今晚与徐昂有约，不好意思地说：“我晚上还有事，你们去吧。”
“什么事啊，看上去挺重要的。”易禾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尹汐笑了，低声道：“和徐昂约了今天见面。”
“是第一次约会吗？”易禾一下子兴奋起来。
“约会？”站在后面的李玉一个瞬移挤进了圈子，“尹汐脱单啦？”
“没有。”尹汐被两人围起来好像她有重大消息要广播一样，感到为难，“就是老友叙旧而已，没多大事。”
“那我不管，如果成了你可要谢谢我这个红娘！”易禾满脸骄傲的表情。
“你有这个好处怎么不帮我介绍。”另一个女同事闻言也探出头。
尹汐本就比预计的下班时间晚了一些，不愿再耽搁，站起身对几人说：“你们聊，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 她快步穿过几个同事，就听她们还在后面热情高涨地讨论这个话题。
尹汐和徐昂约在了一家必胜客。开车时她有点紧张，不清楚这么些年没见徐昂会有多大的变化，自己还能不能认出他。
那家必胜客很好找，远远就能看见红色帽子的灯牌闪闪地亮着。
尹汐速速找了一个车位，此时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锁好车后小跑着进了餐厅。周五的晚上这里几乎变成了一个情侣基地，放眼望去都是盛装打扮出来约会的人。
她走到前台，在店里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徐昂的影子。正当她拿出手机要发微信的时候，有一人气喘吁吁地跑进了门。
那人看见尹汐后高兴地唤了一声：“小汐。”
她抬眼。
刹那间以为自己神情恍惚，穿越回了高中。
徐昂几乎和印象里的模样没有偏差，还如以往一样清爽。他穿一件白色帽衫，外面套了黑色的牛仔外套，一看就像球技高超的人，半点架子没有。
同样是久别重逢，和徐昂的相遇却比偶遇林辰来得轻松。尹汐望着眼前的人，他们六年多没见，却仿若昨天才刚刚分别。冥冥中熟悉的感觉，尹汐相信是来自于他们曾同病相怜。
仔细瞧，徐昂的目光与林辰不同，少了林辰的英气和高冷，更多的是平缓内敛的光。
听易禾说徐昂是副总了，看来是位和善的领导。
“实在对不住来晚了，公司有事没能脱开身。”徐昂满带歉意地道。
“没关系，我也晚了几分钟，才到。”尹汐宽慰他，从他身上仿佛感受不到岁月的痕迹，不禁感叹，“你一点没变。”
徐昂笑起来，一笑就像邻家的男孩，双眼睛扫量了下尹汐，突然深不可测地说：“你可变了不少。”
“是吗？”她不吃惊。
“变好看了。”
反倒是这句回话让她心里微颤。“你就别奉承我了。”她讷讷地低头，边说边要往餐厅里走，殊不知身后的徐昂伸出手想拉一下她，可即将触碰的瞬间又畏缩了。
“小汐。”身后的人唤了声。
尹汐回头看徐昂站在原地没动。“我带你去个别的餐厅吧，在英国的时候西餐都吃腻了，回来只想吃中餐。”徐昂寻求她的意见。
尹汐没多大主意，向来比较好说话。但刚到旁边的服务生不干了，听说他们要换地方，急忙堆笑着上前：“我们今天有情侣套餐，打折而且很实惠，两位确定不尝尝吗？”
“我们——”尹汐正要解释他们不是情侣，徐昂却截口打断了她，“不用了谢谢，我下次再带她过来。”
尹汐木木地看着徐昂，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带出了餐厅。徐昂自始至终没去拉她的手腕，替代地将手轻轻抵在后背上。
“怎么不解释一下？”尹汐小心翼翼地问。
徐昂笑了，将手移开，耸了耸肩说：“陌生人而已，解释还要耗费口舌不是。”
尹汐抿唇，哑然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着，就差一人背一个书包，否则就跟高中一模一样了。
到了车前，尹汐看着那扇副驾驶的门，犹记与林辰曾上演的画面，忽然间欲哭无泪。但是今晚没有同样的烦恼，徐昂示意她坐前面，于是她就很自然地坐了过去。
“这几年你过的如何？”途中她问。
她希望徐昂过得很好，至少要比自己好。
“还行，挺忙的。”徐昂答。
“听说你都是副总了，忙是自然的。”她调侃道。
徐昂展颜：“你呢，过得好吗？”
记忆闪回，闪回到林辰曾问过自己关于在北迎的那两年。“挺好的。”她面对不同的人，又一次撒了个善意的谎。
徐昂弯起嘴角，借机扭头看了下她，注意到女孩的头发：“你剪头了吧。”
“早就剪了。”她迎合着用手捋耳后的黑发，“大三的时候剪的，那时你已经不在国内了。”
提起此事，两人都沉默了。
