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余生（下）
尹汐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窗外的雨。
从昨天晚上开始，雨就一直不停，百年不遇的天气。有的地方发了大水，交通渐渐有些瘫痪的预兆。学校为了安全起见就停了课，尹汐则待在家里继续办公。
“原先只知道北迎有类似的天气，从不知道南城也有。”她喃喃道，“那两年去北迎帮姐姐的时候就下了暴雪，结果我堵在了医院里出不去，就觉得好无助啊。”
“大雪？”林辰放下手里的书。
“嗯。”尹汐回头，短发利索地别在耳后。
“那个时候是不是特别想我啊？”林辰微微笑了起来，把书扣在了一边，像是做好准备聊一场。
尹汐仔细想了半晌，肃然摇头：“没有，当时挺庆幸你不在的。因为如果你在的话，我会很担心你，或者说，觉得自己连累你了。”
林辰敛容，起身走过去，站到椅子后面，双臂搂住她的肩膀。“别这么说。”他在她的耳边沉声道。
然后是安静。唯独雨敲打着玻璃，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
“怎么了，我说的是真的。”尹汐把椅子转过去面对他，“毕竟不是好事，不希望把你也拽进去。”
林辰有点五味杂粮，坐到床边也看向外面的雨。
“你给咱爸妈打电话了吗？他们那边没事吧。”尹汐看着手机里姜国的回复，又问林辰。
“打电话了。”林辰道，“苗苗最近住家里，也可以帮爸妈的忙。尤其是外婆去世后……”
林辰顿了顿。尹汐轻叹一声，握住他的手摩挲：“别想了。”
“嗯。”
外婆去世了，好早前就去世了。在他们结婚前的第五天。
林辰很遗憾外婆没能等到参加他们的婚礼。尹汐记得自己接到电话时刚下班，林世良打来的，说让自己过去一趟，语气慌张。
她匆匆开车赶过去，进门就看见了憔悴的林辰。男人一言不发，只是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紧紧抱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的胳膊隐隐发麻了也没放开。
那天，她感到有湿凉的东西浸染了肩头。她心知肚明是泪水，心便死死地揪成了一团。
“林辰，我在呢。”那时的她动了动身子。
林辰放开了她，点头道：“我没事。”
“明明就有事。”她不太高兴地用手背擦他的眼泪。
后来那夜，林辰还特意跟她道歉：“咱们就快结婚了，但——”
她捂住他的嘴：“没事，突发情况谁都控制不了。而且这也是大事，又不是任何人的错。你想想，结婚以后咱们还要面对更多突发事件，有好有坏，整个余生啊都要一起。”
“我很期待。”林辰笑说。
“我也是。”尹汐用手捧着他的脸。
他们在家里一同过夜，住在林辰小时候的房间。里面大部分东西都被腾空了，剩余的全是充满记忆的物件。
处理完外婆的丧事后，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尹汐去周玲那里取东西，刚好找时间又进了林辰学生时代的房间。她无意间翻找出了一个铁盒子，盖子已经有些紧了，使劲掰了半天才掰开，里面有些零七八碎的小东西。
头绳、铅笔、字条、一个流星纹身……
尹汐认识那纹身，和林辰大学联欢会纹在脸上的相似，只不过这个是自己给他的，当时不过开个玩笑。怎么会，还被保存着？
尹汐继续翻起来，这些东西好像都是自己的。
“小汐？”门口，周玲端来了一盘西瓜，“吃吗？”
尹汐蓦地抬头，有些狼狈地赶紧起身。
周玲垂眸，看见了铁盒子。“这盒子在这里啊。”周玲笑着把盘子放在桌上，“那时候林辰说要找一个红色的铁盒子来着，我就一直没找到，原来放在他屋了。”
“这个盒子…林辰要它干什么？”尹汐小心地问。
“不知道，我没问，但他就说很重要。”周玲递给尹汐一块西瓜，“尝尝，很甜。”
尹汐木木地伸手，心里装了事情，以至于食不知味。
“是什么时候找我要的来着？好像是你们订婚那会儿吧，记不太清了。”周玲也拿起一块西瓜，“你找到了顺便就给他带回去吧。”
那天刚到家，尹汐就一路跑到了客房。林辰正在桌子前忙着写批注，她轻手轻脚地把盒子放在了沙发椅上，道：“妈说，这是你一直要找的东西，我给你放这里了啊。”
林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一下子有些愣怔，片晌才道：“哦……行。你去休息吧，我过一会儿就来。”
尹汐坐到主卧的床上，听见不久，对面的屋里就传来了林辰开盒子的声音。明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好不真实。
那些东西是林辰什么时候保存起来的？为什么要拿走呢？
十分钟左右，林辰就走了进来：“不睡吗？明天可是很重要的一天。”
“林辰，”尹汐拉他到自己身边，“盒子里是什么啊？”
林辰笑了，半天不语，最后才说：“就是一些旧物，因为过一段时间苗苗可能要去我家住，想着把东西收拾干净了才好。不然她可能看见就随手把盒子扔了，就她那性格也是说不好的事。”
“是吗？”
林辰犹豫了一下，垂眸，沉沉地道：“嗯。”
