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容
姜满月刚到武场，就见金裘双手背后，笔直地站在武场中央注视着自己，目光如炬。
刚一下马，便听到金裘沉厚的嗓音。
“那日在金华殿人多眼杂，金某不便开口。今日见明妃与江公子同骑一马，这才斗胆问娘娘一句。娘娘与江公子的关系，是何时变得这般要好？好到竟不顾男女之防，伦理之别？”
江子怜本在拴马，此刻听到金裘的询问，竟也对姜满月的回答心生好奇。他微微勾起嘴角，颇有兴致地望向身边的姜满月。
姜满月耸了耸肩，一脸坦荡地走近武场中央。
“没想到金将军竟也在乎那些流言蜚语？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不是我姜玉与人交往的原则标准。江公子重情义，总是给与我帮助，所以我将他看作值得相交的真心朋友；金将军武艺高强，性格直率，是我认可尊敬的武学师傅。况且既已立于武场，又怎能局限于男女之别等小节？金将军，这里只有姜玉，没有明妃。”
姜满月神态虽轻松自在，但眼神格外坚定。
“我果然没有看错，姜姑娘是个爽快之人，我喜欢！”金裘闻言果然十分满意，一改方才严肃面孔，赞许地拍了拍姜满月的肩膀。
“既如此，金某必不负姜姑娘所托，定让姜姑娘学有所成。正式习武之前，金某想问姜姑娘一个问题。”
“将军请说。”
“姜姑娘可知，银镖作为轻便的常见暗器，为何却很少有人在实战中多次使用？”
姜满月闻言，不经开始回忆起金裘投掷银镖的情景。
那日金裘也只是在最初偷袭，和拉开作战距离时用过银镖，其余时间基本还是“用拳头说话”
姜满月回应道：
“莫非是因为银镖一旦脱手，便难以掌控，在实战中很容易被敌人躲避？”
她想起那日被自己一一躲过的银镖，不经开始思考起制作回旋镖的可能性。
“没错，体积小、质量轻既是银镖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一旦脱手便会受到风力、距离等多方面外在因素影响。
因此对银镖对射程距离有着很高要求。距离过远，银镖力度小，难以给与敌人致命一击，且空中停留时间过长，易生变故；距离过近，敌人又会有所察觉，在银镖命中前及时躲避。所以每一枚银镖必须出其不意，一招致命，绝不能给敌人反应的时间。”
金裘说完看了眼今日身着干练襟衫的姜满月，点了点头：
“说十次不如做一次，待会我会用银镖与姜姑娘对战演练。姜姑娘今日的穿着，最合适不过。”
姜满月下意识回头，恰好对上江子怜的视线。还没等姜满月开口，姜子怜倒是自顾自作出了回应：
“不用谢。”
“在掌握银镖投掷之前，必须先学会灵活躲避银镖，这灵敏度的训练没有捷径，只能在反复训练中形成身体本能。一会儿，我会多次使用银镖攻击，还请江公子退至场外，切莫贸然插手。”
金裘一双鹰眼紧盯着江子怜。
他知道江子怜今日来武场的目的，无非是想警示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要伤了姜玉。
可战场本就刀剑无眼，平时训练的慈悲都会是真正比试中的残忍。
“若江某拒绝呢？那日金将军在金华殿的试探，可还历历在目呢。金将军莫不是想要情景重现？”
江子怜一想到那日姜满月的危险处境，便怒火中烧，可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
“江公子，殿下命我为姜姑娘的武学师官，自然由我全权负责，无需公子多言。更何况，江公子今日本就不该出现在此！”
金裘见江子怜并不打算配合，便双眉紧皱，面露不满。
“金将军方才没听见吗？姜姑娘把在下看作真心朋友，既是真心朋友又怎么置身事外呢？若姜姑娘身处险境，江某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你说是吗？姜姑娘。”
姜满月忽然被提起，只好尴尬一笑，保持沉默。
“你这小子懂什么？练武就是要受伤，才学的快。我下手自有分寸。你快退至场外，别在这添乱！”
江子怜对金裘的不满视而不见，依旧一副温柔平和的模样。他径直走到姜满月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对银镖，放在姜满月手心。
“这是那日金将军落在金华殿的银镖，给你。按金将军的意思，你应该很快就会学有所成，到时候也好将这银镖好好‘还’给金将军才是。”
江子怜说完便轻身一跃，退居场外。
“准备好了吗？”金裘手握银镖，蓄势待发。
姜满月立即全身紧绷，将所有注意力凝聚在金裘身上。
“开始吧。”
——
几个回合下来，姜满月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她总算知道金华殿那日，金裘为何说自己并未下杀手了。
金裘今日的银镖均有破竹之势，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远超那日金华殿。而最让姜满月惊佩的是金裘掷镖的熟练度。
每组银镖之间的间隔时间极段，往往她刚躲过上一组，下一组就迎面朝自己扑来，容不得她有半分喘息。
“就算银镖对距离有严格要求，很容易被敌人发现。但只要保持一定的投镖速度，就算敌人发现也无妨，因为高速投掷可以形成严密的镖网，让敌人难以反击。”
金裘一边保持着高强度、无间隙的攻击，一边气定神闲地作出讲解。
而反观姜满月，此刻已经有些体力不支。饶是她精通攻击招式，富有近战经验，也招架不住这具身体基础过差。
