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如许(上)
外面的雨声传进来,被片刻沉默衬托得高了几格音量。
“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最多算是感动吧。”她真诚地道。
“感动?那对我呢。”
“对你…你知道的呀。”
车停在车库门口,林辰望着她,似在读取她的想法。片晌,他不再强迫一个回答,冷声道:“门禁卡给我一下。”
车子开进了昏暗的车库,在位置停好后连雨声也消失了,四周只剩暗流涌动的安静。林辰意外地没打开车门,坐在那里好像在思索什么。
尹汐见他这架势刚要询问,林辰就忽然一本正经地道:“姜尹汐,我过生日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蛋糕?”
尹汐语塞,想了下才糊里糊涂地答:“啊……是。我家里现在就有,你想上去吃吗?”
“你买蛋糕了?”
“不是传统的生日蛋糕,就是蛋糕卷。你原先生日一直都没有吃蛋糕的习惯,我怕买正经蛋糕之后会浪费。”尹汐抱着挎包,声音又低又轻。
“好。”林辰简短地答。
走进尹汐的家里,林辰再次闻到了樱花香薰清淡的味道,这次已经非常浅了,使劲嗅才能嗅到几分。香气勾起了往事,他苦涩一笑,走去洗手间。
另一边,尹汐在厨房的池子里洗了手,从冰箱拿出了新买的蛋糕卷。那是个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有一颗颗的糖果珠子当点缀。
林辰出来时,尹汐已经切好了蛋糕。她比原先长进了不少,没弄得一片狼藉。两块蛋糕乖乖地躺在圆盘里,一旁整齐地放了两把叉子。
“生日快乐。”尹汐等他坐下后开口,“家里没蜡烛了,要不你凑合一下,我关好灯给你唱生日歌?”
林辰摇头:“你也饿了,先吃吧。”
尹汐听话地点头,插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嘴里。她看林辰未动叉子,在那里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忙招呼道:“你尝尝,甜度刚刚好。”
“嗯,我尝下。”林辰嘴上答应的不错,却还是没有动作。
尹汐正要把第二口蛋糕送到嘴里,就见林辰盯着自己手上的叉子。她立刻顿住了,迟疑地伸出手:“你是要——”
林辰抬眸凝视她,暖灯下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他没耐心等话说完,抓住女孩的手腕,探身轻而易举地吃到了叉子上的蛋糕。尹汐瞪大着眼看他这番举动,过了半天才想起把手收回来。
“好吃吗?”她极其细声地问了句。
林辰带着零星傲气舔舔嘴边的奶油。“还行。”他满不在乎地回应,实则嘴角轻扬了下。
“那还吃吗?”尹汐借机赶紧又插起一块蛋糕。
“你想这样平了这事?”林辰看出她的意图。换作别人他便不会计较,但若是徐昂难免犯别扭,尤其一想到徐昂对尹汐多年的喜欢,他内心就没来由地乱作一团。
信任,缺少信任。他不信她吗,是怕她又闭口不谈,怕她再消失,怕她离自己而去?堂堂一个老爷们儿,被这小姑娘牵动得患得患失,唉……也算一种心甘情愿吧。
而林辰心中的姑娘一时间无语,想了几秒才抬头,问了句出其不意的话:“你闻见什么味道没有?”
林辰果真被问愣了,疑惑地摇头:“什么?”空气里只有巧克力的香气。
尹汐撇嘴,看着他很横地说:“醋味!”然后就把那口蛋糕塞进了嘴里。
林辰瞬间被她气笑了,却也无言以对。
等两人都吃完,林辰起身把盘子和叉子拿到了池子前。尹汐紧跟着他过去了。女孩靠在台子旁,脸侧去看他。
她等林辰刷完盘子,麻利地接过来放进晾餐具的架子里。除去池子里水声,窗外还传来若即若离的雨声。她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如果对面楼的人往这边看,一定会认为他们已是同居的夫妻了吧?
想到这里,尹汐忍不住轻笑。
这边林辰正在擦手,看尹汐又不知道在瞎乐些什么,抬手打了个响指。
尹汐猛地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看他。
林辰站在那里,眼神犀利,好像也在等她说话。尹汐清楚他是想听自己说徐昂的事,两只手背到身后,轻轻抓着台面的边沿,柔声道:“我和徐昂好早以前就把话说开了,而且他都要出国了。”
“出国。”林辰森森地笑了声,“你还要去送行吗?”
被猜中了心事,即便尹汐没想今晚说,可她确有这个打算。她感到惭愧,把头低得更深了。“我没想一个人去。”她的声音轻不可闻,“你跟我一起。”
“要是我不想呢。”林辰绷着脸,憋着一股子闷气。
尹汐想了会儿,不知又打了什么主意:“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林辰有时觉得,自己这个语文老师在她面前不值一提,被她噎得无话反驳。长长舒了口气,他单挑眉梢,傲慢地看着她:“你真想去?”