尹汐没有追问。林辰不说也是事出有因吧。
……
时间回到现今。
雨声好像越来越大了。十点的早晨，屋子里却要开大灯才能看清东西，阴暗得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尹汐把台灯打开，橙色的灯光十分温馨，她也坐到林辰身边，靠在林辰肩上赏雨。
“林辰，你还记得好早之前，咱们结婚的前一个晚上，我从妈家拿回来了一个红色的铁盒子吗？”她抬眸往上看，这个角度能看见林辰的下巴和下颌线，还有高高的鼻梁。
说起此事，林辰的眉心轻动，点了点头。
“其实当时我把盒子打开了。”她直起身子。
林辰与她相视，用手刮她的鼻头：“那还装出不知道的样子。”
“你也是啊，你没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尹汐噘着嘴。
“是你的东西。”
“我认出来了。”她望着他，声音微颤，“为什么？”
林辰抬眸，深沉绵长的目光。
“不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我想你。”他短暂地回答。
他们曾分开的两年间，林辰的外婆病重，他便搬回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顺手…就带了几个物件，装在了一个铁盒子里。
后来，离开得匆忙，就忘记转移。
不想告诉尹汐，因为思念这种东西属于过去，他们有了彼此，可以不再牵肠挂肚。
闻言，尹汐不知僵在原地多久，久到她发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好像心提到了嗓子里，又好像落在了不远的某处，被暖暖地包裹。
她曾想过无数次，想了许多确切的词汇来形容林辰。却慢慢地发现，林辰的光从不是所谓的耀眼，经过时间的磨合，她渐渐适应了那种光亮，像小时候屋里的夜灯一样。
从开头的不适应、刺眼，到最后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存在。
林辰之于她是一束悠远柔和的光，像躲在云雾里的星辰一样，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她必不可少的存在。
“想什么呢？”林辰敲她的脑门。
“不知道。”她泄了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脸蛋蹭了蹭他的衬衣。
“撒娇管用吗？”林辰瞥她。
“不是撒娇。”尹汐说话的同时闭上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雨天也可以如此美妙。
“我猜你从小到大，没少被女生追吧？”她忽然问。
“还行。”林辰认真的模样让尹汐发笑，“你呢？除了徐昂之外还有谁？”
“没有谁了，我那时候可自闭了。”尹汐毫不忌讳。
“不能用自闭这个词，每个人的经历不同，自然就会反映出不一样的性格。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依然值得被爱。”林辰云淡风轻地道，“不过只是徐昂一人，没有其他人更好。”
“好什么？”
“我少点情敌呗。”林辰抽出来被她抱僵了的左臂。
之后，他们静坐许久，谁都不说话。
片晌，林辰用手百无聊赖地捋她的头发，柔声问：“如果你把咱们的经历写成一个故事，会怎么样？”
尹汐一愣：“写成书？”
“你不是编辑吗？有的编辑也写书，要不然你也写一本，就以咱们的故事为题。”林辰双眸亮亮的，好像期盼已久。
“喔。”尹汐看他是认真的，便思考起来，“也不是不行。那要从何讲起呢？”
“就从咱们重逢开始吧。”林辰提议。
“重逢？”
“嗯。我记得那天秋高气爽，你站在校门外，头发齐肩，比现在长，穿的衣服虽然不够高档，但显得足够干净。
“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目光怯懦，很快就躲闪开了。当时我就想，你是心虚了吧，姜尹汐，你竟然还有胆量回来？还有胆量站在校门外？还有胆量来见我？
“我其实也不是理直气壮的，只是一时间这些想法充斥了脑海。我就想，是你提出的分手，没有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我没资格去怪你。但是，我又怕你是真的倦了才逃开的，还怕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可你竟然不跟我说，我又很生气，同时又自责……
“当时就觉得，自己竟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还是因为一个比我小一届的学妹。可我没办法，使出浑身解数也忘不掉你，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认栽吧……”
雨一直下。
尹汐迷失在了林辰的话语中，迷失在了那双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