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大人，”他低身靠近，崔樱不断后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若虚盯着她，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谢柔嘉从齐王那边知道了宋玉是个女儿身，而且她从齐王的话语中，听出兄长对这个宋玉有很不一样的感情。
齐王谢翊怀疑宋玉的身份，狠心将她放到青灵司，可一回府，心中又挂念，只得让谢柔嘉去和张若虚交代下，对宋玉的事情多上点心。
柔嘉公主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皇兄扭捏，纠结的模样。谢翊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才能达到自己的期望。
他洒脱，果绝，从不在儿女情长这种事情上费任何心思。
可堂堂齐王，如今竟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牵肠挂肚。
谢柔嘉约了张若虚出来，表面是为商讨送太子生辰礼的事情，其实她是借机和张若虚聊聊宋玉的事。
言语间，谢柔嘉明显已经把宋玉当成齐王的未来伴侣看待。
“张大人，你看她会有什么问题吗？”
张若虚听了前因后果，一本正经道：“还未有定论。”
二人坐在茶馆雅间，对面而坐，谢柔嘉笑道：“有大人在，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张若虚垂眸，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
按照谢柔嘉的意思，齐王是看上了宋玉，因对她有所怀疑，怀疑她是妖物，遂想让张若虚帮他鉴定一番，若没有问题，齐王便会把人带回去。
齐王有意纳她为妃，而宋玉为齐王筹谋，想帮他登上帝位，不惜冒险借璟王的手弑君篡位，再由齐王坐享渔翁之利。
张若虚看过璟王为宋玉所画的画像，每一张都可以感受到璟王的真情。她不仅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想利用璟王到极致，就算他可以换魂归来，她也要璟王替齐王打开一条开阔的大路。
原来，她和齐王才是心心相印的一对壁人，为了实现他们的理想，他们可以利用所有人。
一个登上至高皇位，一个等着成为他的皇后，相辅相成，倒是相互成就了。
张若虚这一天因为崔樱的一个“等”字，和谢柔嘉在一起时，心不在焉，甚至焦虑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知道齐王和宋玉的关系之后，他急躁的心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神思恍惚地和柔嘉公主告别。在经过纪宝斋的时候，又不由得停下脚步，等到回过神，他已经提着食盒走出了纪宝斋。
想到这些，张若虚只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和璟王没什么分别，只是她方便利用的人罢了。
张若虚伸出手，轻拉着她头上的红色发带，轻声道：“那我说得更明白些，你女扮男装混入璟王府，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想通过璟王，让齐王注意到你..”
崔樱不敢乱动，语气平稳道：“大人是话本看多了，编故事吗？”
张若虚垂眸，她仰头看着他，神色镇定，他伸手一拉，解开了发带，一头墨色长发倾泻而下。
他可以看见她脸色微变，眼里含着轻微的怒意。
长发垂至腰间，她清淡的容颜此时在张若虚眼里，似乎换了一种颜色，他紧紧攥着那一抹红带，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你快得偿所愿了。”张若虚低声道：“所以不想我坏你的事？”
被发现是女儿身并不是什么大事，崔樱不过觉得男子扮相好办事，也没觉得自己能隐瞒到底。
只是张若虚之前分明不知情，怎么突然间就开窍了？
崔樱问他：“我的愿望是什么？”
张若虚知道人最看重富贵荣华，在人间，女子以嫁得一个好郎君为平生所愿，宋玉的目标显然比一般女子更为高远，她想当一国王后。
崔樱从躲避的姿态，突然转变，迎面而上，张若虚一惊，忙撤手躲开。崔樱站起身，贴近他，见他神情慌乱，趁机从他手里抢回发带，猜道：“我的事...是柔嘉公主告诉你的？”
齐王似乎早猜到了她女扮男装，崔樱之前跑青楼本打算混淆他的思路，没想到还是没有混过去。
知道便知道，她也没有太在意。齐王疑心重，必然会在背后调查她，这不妨碍什么，总得让他查出点什么，才能慢慢卸下他的防备之心。
可是这个齐王嘴巴怎么那么大，搞得人尽皆知的地步。
张若虚倒是不避讳，直接道：“是，公主说你是齐王看重的人，让我多加照顾。”
崔樱在心里叹气：多管闲事。
齐王对她甚好，他的心思她也有所察觉。大抵是知道了她是女儿身，鬼迷心窍罢了。
位高权重的王爷要什么女人没有，只不过觉得她有意思，就多看了她一眼。王公贵族的宠爱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早晚会再看上别的女子。
崔樱以为齐王重权势，懂得分寸，就算心有所喜，也不会为她一个人扰乱计划。
他能随手将她扔到青灵司，弃她如敝屣，这等魄力和果绝她还是欣赏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不下心，转眼又找了人来关照她。
不过以这种方式去博得齐王的青睐，崔樱倒是从来没想过。
她被打开了一个新思路。
美人计...虽然有些俗套，但不失为一个好计。
崔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嘴咬着发带，利落地盘起长发，回头看着张若虚道：“那张大人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扯我头发？”
张若虚看她并未否认，心情郁闷地瞥开视线不看她。
崔樱盘好头发，走到他跟前。
“........”
