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烟雨（十二）
卫萧娓娓道来三十年前初秋的那个傍晚发生的一切……
妻子去世后，卫萧速速托人找了远方亲戚里的一个婶娘来帮忙管家，想毕竟是个亲戚能好好照顾三个年幼的孩子，无奈山高路远，那婶娘半个月了还没来。
卫萧没料到的是，虽家中还剩一个丫鬟，一个小厮，一个厨子，却仍有一堆琐事要亲力亲为。
在被杂乱无章的琐事萦绕了一天之后，傍晚，卫萧一边哄着三岁的卫烟，一边催促着厨子准备家里的晚饭。
“卫萧主祭何在？卫萧主祭何在？请卫萧主祭司速接迦若战前召集令！”
身披铠甲的迦若信使策马而来，雄壮的战马径直跨过卫萧前门精致的门槛，在偌大的庭院里打着响鼻。
卫萧放下怀里的卫烟，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鬓，放下挽起的衣袖，焦急上前迎去。
天边夕阳似火，连地面和房檐上都沐浴着一层赤霞色泽。
信使见卫萧，立刻下马行礼，道：“参见卫萧主祭司，末将受圣司之命前来传军令，所有祭司须即刻速返迦若，明日出征博古岭助王军迎战章彧敌军。”
“与章彧之战为何突然提前？”卫萧神色复杂，接过军令对信使道。他明明记得几日前，北宸主祭司来给妻子吊唁时告诉他，最快一个月后王军才将与章彧开战。
“马！大马！爹爹，快看大马！”年幼的卫烟梳两个羊角小辫，好奇地指着那战马，一边学着马儿的响鼻声，一边天真无邪地笑着。
“卫萧主祭有所不知，章彧的新国师是个妖僧，亲率军队出其不意突袭西北方国境，听闻手段极其凶残，目前大批敌军已驻扎在博古岭百公里开外之地，逼近我国疆土。主君已下旨，令十万王军即刻迎战。”信使说完，一个纵身上马，焦急道：“请卫萧主祭司早日启程，末将还要去给在外的其他五名副祭司送信。”
飞驰的马蹄带起院内一片尘土飞扬，卫萧想着以前妻子慧仪在时，小院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小厮和丫鬟想必又是偷懒好几日未清扫了。
“大马大马走了！爹爹！”卫烟跑去想追着战马，却被高门槛一跘，跌倒在刚回来的卫雨的怀里。
“烟儿怎么这么不小心。”卫雨一边轻声责备着，一边扶起她来，十二岁的少年已经懂得对妹妹爱护有加。卫桃跟在卫雨身后，瞥了一眼那信使的背影，忧心忡忡。
“小雨、小桃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两个还晓得回来？怎么不干脆宿在外面算了！”信使的军令让卫萧焦虑不已，婶娘还没有到家，他这一走三个孩子该如何是好？顿时，他火冒三丈地对着晚归的大儿子卫雨、大女儿卫桃发起火来。卫萧更气的是，他见着卫雨脸上一片青紫，衣服上也沾上了泥土，可见是刚打完架的。
“爹爹！不要这么大声！太大声了！吵到烟儿了！”卫烟见卫萧生气了，奶声奶气扑过去，抱着卫萧的大腿，大眼睛忽闪着忘着他问：“娘亲怎么还不回来呀？烟儿想她了……”
卫萧鼻子一酸，摸摸卫烟的头道：“再过几日，娘亲就回来了。烟儿乖。”
卫雨自进门见着卫萧就一直握紧着拳头，此刻他咬着牙瞪着卫萧道：“我去哪了？老子刚逛完青楼回来！”
小厮见家里人都回来了，刚把大门关好，落了锁。
“啪”的一声，却眼见着卫雨被一阵强风卷起，从院子中央飞出去好几米远，后背重重撞击在了刚关起的褐色木门上。
小厮见着卫萧和小少爷起了争执，也不想多事只当没看见，识趣地跑进屋里去忙着摆桌上晚饭。
“哥！”卫桃惊叫着跑过去，扶起摔倒的卫雨。
“呵呵！”卫雨嘴边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他忍着剧痛，倔强又勉强地扒拉着身后的木门站起身，冷笑道：“卫萧主祭司倒是好本事啊，可惜全用在了青楼里！”
卫烟已经在卫萧脚边哭倒了，边哭边叫道：“爹爹不要打哥哥，爹爹再这样就不是烟儿最最喜欢的人了！”
“混账！”卫萧道：“这个没家教的东西，老子不收拾收拾你，看你这个逆子根本就不知道东西南北！这就是你跟父亲说话的礼数？”
“你！卫！萧！有什么资格在这打我们？！”十岁的卫桃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挡在卫雨身前，倔强地直视着卫萧道：“你要我们对你有父亲的礼数，也得你配得上！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回家晚了？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嘲笑我们家的！你知不知道大哥的同窗今日是怎么骂我们娘亲的？！他们说我们娘亲比不上青楼里的鸡！大哥这才和他们打起来的！这一切都怪你啊，你是迦若殿里了不起的主祭司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比那粪坑里肮脏的蛆都不如！我恨你！就是你害了娘亲！”卫桃浑身发抖，说完这满腔斥责早已泪流满面。
卫烟还太小，听不太懂父亲和哥哥姐姐在争吵些什么。
卫雨和卫桃互相依偎着抽泣着，卫萧的脑子已经被那些泣血的一字一句快搞爆炸了，他又气又愧，父亲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失去理智的他嘴里喃喃念动起咒语，无力地抬起手朝着卫雨和卫桃结印。
“喵”“汪汪”卫桃和卫雨瞬间化形成一猫一狗卧在原先的大门前。
“我明日要赴战场，估摸着尽量月余就回来。”自负的卫萧乐观地预估着归期，道：“我现在没有心情听你们两个胡说八道，吵得老子头晕，你们就这样好好给我反省反省！到底怎么才是与父亲说话应有的态度。一个月后，我回来再与你们解咒！”
卫烟哭着向那一猫一狗跑了过去，摸摸它们，将姐姐小桃子搂在怀里道：“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快变回来呀，姐姐怎么不说话呀，烟儿抱抱，姐姐不哭不哭哦……”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地叩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