“不行，这样下去会输的很难看，得想办法近他的身。”
姜满月此刻大脑正急速运转，希望想出对策。
金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这一次’他同时发掷了十枚银镖，从各个方位将姜满月全面包围。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佩剑忽然出现在姜满月上空。
“接剑！”
江子怜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嘶哑。
姜满月几乎是本能地迅速接过佩剑，这才勉强挡下了这组银镖。正当姜满月准备拔剑进一步防御时，金裘却忽然停止了进攻，站在原地。
“怎么了？金将军。是不能用剑吗？”
姜满月对金裘的反应有些疑惑，难不成是自己忽然用了江子怜扔来的剑，惹的金裘不快？
准确来时，姜满月并不会用剑，只是之前在跆拳道训练营时，曾作为交换生在击剑部待过一段时间。因此会一些简单的击剑招式和防御技巧。
若不是方才情况紧急，自己求生的本能被激发，她也不会接过江子怜的佩剑。毕竟当初在大殿，自己和金裘说的是学一些基本的防身招式，并没有暴露出自己真实的武力值。
但今日练武场上，金裘完全将自己当作“对手”，每一记银镖都是致命的，她必须用尽全力。
姜满月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就在此时，金裘忽然挥拳朝自己奔来。姜满月立即握紧长剑，却在最后挥剑时犹豫了。
金裘没有武器，自己这一剑定会伤其身躯。
犹豫间，姜满月已然错过最佳时机，她只好后退，双手抱拳，准备硬生生接下金裘这一击。
就在姜满月咬牙闭眼的那一瞬间，鼻尖传来一阵令人安心的檀香。江子怜终究还是忍不住出了手，他一手环抱姜满月，一手接住了金裘的那一拳。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会出手。你把自己防身用的长剑丢给她，可她却不敢将剑对准我，反而成了负担。而你，则因为没有长剑在手，不得不直接用掌接下我这一拳。
小子，我金裘‘镇国将军’的名号可不是噱头，饶是你武功不错，也得受些内伤，回去好好养伤吧。”
金裘收回右拳，目光从江子怜移至姜满月，语气极冷。
“姜玉，我不知你是为何练武。但于我而言，练武是为了在战场上将敌人斩杀，让自己活着回来，绝不是小打小闹，点到为止。
你方才的表现已然犯了我两大忌讳。你接过江公子的佩剑本想进一步防守，却因为我暂停攻击而自认为比试已经结束，分心走神以至于被我打个措手不及，这是其一。
方才我出拳，你明明有机会举剑自保，却犹豫不决以至于让自己身处险境，更是让江公子涉险，连累同伴，这是其二。
以上两点足以让你在真正的战场中丧命。”
金裘说完，便立即转身离去，尽管只是背影，姜满月也能看出他此刻的气愤与苛责。
江子怜见金裘走远才咳出声，一抹猩红从其嘴角滑落。
姜满月心下一惊，立即用衣袖擦去江子怜嘴角的血迹，将其小心扛起。
“对不起，今日是我连累了你。我这就带你看太医。”
“无妨，不过小伤。”
江子怜的手搭在姜满月肩头，努力将身体绷紧，减轻姜满月的负担。
姜满月扶着江子怜来到那匹黑马面前，犯了难。这马今早对自己的反应还历历在目。
若自己贸然骑马，失了控，肯定会加重江子怜的伤势。可眼下也没有轿撵，若耽搁太久，也会加重伤势。
姜满月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侥存一丝希望，试探开口：
“你还能骑马吗？”
江子怜闻言果然笑了起来：
“姜满月，你说呢？方才还是你帮我擦的血。”
今晨来的时候，是我骑马带你，眼下回去的路，不如就由你带我吧。有来有往，也算圆满。”
“可我之前没骑过，要是摔下来怎么办！？”
姜满月可不敢再让江子怜因为她而身处险境，这人情再欠，可就还不完了。
“没想到我这么幸运，能见证你第一次骑马，老天爷待我不薄。不用怕，这不是有我嘛，若是马匹失控，你就往我身上倒，我来给你当肉垫。”
江子怜气息已经有些紊乱。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今日算我姜满月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姜满月说完，江子怜竟不笑了，他轻轻抚过姜满月的发尾，似乎有些动情：
“姜满月，你听好了，你是我江子怜唯一的原则。今日就算我不幸死在这，也是心甘情愿，你不欠我什么。更何况，金将军下手不算重，只不过是小伤，调养几日也就好了。笑一笑，我就教你骑马，好不好？”
江子怜本就笑得温柔动人，眼下他苍白的肤色和嘴角的殷红血迹，更是格外让人心生怜悯。
“江子怜，你对我好，或许是念在往日情分。但于我而言，你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我无法给予你所期待的、等价的情感反馈。这种落差难道不会让你觉得不公平、不值得吗？”
姜满月看着江子怜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心中五味杂陈。
江子怜似乎有些惊讶，他薄唇微张，眼底渐渐染上氤氲，黑色瞳孔倒映出姜满月俏丽的脸庞。
那是姜满月之前从未见过江子怜，此刻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