她直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张若虚神色尴尬，拧眉问道：“为何这样看我？”
崔樱突然伸手，朝他的脸伸了过去，张若虚及时抓住她的手，哑声道：“做什么？”
“你的脸...”
崔樱看到他脸上浮现银色鳞片，若隐若现，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不由得伸出手。
张若虚瞳孔一缩，放开她的手，背过身摸了摸自己脸。崔樱看他背影好像在发抖，上前询问：“大人，你怎么了？”
才刚走近两步，他就吼道：“出去！”
崔樱顿住，张若虚深呼吸了下，唤来门外的齐灵，“宋玉，你的事自己好自为之，我不会再管，你走吧。”
齐灵进来，就看到张若虚背对着崔樱，崔樱发丝凌乱，盯着张若虚背影，一脸茫然。
齐灵还是第一次见少君发火，他眼神仇视地看着崔樱，语气发冷道：“宋公子，请吧。”
崔樱不知道张若虚怎么了，他脸上的那些银鳞让她有些在意。
他不想让人知道....
崔樱没有说什么，安静转身，走到门前一顿，随后抬脚踏出门槛走了。
齐灵盯着崔樱离开，回头见张若虚放下遮掩的手，脸上银鳞光片闪烁，神色落寞。
“少君！这是....”
齐灵在很久以前曾见过张若虚受体内乙魔侵蚀的样子，那时他一个孩子刚吞噬掉整个乙魔窟，受力量反噬备受折磨。
乙魔不肯臣服，保存着最后一丝意识想夺取张若虚的身体。张若虚与之对抗，曾变成半人半兽的模样。
其痛苦历程，齐灵都看在眼里，但他同时也对张若虚的那种骇人形态感到害怕。
张若虚看了一眼门外，垂下眼眸，道：“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他脸上银鳞的范围的确慢慢缩小变淡了。
东宫內苑，宫女们和太子妃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太子殿下的生辰贺礼，太子妃怀有身孕，不久就要临产，她拿着针线为太子亲自做了一件衣裳。
李嬷嬷劝道：“娘娘，凤体要紧，太子殿下若是看您这般熬，又该心疼了。”
太子妃一脸幸福，拿起衣裳端详片刻后，轻声道：“好了，嬷嬷，已经完成了。”
李嬷嬷替太子妃高兴，上前整理衣裳。
“娘娘，太子殿下过来了。”一宫女急急忙忙过来通报。
太子妃连忙让嬷嬷把衣裳收起来，她这几日偷偷赶工就是想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若被他撞见了，不但惊喜没了，还可以被训一顿。
李嬷嬷手忙脚乱，紧张得一颗老心脏咚咚直跳。
自打太子妃入宫，老嬷嬷跟着她老是心惊胆战的。
好不容易把衣裳藏好，太子刚好进来，众人忙跪下行礼。
“殿下，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迎上前，习惯性地要挽太子谢祯的手，谁知刚一搭上手，太子立马抽离，径直朝前走。
他一眼也没看太子妃，走到主位坐下，冷道：“这是东宫，孤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李嬷嬷和宫女们都神色惊诧，太子妃则愣在原地。
太子和太子妃一向恩爱有加，太子温和守礼，对太子妃十分宠爱，宫女们有目共睹，从未见过太子会对太子妃冷脸。
太子妃缓了缓，由一个宫女扶着走到太子身旁坐下，她一脸担心地看着太子，问道：“殿下不是去陪母妃了吗？臣妾以为殿下会吃过晚膳才回来。”
太子把玩着白玉扳指，神色冷漠，沉默不语。
空气凝滞，氛围让人感到不安。
谢祯突然抬眸看向李嬷嬷，直接无视太子妃的话，问道：“你们刚才藏了什么？”
太子妃愣了愣，望向李嬷嬷，李嬷嬷和几个宫女慌张跪下，瑟瑟发抖。
太子妃连忙开口：“殿下，没..没藏什么，只是....”