车子开了没多久，在一家烧烤店前停下。从外观看，这家店来确实没有前一家高大上，却多了许多烟火气，走近几步即可听见叽叽喳喳的谈话声。
“这里？”她很少来这条街，对于附近的餐馆都不了解。
徐昂上前拉开店门，潇洒地说：“你别看店面小，东西好吃就行。”
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番热闹景象，三五人一桌吃得不亦乐乎，没人顾及看门口的来客，除了一个小伙计。他循声回头，看清楚来人后一瞪双眼，丢下手里的活匆匆赶来。
“徐哥，稀客稀客！这是嫂子？”小伙计一脸欢天喜地的表情，看来是跟徐昂很熟。
徐昂先没言语，余光瞄了下女孩，似乎想起之前她问自己的话，片晌才缓缓开口：“别乱叫，就是老朋友。”
“哎呀误会了，还以为是嫂子，抱歉抱歉，多有冒犯。”小伙计连忙哈腰道歉，还多余地拱了拱手。
“没事。”徐昂只是笑。
尹汐看着这伙计挺有意思，也冲对方微微笑了下。
他们跟着伙计穿过散着白烟的过道，鼻间溢满了烧烤的浓香。两边的食客们才有了反应，从侧方投来目光。尹汐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误会成了情侣，忽然想起高中时有次徐昂带自己出去玩，两人假扮成情侣骗了份优惠的午餐的事。
高中的她更加少言寡语，却深刻地记得那天的自己没敢和徐昂对视，无声地跟在徐昂身边。然而时过境迁，此刻的她除了五味杂粮，内心再无波澜。
两人坐定，徐昂递给尹汐一份菜单，看着女孩似乎有话想说，可想了片刻没说出口：“小汐，你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尹汐抬眸，眼前人的样貌总让她恍惚，感觉自己还在上高中。这样打量起来，徐昂确实长得蛮俊，又与林辰明朗的俊逸不同，多了隐忍，少了傲气。
“看什么？”徐昂笑问。
“没。”她低下头，“感叹你真的一丁点都没变。”
“还在纠结这件事情啊。”徐昂忍俊不禁，抬手给她满了一杯热茶，“先喝几口暖一暖，外面太冷了。”
在等待上餐的时间里，徐昂依旧在踌躇不决，想了片刻终于想通了什么，才鼓起勇气问：“我听说…后来你和林辰在一起了？”
尹汐换了一个坐姿，让胳膊撑在两侧，身体前倾。她垂眸，额前的碎发顺势往前一倒：“嗯，不过我们早就分开了。”
徐昂凝视着她像能看穿女孩的心事一样，停顿几秒，不自然地笑了笑：“蛮可惜的，我一直都挺看好你们。”
“……你？真的？”尹汐一愣，难辨徐昂是在说实话还是缓解气氛。印象中他与林辰并无太多交集。
隔着淡淡的薄烟看得不真切，但尹汐能感到那不是真诚的眼神，更偏向于无奈，心里不由得一紧。
“真的啊。”徐昂心虚地移开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说这个了。”尹汐想让这顿饭吃得愉快些，转了话题，“说说你，肯定有不少人追吧。老实交代，这些年交了几个女朋友？”
徐昂放下杯子，苦笑道：“几个？你把我当什么了。”
“你总不会是一直单身？”
“倒也不是。在英国读书时谈了一个女朋友，但很快就分了。”
尹汐刚想问是怎么分的手，但看徐昂难为情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安慰道：“没关系，大学时的恋爱都不太稳定。”完后，她盯着面前的杯子，补了一句：“不过，她算你的初恋啊？初恋相较而言能成的要少吧，所以别太在意……”
她似乎是想为自己和林辰的结局找个借口。
小伙计端来了他们点的烤串，一边还响亮亮地道：“徐哥，你们吃好喝好啊！不来点啤酒什么的？”
徐昂接过那个盘子朝尹汐看了眼，见她摇了摇头，回复道：“今天先算了，谢了啊。”
伙计识趣地离开了。徐昂坐定，把目光转回尹汐脸上，回应起她的话：“那要看你对初恋的定义是什么了。”
“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尹汐帮忙腾出地方放盘子，如此来躲避眼神接触。
“哦。”徐昂不置可否，往前坐了坐，把菜重新摆了一下，朝尹汐的方向挪去。
“我够得着，桌子本来也不大。”尹汐赶紧阻止他的动作。
徐昂无言，点了下头。
尹汐没太去注意徐昂脸上黯淡的神色，烤串的味道实在太香了，她有些饿，稍微分了心。等吃起来后，尹汐又问：“男生一般都很难忘记初恋吗？”
徐昂拿纸的手停顿了一下：“对男女生都一样吧。”
“可能吧。”或许她于林辰就是这样，“那你…偶尔还会想你初恋吗？”她是想确保自己思念林辰是件合理的事情。
一顿饭没吃多少，她却满打满算为那无疾而终的感情找了不少说辞。
