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烟雨（十）
王宗福边说着，边把祈桀玉和栀颜引至一座临溪的小院内。
那院中的屋舍虽然看着简陋，但却被打理得干净整洁。小院里种着柿子树和柚子树，还有刚长出来的玲珑的小辣椒在地里随风摇着。
这屋主定是个爱美之人，屋舍前除了种菜，还种了许多栀子和月季。那淡紫色和纯白色交相辉映，雅致又素净，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精心的布置。
“小雨，你这坏家伙还有脸笑！今天这么忙，还打翻了我的汤罐子！小桃子你帮我教训教训他！”还没进屋，栀颜便听到了卫烟的声音。
“在训小狗呢，那家伙总惹麻烦！”王宗福憨憨地笑着，大喊起来：“娘子，圣司大人到了！”
卫烟匆匆出来迎接，此时她已脱下喜服，一副村中妇人的荆钗布裙打扮，热情道：“圣司大人、姑娘，快进来坐！家里物实太过简陋，我又不善厨艺……还望二位贵客不要嫌弃！”
“卫小姐客气了，我们多有叨扰才是。”祈桀玉道。
“卫姐姐，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还要辛苦亲自下厨，我们才是多有叨扰！”栀颜赶忙自告奋勇道：“我来帮帮姐姐打下手吧！”
“不行不行，你们是客人，坐下歇歇吧。”王宗福撸起袖子，道：“其实也不复杂，昨儿个我去山下集市采买好了酒菜，今日我来掌勺，让我家娘子享享清福！”
“那就有劳各位了。”祈桀玉倒是坦然坐下。
“卫姐姐，你别嫌我笨手笨脚啊！”栀颜和卫烟有说有笑，进了厨房。
“卫姨，爹爹门外有人找！”山娃子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哎，我去看看。”卫烟拿围裙擦了手就往外走，栀颜好奇跟了出去。
原来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来了，约莫有二三十个人挤在小院外面朝里探望着，却也不进来。
栀颜看了这画面，差点眼泪没立刻掉下来——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补丁，脸色灰暗，看着像一片枯萎破败的水草。老人们大多撑着拐棍，佝偻着背。还有些怪异的人拿布裹着脸，只露个眼睛，离得更远些。
“卫丫头大喜啊！江奶奶托我给你拿来的腊肉，都是我们自己腌的。”“卫丫头这是耿爷爷给你缝的喜被！”“丫头，这是奶奶家腌的咸菜，给你送点下饭。”“这是奶奶年轻时候的金耳坠，送给你啊卫丫头！”
卫烟推辞着说不必，可爷爷奶奶们还是把那些东西塞到她的怀里，卫烟拿不下的就塞给栀颜。“爷爷奶奶，你们别走了，留下来吃顿喜宴吧。”
王宗福、祁桀玉这时也过来了，他们接过卫烟、栀颜怀中的礼物，把一大群子人引进了小院，瞬间这小院内就像过年那般热闹。
“杜叔、林姐他们得了麻风病就不方便让他们过来和爷爷奶奶们吃饭了。我去拿点昨儿相公买的卤菜给他们回去吃。”卫烟跟栀颜道：“颜妹妹你就别去了，虽说他们的病情已经比较稳定了，但是还是有感染的风险。”
栀颜乖乖点头。她眼见着卫烟朝着那拨全身裹着布的人们走去，那些人见卫烟来了连连后退。最后卫烟将酒菜摆在地上，走远了他们才走过去拿。
傍晚的微风轻拂过山岗，栀颜的心也被这茂庆山的人们给温暖了。
“上菜喽！招呼不周，爷爷奶奶们吃好喝好啊！”王宗福脸上扬着笑，招呼着爷爷奶奶们坐在小院里刚支起的桌子上。二位新人挨个和来宾们敬了两圈酒。卫烟留王宗福在外招呼大伙，自己又回头进厨房继续烧起汤来。
栀颜将山娃子打发给祁桀玉，自己也去帮卫烟打打下手。
“辛苦颜妹妹了，你帮我生个火吧。”卫烟继续切刚刚没切完的肉。
“好的……”栀颜满口答应，对着那土灶发起愁来，试了几下都没点燃那柴火。
卫烟见状莞尔一笑，道：“颜颜看来是没做过什么粗活的。”
“让卫姐姐见笑了……”栀颜挠挠头。
“没事，我来教你。”卫烟温柔地拉着栀颜，一边生火一边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谢谢……”
“嗯？”栀颜愣了一下。
“谢谢你们能来！”土灶里的火光升起，照得卫烟的脸上更生出了一种孩童般的明媚：“今天，我被嫂子泼了一头水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卫烟呐卫烟，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遭遇上了，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可不能哭的。虽然几十年好似都适应了没爹没娘、孤立无援的日子，但是那一刻我还是在心里呼唤，好想爹娘在天有灵可以帮帮我，一次就好！说来也神奇，你和圣司大人那时就出现了。”
栀颜蹲在土灶边，没有说话，红了眼睛，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那可不，你爹娘就是听见你的呼喊声了，才把大祭司给叫来了！”栀颜说完这话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本是安慰卫烟的客套话，可是仔细一想或许真的是卫烟近日里强烈的呼唤让沉睡三十年的卫萧醒来也未可知。
“我也是这么想的！”卫烟开心道：“那一刻我好像没那么恨他了！我想他终于帮了我一回，不然岚祁高高在上的圣司大人怎么会如今正坐在我家的小院里呢？”
栀颜被卫烟逗笑了，却又不解：“为什么恨他？卫萧祭司做错了什么吗？”
“其实，很多事情也是后来听兄姐说的。他们比我大些，小时候的事情，我也记得没那么清了。”卫烟娓娓道来：“在我的记忆中，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虽然他曾经一时风光无限，但是我小时候很少能见到他，他一回家也总是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我恨他是因为我总觉得是他害死了我娘，所以我从来没想过找去迦若，去问他的任何事情，想着他死了便死了吧，死了也是好。”
“害死你娘？这是怎么回事？”栀颜越听越稀里糊涂了。
卫烟这才娓娓道来，那三十年前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