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烟雨(五)
那卫萧一脸颓丧,扶额低喃着:“都怪我啊……都怪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别浪费时间自责了,你不觉得你很幸运吗!”栀颜直起腰,生气道:“你死了这么些年,回来正巧还能赶上女儿的婚礼,你还不赶紧打起精神来!”
“对!对,咱们得赶紧去阻止她!”卫萧扶着栀颜,拖着那条断腿,二人焦急地往龙门村赶去。
……
龙门村虽然不比城镇繁华,比起那茂庆山上还是雅致了许多。所望之处皆是良田,鸡犬相闻,清澈的溪水曲折地绕村流过,颇有“长夏江村事事幽”之感。
“哎,我们不能空着手去吧?”刚过了村口,栀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卫萧:“得有些个贵重的随礼,才能让卫姐姐有面儿啊!”
“送什么礼!我就是去叫停这门亲事的!我自会给烟儿再寻个好人家。”卫萧道。
“可是你都死了三十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不明所以的就要棒打鸳鸯?你不怕卫姐姐恨你啊!”栀颜难得理直气壮和他叫板。
“哎……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我这身上什么也没有啊……”卫萧在祈桀玉身上东摸西摸,把唯一能找到的物件——圣宇刀给掏了出来。
“哎,不行,这可是圣司大人的东西!”栀颜道。
“还用得着你说,这圣宇刀是迦若的圣物,我好歹也曾是迦若的主祭司。”卫萧边说边开始在栀颜身上打量起来,看到栀颜耳朵上的白玉耳坠道:“丫头,我看你应该也是出生贵胄,你这耳上的白玉并非凡品,可否借老夫一用……”
“不行!这是我二哥送给我的,不借!”栀颜不满道:“你还想抢不成!”
没曾想卫萧这会子并没有强迫栀颜的意思,只苦笑道:“丫头,我时常想,自己若没死,烟儿估计十几岁时也是你这般恣意活泼的模样。”
“这会子不说我蠢了?”栀颜故意逗他。
“我卫萧不是小人,说了暂借就暂借,定会把这耳坠还给你的!”卫萧说得诚恳。
栀颜心一软,把那耳坠取下,放在他掌心道:“你不还我,我自己拼了命也会抢回来,先给你充一会脸面。”
卫萧感激地看着栀颜,轻声道:“谢谢。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蓝颜……”
“和我家烟儿的名字一样好听。”卫萧道:“蓝丫头,我们快找个人问问路吧,这村子大得很,我们也不能一直瞎走。”
栀颜看正巧有一个村民路过,便拉住他:“哎大哥,借问一下,这村长家是不是今日办喜事啊,那地方在哪呀?我们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有办喜事的地方啊?”
“算哪门子喜事啊……”那大哥摇摇头,给栀颜指了指村长家的房子道:“哎,听说那俩新人都在村长家门口跪了一早上了。”
二人按那大哥指的方向,匆忙行去。
“哎,你看!那是你女儿吗?”眼见着那村长家的院落近在眼前,栀颜一眼便看到了那身着喜服,跪在地上的一对新人。
新娘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脸,那新郎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握着那新娘子的手,让她轻倚在自己身旁。
新娘子的身边,一只金毛犬安静地趴在她身边,眦着大牙笑着看向她,憨憨的,满心满眼的关切。
一只灰色的狸花猫臭着脸靠在金毛的身侧,身子肥硕,懒洋洋地舔着爪子,一边不时觑一下跪着的新娘。
卫萧看了半天,却并不敢莽撞上前认人。
栀颜刚准备拉着他走近那对新人,却见一满脸横肉的胖女人身着姜红色绸褂,拎着一桶水就往那跪在地上的二人浇了去,还一边泼妇骂街道:“你这狐媚子也是不要脸,自己又老又穷,娘家人都死光了,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家里妯娌哪个不是娘家有田有宅院的,你个疯妇带着野猫野狗就想嫁进来,做梦!老二你也是猪油蒙了心,非要把爹气死才成是不是……”
那一旁本来发呆的猫狗也被溅了一身水,“汪汪汪”金毛犬开始狂吼起来,狸花猫也弓起了身子,全身炸起毛,好像下一秒就要往那胖女人身上扑过去的样子。
“小雨、小桃子,休得无礼!”那跪在地上的女人自个儿摘了头上被水浇湿的盖头,被她一旁的丈夫扶着站起身来。
栀颜丝毫看不出她有三十多岁,只觉得这个姐姐端庄秀丽,人淡如菊。
受了这份折辱,她依旧神色不卑不亢,与面前嚣张的村妇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敬您是大嫂,但你也休得过分!”那新郎一边拿衣袖慌乱地为新娘子擦拭着身上的水,一边气愤不已地吼那胖女人。
“二弟,你也别怪嫂子,是爹他老人家让我来浇你们一头冷水,让你们自个儿冷静冷静。”那胖女人不以为意。
“谁说她娘家没人了?她娘家的钱财就是买下你整个村子也无需眨眼!”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栀颜惊讶中都忘记合上嘴,眼看着明明刚刚还和自己一起吃瓜的卫萧,如今已直挺着身子,气宇轩昂又架势实足地朝那胖女人跟前走了过去,丝毫看不出腿断了的模样,想必是忍了剧痛了。有那么一瞬,栀颜真以为是大祭司本尊回来了。
“你又是打哪疙瘩跑出来的小子?”那胖女人横着眉,挤着满脸地肉不屑地问。
“我就是岚祁国现任大祭司——祈桀玉。”卫萧广袖一挥,一只手背在后腰上,长身玉立,低沉着声音道:“还不快让你家家主出来迎客。”
那胖女人显然一时间被卫萧的气势唬住了,慌张转身进了屋去寻人。
“阁下,您真是迦若的那位圣司大人?”新娘子有些难以置信。
卫萧三步并两步走至新娘身前,动情地托住她的胳膊道:“孩子,你受苦了!”
“咳咳咳……嗯嗯”栀颜猥琐地挪到卫萧身后干咳起来。
卫萧意识到了提醒,放下了卫烟的手,恢复了那大祭司的仪态,道:“我就是祈桀玉本人,亦是令堂的挚友。”
一旁的栀颜心想这算哪门子挚友。
“我们只在传言里听过祈桀玉大人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还神通广大算是半个神仙,今儿一见还真名不虚传!”憨厚的新郎已经相信了卫萧。
“我父亲已经去世三十年了,听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大人您怎会正巧今个儿来寻我?”卫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