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烟雨（四）
卫萧木然地瞪着眼睛，发呆地望着前方，没有搭理栀颜。
“你怎么不睡会啊？”栀颜打了个哈欠：“这一路你都不累的吗？”
“我不能睡，睡了就又要和那臭小子缠斗一番才能决定谁能醒。”卫萧道。
“哦……”栀颜挠挠头，道：“那个……你的孩子现在多大了啊？”
“我走的时候，烟儿才三岁……现在算起来应该……都三十三岁了……”卫萧的眼神尽是愧疚和害怕。“我不是个好父亲，我怕她站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她来……”
“怎么会呢……哪有父亲认不出自己女儿的。”栀颜也不知怎么安慰他，默默闭了嘴。
“少爷小姐，茂庆山到了！”那赶车的年轻车夫拉起帘子对栀颜和卫萧道。
“谢谢小哥！”栀颜跳下车，给了车钱。刚刚路上睡了一觉，她精神头可算是回来了点。“这茂庆山哪里有人住啊？”
“小姐，您再沿着山路往里走二里路就到了一个算是村子的地方。”那车夫道：“我们一般是不去那的，里面住的不是快死没人管的老人，就是疯子和麻风病人。”
“哦……谢谢。”栀颜见卫萧也下了车，谢过车夫便打发他快走，怕卫萧又失控掐起人来。
在栀颜的搀扶下，卫萧像个游魂一样，急迫又惧怕地往那车夫指着的村子走去。
那山路坑坑洼洼的，杂草丛生，若不是车夫告诉栀颜，她断不相信这里还住着人家。
渐渐，栀颜见着那被树林掩遮的地方露出了几间草屋的房顶，她默默跟在卫萧身后，向那地方靠近。
“这牧云镇的人还真是有些冷血啊，怎么能把老人和病人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里住着呢！”见卫萧一路上都没说话，她忍不住吐槽起来，卫萧却并不搭理她。
虽然是青天白日，但这一路上都没见着半个人影，看起来像个荒废已久的村落。这山里的屋舍从外看都破旧的要命，好似泥土堆起来的，都用茅草做顶，周围以破败散乱的木篱笆圈起一个个小小的院落，不时有被病痛折磨的痛哭声和哼哼声从一间间屋子里传出，颇有些阴森吓人。
二人走进其中一个院落里想再问下路，那小院十分破败，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只有一口井，和满地的碎石杂草。
栀颜和卫萧刚走进这小院，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栀颜的脚踢到了那堆碎石，激起“哗啦啦”一片声响。
“咳咳……谁呀？是卫丫头吗？”那咳嗽着的声音老迈又虚弱。
栀颜和卫萧对看了一眼，齐齐进了屋。
那破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桌，连一个坐的地儿都没有。一个年迈的老婆子歪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个骨架了，不停地干咳着，似有肺痨。
“咳咳……咳咳……你们是谁？”那老婆子见是生人倒并不惊讶，甚至还有几分欣喜。
“大娘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人的，您刚刚唤的卫丫头，可正是叫卫烟？”这会子那卫萧倒是彬彬有礼起来。
“是啊，这哪里来的这么俊的少爷小姐啊，咳咳咳，老婆子我看着你们眼生得很，你们是不是咳咳咳……去喝卫丫头喜酒的呀？”
“她今天成亲？”栀颜心想，这还赶巧了不是。接着胡编道：“哎对对，我们是来喝卫姐姐喜酒的……远房亲戚。我是她表妹，这位是她表哥。”
“咳咳咳……少爷小姐，你们可是跑错了地方。咳咳咳……那喜宴是在山脚下不远的龙门村办呢，咳咳咳你们现在赶快去，指不定还能赶上吃口酒咳咳咳。”那老婆子边咳边说，看起来实在费劲。
栀颜一听又得赶路，头越发大了。
“大娘，卫烟都……都三十有四了，怎么会，至今才成婚呢？”卫萧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老婆子倒是热心得很，见着祈桀玉那俊俏的脸庞，脸上的褶子舒展开了，握住他的一只手，浑浊的眼发着光芒地看着卫萧道：“咳咳……依我看，这倒要怪你们家的上人了咳咳咳……平日里也不见你们这些亲戚来看她！卫丫头一直自个儿住在茂庆山上，没人管的，身边也就那一只猫儿一只狗儿伴着。咳咳咳……那傻丫头总是说什么自己一辈子不嫁人，就耽误下来了咳咳……这不，老天有眼，就去年呐，那龙门村村长家的二儿子自打在山里被蛇咬了，那个巧了不是，卫丫头呢去采药，咳咳……就顺手救了他！这不那男娃子就痴缠上了她，非她不娶。那傻丫头也就动了心同意了。”
“哦！”栀颜听了有些入迷道：“村长儿子听起来挺不错的呀，又很喜欢卫姐姐……”
“呸！”旁边的卫萧啐了一口道：“那般乡野村夫也配得上烟儿？她就是配岚祁国太子也使得！”
栀颜撅了撅嘴，还是没敢吭声。
“咳咳，哎开始我也觉着这桩亲事不错，不过后来听说她那夫婿曾经还有个妻子，几年前生病死了，还留下个儿子咳咳咳……”那老婆子叹气道。
“啊……那岂不是要去给人当后娘……”栀颜暼了一眼卫萧，声音越来越小。
一旁卫萧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得拦住烟儿。”
“还不止这样呢咳咳咳……”那老婆子接着道：“听说那龙门村的村长，也就是卫丫头的公公，十分看不上我们卫丫头咳咳……，说她无父无母，又疯疯癫癫的，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咳咳咳，后来架不住儿子三番五次地闹，才勉强同意了。咳咳咳，我怕卫丫头嫁过去是要受番委屈的，好在她能吃苦……”
卫萧捏着拳头问道：“大娘，卫丫头疯疯癫癫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这我平日里见着那丫头倒正常得很，”老婆子喝了口栀颜递过去的茶水，又接着道：“好像她亲爹死后，兄姐也失踪了，卫丫头受了刺激，就逢人便说，那身边的猫儿狗儿是她的兄姐……哎也是可怜得狠。”
那卫萧忽得蹲了下身，头埋着隐隐啜泣起来。栀颜也不敢劝他，就继续问：“那今天卫姐姐嫁人，身边有人陪吗？不会她一个人过去的吧？”
“可不是么咳咳咳，虽然村长看不上她，但是她却是真真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仙女菩萨！这村子里老的老，病的病，都不受外人待见，大多都靠年轻的卫丫头照顾。这大户人家的喜宴，我们这些人哪有脸去。今儿大清早，也就她夫婿一人牵了头毛驴过来，把她驼走的。可怜见的，也只有那一双猫儿狗儿陪着卫丫头了。”老婆子催促道：“对啊，这不还有你们啊咳咳咳！快！你们快些去，给卫丫头撑撑场面才好！”
栀颜看着还蹲在地上的卫萧，着急道：“听到没，还不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