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往事
半个月后，大年初一，鞭炮断断续续的从凌晨放到清晨，借着凌冽的风，打开房屋的大门，一家人都是脸上挂满了微笑，给先人扫墓，回家吃饺子。冬日，即便明阳高悬也是寒冷的，不过，这是提供给善思者最好的时间，最冷静的思考，带来最极致的收获，至少，张雨敛是这样想的。一条充满风雪的路，有阳光的照耀，即使微不足道，也是值得去走上一次的。
“准备好了没？小芳。”张文问。
“等等，我给妈带点买的礼品。”裴芳说。
张嘉路过张雨敛家门口，看着这副匆忙的样子，说：“五爹五妈，你们这是准备去裴家了？”
“是的，小嘉。”张文说。
张雨敛走到张嘉旁边，说：“你也想去吗？”
张嘉却贼兮兮地说：“帮我看看我们的，唔……，按照古话来说，应该算是青梅竹马的裴芝怎么样了。”
张雨敛已无心再搭理这家伙，给了个白眼便坐上车了。
张文一家人坐着车来到裴家。裴家离张家隔了十公里路程。
裴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家族，裴家老二热情的接待张文一行人。裴家坐落在一片平坦之地，几处坡度不高的梯田，路旁种着的是蒲叶树，每到编织时节，妇女们便会把它编成扇子卖钱补贴家用。张雨敛小时候便是常在蒲叶树旁玩耍，裴家是假期来玩的地方，尽管是一个外姓人，不过裴家的小孩和大人却从未有过轻视和偏待，不得不说，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这是裴家的家会，每年大年初一都是这样，小辈向长辈行礼讨红包。走完这个流程，便是开始大家的闲聊，老婆子坐正上方，两侧是，裴家儿子和女儿，从上至下，裴氏男人从老大至老五，女人则是老大至老四，尽管其他的女婿是站着的，然而张文却是有一把椅子给他坐。张文也是推辞之后坐上椅子，尽管脸上写着不用特殊对待，但还是坐了上了椅子，大家倒也没有人说张文不配坐这把椅子。张文的身份，只是勉强能坐在裴家家会，然而，借着和张信的兄弟交情，便足以稳稳地坐住这把交椅。
张雨敛可没有心情看这些有的没的世俗礼数，他便带着凌玲来到田边，这是一处他小时候长来的地方，一条田间小径，旁边种着的是樱桃树，李子树，橘子树，柚子树。每到春季，樱花便开满整颗树，粉红的花，倒是惹得男童们不敢靠近，相反，女孩子们却是爱极了这种花，常常爬树去摘花。春夏之际，有樱桃，李子；秋冬之际，有橘子，柚子。
“倒是很久没吃过故乡的樱桃了。”张雨敛和凌玲走在田边小径。
“桃三杏四梨五年。”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过来。
张雨敛听到这句话，当时便回头，这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她扎着双马尾，脸上看不到任何胭脂，唯有风霜刷过的残存清丽，只是脸上挂着紧张，眼神充满着期盼，紧盯着张雨敛，于此，她又看了看凌玲，凌玲是如平常一样平和神情，似乎很少有人能看出什么心思在她的身上。
张雨敛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枣子当年就还钱”
她便激动的想上去拥抱张雨敛，不过看了看凌玲，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因为激动而显得颤抖了，开口喊道：“雨敛哥，是你吗？”
“是我，裴芝。”张雨敛轻声应道，“近年来，过的好吗？”
“雨敛哥，你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裴芝伸手引向凌玲。
“你好，我是凌玲，张雨敛的女朋友，不过，很快就会结婚了。”凌玲率先开口。并且伸手想与裴芝握手。
裴芝有些犹豫，看着凌玲那双洁白如荑般的手，缓缓从口袋中伸出自己的手，张雨敛看见了，一双满是皱褶的手，他已经知晓裴芝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了，凌玲也是第一次在同龄人的手上感觉到了粗糙，不过，她依旧是微笑，裴芝握完便将手抽回口袋。
“张嘉本来打算来看你的，不过，他也需要去他的外婆家。”张雨敛说。
“嘉哥居然还记得我，听他们说，嘉哥的父亲已经是权倾朝野了。”裴芝说。
“没这么夸张，三爹是很谦和的一个人，至少，在我眼里一直是。”张雨敛说。
沉默，都是无言，似乎再见的两人，无了童年时的肆意，带着身份的枷锁，再也难以畅意的交谈。
“还在读书吗？”张雨敛问。
裴芝笑着说：“早就没读了，读完高中就没有读了，考不上大学，不过就算是考上了，也没钱去读。”
张雨敛看着她的笑，虽不如年少时的那般纯真，但也是勉强够支撑她的生活了。
“姐，快回来做饭吧。”一声喊叫从裴芝家的房子中传出来。
裴芝干干的笑，说：“家里面缺人手了，我要回去了，雨敛哥，下次找你玩。”
没等着张雨敛说“好”回应她，她便跑着回家了。
“裴芝，早已被生活摧残的不成样子。”张雨敛有些叹息的对凌玲说。
“倒不如说是她成为了一个生活的高手。”凌玲说。
张雨敛思索一会，说：“你说的对，我不能把所有人代入我所设想的模样，是我太傲慢了。”
“你的灵魂总是犯错，希望我在你的身边，能够好好的唔……”凌玲说着思考起来。
“是救赎。”张雨敛补充道。
“提不上这么伟大，当然了，如果你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那我的帮助自然称的上是救赎。”凌玲俏皮般的笑着说。
她似乎看出了张雨敛见过裴芝之后，心情不太好。
张雨敛也笑了，说：“你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意愿去成为伟大的人。”
凌玲也是笑的灿烂了，说：“总算是跟上来了，不会太呆了。”
张雨敛思索后说：“裴芝的命，未必就真的不如我们。”
“你知道的，比较毫无意义，不要再陷入世人会犯的错了。”凌玲说。
“不管怎样，生命的激情并非会因为命运的捉弄而熄灭。”张雨敛说。
“如此，也算是可以在荒芜之地上播种了。”凌玲柔声地说。
“光靠热情可不能让树开花发芽。”张雨敛说。
“当务之急，是找到种子，热情只是我们的一种肥料罢了。”凌玲说。
“那件事情，元宵后会给你说的，不用时时刻刻来诘问我。”张雨敛说。
凌玲捂嘴笑道：“呵呵呵，是你想多了，我可没有说要现在来询问你。”
踏着这条田间小径，从前，张雨敛和裴家的子女一起在此玩耍，儿童天生的纯真肆意的挥洒在这片道路上，如今冬季，荒草丛生，只有他和凌玲走在这条路上，两旁的樱桃、李子、柚子、橘子、核桃、梨子、柿子、桑葚等果树都是结出滋养他生长起来的果实，每颗树上的果实他都有所品尝，实在难以想象他的童年是何等的富裕。然而，人一旦尝到富裕便难以满足，由此，张雨敛和凌玲的路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