“孤进来时，分明看到她们鬼鬼祟祟藏了什么。”谢祯发了怒，“怎么，你想行刺孤！”
太子妃惊恐不已：“殿下，臣妾怎么会...”
谢祯根本不想听她讲：“那把东西拿出来！”
李嬷嬷吓得不行，颤颤巍巍地从屏风后边拿出一件绣着金龙纹衫的衣裳，她跪在谢祯面前，捧着衣裳颤声禀道：“殿下，是娘娘这几日亲手为殿下做了一件衣裳，娘娘想给殿下惊喜，所以...”
“衣服？”谢祯疑道。
宫女们一同跪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太子妃手捂着胸口，人受到惊吓，神色苍白。
谢祯看了太子妃一眼，伸手拿起那件衣裳，声音阴冷：“太子妃有孕，你们胆敢放任她做这等无谓之事，来人啊，拖出去杀了。”
侍卫们冲了进来，宫女们一阵哀嚎，太子妃吓得六神无主，只能跪下求情：“殿下，殿下，是臣妾的错，不关她们的事，望殿下开恩啊。”
“娘娘...娘娘。”
“救命啊，娘娘...娘娘！”
场面混乱，太子妃肚子一阵绞痛，但害怕李嬷嬷她们被拖走，只能强忍住痛苦，拉着谢祯的腿，惶恐喊道：“殿下！殿下，求殿下开恩，臣妾再也不做了，殿下！”
谢祯低垂眼眸看着她，冷道：“太子妃是平时太过骄纵了，所以才这般不顾皇孙安危吗？”
太子妃泪流满面，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听着四周的惨叫声，惊吓过度，捂着肚子倒下了。
“娘娘！娘娘！”李嬷嬷挣开侍卫的拉扯，爬到太子妃身边。
侍卫们见太子妃晕倒了，也有点慌乱，顿时停下原地，看着谢祯的脸色。
谢祯沉默片刻，说了一句：“请太医过来。”
说完，甩袖离开。
一群宫女围着太子妃，太子妃躺在地上，裙子底下溢出了血。
李嬷嬷浑身发颤，一遍一遍地喊：“娘娘！娘娘，老天啊！太医，太医，快叫太医！！”
宫内长廊，一个太监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低眉垂眼，紧跟着前方的脚步。
队伍经过一偏殿，那太监稍稍落了几步，一抬头，瞬间被殿门内的一只手拖了进去。
“唔！”
黑暗中有人捂住他的嘴巴，“安静点！”
太监点点头，身后那人放开手，两人对上面，太监怔住。
一个娇俏宫女问道：“如何，认得出我吗？”
太监摇头，问道：“你真是宋玉？”
崔樱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穿起这衣服挺合身的。”
周凝惊叹于她那换脸神术，怔了片刻，被调侃，愤怒道：“合身？你骂我！”
“别吵。”崔樱肃然，“你转这一圈，可有看到太子。”
周凝瞪她：“没有，但是有听到一些响动，好像东宫那边请了太医。”
外头放了烟花，宫宴已经开始了。
二人走出偏殿，朝麟华殿赶去。
当崔樱挤入宫女队列，刚站稳，就听到陛下大笑道：“柔嘉，朕为你指婚青灵司的张若虚，你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