徐昂没有立即回答，把尹汐的空盘子拿过来夹了些菜。他保持沉默，像在琢磨一个完美的答案，半晌才道：“原先不太会了，可后来有了她的消息还是会，再或者有什么个别的事也会。”
尹汐点头。剪去细枝末节，单纯从这一点来说，她一下子就能感同身受。真令人感触，时隔多年，她与徐昂仍像上学时一样可以理解彼此。
这点不假，可如今的一切没有学生时代单纯了。
饭间，徐昂不时就悄看对面的女孩。她与印象里模糊的那张脸没差，除了多出来的疲倦。离开了六年，他有万千话语想说，全全凝在喉咙里。他望着望着，仿佛时光逆流，上天会赐给他一个机会，改变那时的选择。
“徐昂？”尹汐唤道。
“嗯……”他回神，鼻头微微发酸。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尹汐放下手中的铁签，故意眨着眼想逗他开心，“你要是再不吃小心我都吃光了哦。”
徐昂闻言笑了下，再次把盘子推了推：“你吃呗，千万别客气。”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尹汐贫了句。
“高中那次聚会你也是这样说，结果最后都没我和小影吃得多。”徐昂还是笑盈盈的。
“高中？”尹汐回想了下。
“不过小汐，你比之前要开朗好多了。”徐昂仍不动筷子，很欣慰地看她。
“喔…有吗？”
“嗯，有啊！”
“可能——”她后半句没说出来。
可能是被林辰传染的。
结完账他们走出餐厅，外面的温度比来时又降了几度。徐昂看了眼女孩问：“你冷不冷，要不我把外套给你？”
尹汐摇头，笑着说：“没关系，反正一会儿就走了。”
但话落，他们谁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各自憋着心思，迟疑着不好说出来。尹汐转身扫了一圈街道，紧接着低下头盯着地面。还是徐昂先开口：“易禾那边……”
见他打开了话匣子，尹汐立马道：“我去跟她说就好，她能理解的。”
徐昂看尹汐急迫的样子，目光里的落寞愈深，带着苦涩低声说：“看来你是拒绝我了？”
“……嗯？”尹汐本能地慌张，本想来一句咱们见面不就是叙旧吗，但这么说忽然有些残忍。她思考片刻，试探性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没有啦，”徐昂加重了语气，“开个玩笑而已。”
尹汐认为那不是玩笑，见徐昂的情绪比来时低落，想让他高兴点，于是装出不正经的模样道：“要是我真的拒绝你，其他喜欢你的女生还不得骂我不知好歹，然后追着我满大街跑啊。”
徐昂听后扬起嘴角，笑得不纯粹。他走下两节台阶，转身，店里的光斜照着他的脸，画出几抹阴影。尹汐注视着徐昂，他的模样似曾相识，可就是想不出跟哪一刻相似。
徐昂见尹汐没跟过来，唤道：“小汐，咱们走吧。”
开了一段路，必胜客红红的帽子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尹汐下车，徐昂跟在她身后，双手揣在兜里，眼睛一刻不离她的背影。
尹汐止步，回过身子就见徐昂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她微蹙着眉，突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尽量轻松地说：“徐昂，有时间我们再聚，遇到需要帮忙的事也可以给我发信息，千万别客气。”她歪着头，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颦如花。
尹汐不常这样爽朗地笑，一旦笑起来就很好看，整张脸都舒展开，面容恬静。
徐昂不好意思地撇过脸，摸着后颈说：“也行了，你开车小心，我们再联系。”
“好。”
徐昂望着她的身影站了好久，眼里的不舍才肆意显现出来。多年过去，他和林辰，一个已经跟姜尹汐分开的林辰相比，竟还比不过，竟还会没有勇气。
“真讽刺……”不见面时还没现在这么痛。
他回国也不是为了谁，但确实有偶尔关注尹汐的事情。那一部分没有完结的感情，从离开的那刻开始就在一直生长。
原来，重逢是喜是忧也因人而异。对他来说，突然间变得残酷了。
徐昂走向车子，没几步铃声忽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眼睛始终看着前面的路，压根没顾及是谁打来的。他直接接通了电话，不等那人言语，抢先平平地道：“不回去了，工作很忙。”
“……你回国后就没来家里几次。”那头的声音显得焦急。
徐昂苦笑，好不容易摆脱了束缚，他回去不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