尹汐糯糯地点了点头。
“那我送你。”他说完,转身想去倒水,手却被尹汐一下子抓住了。
女孩终于抬起头,表情满是委屈:“林辰,那你不生气了?我自然想让你去,我和徐昂好多年的老友了,你去就知道了。再说了……”
尹汐喋喋不休地说起来,她一着急就容易话多,林辰无言,回身静静地注视她。也许,他也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只需要看见她那一点的在意和关心。
耳边的话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和风,尹汐好像乱七八糟地说起了高中时的情分,还有好多好多琐碎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地看她,看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里面的光芒若寒星,像冬夜的花瓣。到底为什么看上这女孩呢?她不是耀眼夺目的那种,不是伶牙俐齿的那种,更不算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甚至于,有时候她迟钝,她沉默,她深藏各种心事。
但在她的身上,可以看见另一种稀少的东西,就像一棵尚未破土的小芽,她在朝着阳光一步又一步靠近,以她微不足道的力量和慢一拍的节奏,即使难辨太阳的方向。
在不知不觉中,他被那样一种力量吸引,如果尹汐是个从小落魄的孩子,那么他愿意用余生为她填补和付出。
对面尹汐说了一通,看林辰始终没有反应,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连忙噤声。
“所以林辰,你要相信我。”她仰着头,目光坚定不移。
林辰“嗯”了声,继续转过身倒水。尹汐悄悄地看他,看他抬起手臂抿了口水,然后把杯子重新放在台面上。突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尹汐小小地抿了下嘴,就在林辰回身之际,她蓦地上前,两手搭在林辰的肩膀,稍微踮脚,忽地吻上了那双微凉的唇。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迅速的触感,即刻又消失。她才要松开口喘气,唇间却突然再次袭来凉意,逐渐又变暖。
她一惊,刹那间晕乎乎的,感到林辰的右手托住了自己的脸颊,心口阵阵涟漪。男人渐渐变得强势,她不由得倒退几步,腰卡在台子边,上身往后微仰,硌得不太舒服。“林……”片晌,她得出空唤道。
慢慢清晰的视线里,林辰的眸子黑沉,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眼下两个卧蚕像小舟似的弯着。她听见他压着嗓音,微微喘息着说:“我当然信你。”
窗外的雨停了,刮来阵阵夜风敲打着玻璃。
林辰没有撒手,她也没有挣脱,在怀中抬头瞅他,蓦然就有勇气问:“你知道刚刚你洗盘子时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我们搬到一起吧。”她坦白他。
沉默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微伏的呼吸。
“真的?”须臾,他缓缓开口。
“嗯,我之前就想过。只不过房租有些麻烦,可能就要违约提前搬出去了。”
一番谈话后,他们坐到餐桌边。尹汐伏在桌上,歪着头,视线与林辰挽上去的黑色衬衫袖持平:“对了,老周想让我帮他找对象的事情还没有着落,眼看期限就要到了。”
“他就是说说而已,别当真。”
“不是吧,我看他真有此意。”
林辰思索片刻,幽幽地问:“是吗?”
——
要说参加婚礼,尹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大学时曾听姜尹蓉提起,鲁温元有补办过婚礼,不过她自然没参加。而姜国那边,她曾小心地询问过,姜国只是摇了摇头,和唐阿姨照了个结婚照。
三月中下旬的时候,有幸,尹汐去了学姐薛艺嘉的婚礼。
——说起找对象这件事,还真是对不住周云何了。
婚礼在一个礼堂中举行,不算隆重,摆了几桌酒席,请来的人都是熟悉的亲戚、朋友和同学。尹汐他们受邀赴宴了,除了周云何。
林辰本想独自陪周云何,尹汐也答应了,可当事人却一口拒绝,非说这样太矫情。那天是在南城一中的操场上,林辰温言道:“深情如许,矫情就矫情吧。”
“深情这个形容词不适合我。”周云何带笑不笑。
“好,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另一半?”
周云何沉默片刻,然后道:“四月,四月就认真了。”
“那还不是等她婚礼结束后?”
“哦。”
“哦?”林辰拧眉,“那谁会去婚礼吗?”
“谁?”周云何明知故问。
“许言!”林辰没好气地丢出二字。
“我管他?!他爱去不去,反正嘉…薛艺嘉最后没跟他在一起真是万幸。”周云何不屑一顾的态度。
林辰停步在了篮球场边:“你当初生尹汐的气,也是因为许言的事留下的阴影吧。”
“多少有些,我就讨厌一声不吭就拍屁股离开的怂包!”周云何的情绪变得激动,片晌才平缓下来,“没有骂小汐的意思,他们俩情况不同。”
“有什么不同,他们都有苦难言。或许,嗯,许言更混蛋一点吧。”林辰寡淡地笑。
那天篮球场的上空,天出奇纯净,不见一片云。只是夕阳零零落落的光散在浅蓝色中,显得孤零零的。他们闭口不语,除了触及严重道德问题以外,世间一部分纠葛都难分对错,不同的角度,总会有不同的说法。
到底,还是要看立场……和结局。
而周云何的结局,便是没有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