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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苍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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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五年,正月二十五日,靖荣公主率军出征,明贞帝亲临送行。

出征当日人人皆道几日前宫中金银如流水般赐下,诸位大臣也纷纷为此行献上重礼为靖荣公主送行,就连回了济州的肃王也差人送了礼,公主府收获颇丰,令人咋舌。靖荣公主大手一挥带了府中无数金银宝物与平日最宠爱几名的面首与踏上了征程。

游弥棠离京那日颇有大地回春的意味,无风无日,天都是白白茫茫一片,比往日要暖和些,全城有不少百姓前来欢送。

她头戴紫金冠,身着金绣繁丽的窄袖骑装,外罩雪色裘衣,腰间挂玉,端坐于银鞍白马上,眉间难掩意气,嘴角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拉着缰绳的左手还拈着一枝海棠,右手随意地握着马鞭行于长乐大街上,高头骏马下前呼后拥。

靖荣公主身后是两排骑着马的几名面首,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引无数姑娘频频侧目。再后面接着八马车,马车车身是黑楠木,车窗雕花,车帷是繁丽绣金丝绸,马车外悬挂的御赐金铃叮叮作响,整辆马车豪华富丽。跟在马车后头的是见头不见尾的一箱箱宝物,最外围一圈又一圈送别的百姓,场面威风凛凛,数十位技艺高超的宫廷画师在不同地方记录下这一盛大的画面。

出征场面十分高调,不似出征倒像是送亲,有人偷偷讨论莫不是靖荣公主同意去和亲了罢,阵仗这般大。

常清璆坐在茶馆二楼,静默地看着人群簇拥着的人许久,直到那人的目光投过来,他朝她笑了一下,隔空举起茶杯,也算是为她送行了。

游弥棠远远就看见了常清璆,见他举杯,朝他颔首回应。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茶楼便是一阵惊呼,二楼处坐的不是首辅大人又是谁。

这一下惹得众人捂嘴,心中猜测或许二人皆是有情,一时间又传开了话,公主凯旋之日许就是迎首辅大人为驸马之时,场面变得更加欢乐,喜气洋洋好似过年。

两人不知百姓所想,游弥棠一拉缰绳出了城门,身后是送行百姓的欢呼和祝愿,常清璆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二人隔着拥挤人潮缓缓错过。

只待后来回忆起来,他们之间大多是这样,隔着人海遥遥相望然后错身,好似日月交轮,在许多年的岁月里相望,相错,相离,反反复复。不过这都是后话。

出城不久游弥棠就入了马车,将城内穿着的繁杂琐碎的饰物尽褪,马车内几乎就是一个小居室,床榻桌椅样样备着,游弥棠垂着眼眸姿态慵懒,着藕荷纹花蜀锦裙半倚在车窗处,偶尔抬眸望向罩着半透烟墨绉纱帘的窗外。

大燕分为一京三地七州。

以越陵为京,居中心,三地为南溪、夷鹿、衡川,七州为凉州、幽州、济州、渝州、沧州、青州、荆州。

衡川在北方,与临齐国间隔着一道江,越陵至衡川需往北走过青州,越过青州与衡川的交界地—青重山,方到衡川。

靖荣公主此次率领的军队名越远军。

行军大半月出越陵至青州,到了青重山下,越往北走天愈寒冷,越远军早早换上了厚实的冬装。

日渐西山,游弥棠下令大军歇于青重山山脚,明日一早再进山。

原先军内对传闻中娇蛮任性的靖荣公主颇有微词,更看不上那长得跟娇花似的面首们,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不见那长公主耍过脾气,也不见那些个娇花抱怨远征劳苦,反而待人规矩有礼,常常同他们闲谈玩笑。

且军内的吃喝待遇比平日要好上许多,众人明白跟着靖荣公主大约是比别的军舒服许多,毕竟这长公主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这般相处下来军内众人对靖荣公主一行人的态度好上不少,对游弥棠恭敬地喊着殿下,对各位面首都尊称公子。

长公主的马车停在一颗高树下,早由城内的八匹骏马变成四匹,马车从外部看起来华美,内里却是精心特制的铜墙铁壁,壁边挂着一对刀剑,短刀白鞘长剑黑鞘,鞘身纹路精致,边上是挂壁缠凤烛台,地上铺满柔软的地毯,马车内又大又宽敞,能容下七八人左右。游弥棠懒懒坐在地毯上倚着床塌,垂眸翻看兵书。

游弥棠亲卫四百人,他们靠着一个山洞在内烧火,部分人四散伏在树上看哨,其余人稍作休息轮换。

马车窗外有人敲了几下,游弥棠抬头,道:“说。”

“阿临想请殿下一同狩猎玩乐,殿下可愿?”

游弥棠下了马车,见施临站在马车前,见她下来便笑,上前来扶。

二人骑马背弓,并肩同行,静静地在树林里走,目光在四周寻找猎物。

树丛微微晃动,施临低低地喊一声殿下,示意游弥棠,游弥棠望向那处举起弓箭,手一松,箭飞快地冲过去,落了空,惊走了树丛里的小东西。

游弥棠撇了撇嘴,道:“本宫暂且饶它一命。”

施临不住地笑,说道:“殿下实在心善,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被放走了。”

“看来只能阿临做这狠心人了。”

他说着,拉起了弓,离弦之箭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飞去树丛另一侧,传来一阵挣扎的叫声。

“阿临好厉害。”游弥棠扬笑称赞,下了马去看。

施临亦下了马,跟在她身后。

施临拨开树丛,从里面拿出了被他射中的野兔,中了兔腿,伤口较浅,只留了点血。

施临揪起野兔放在游弥棠面前,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笑道:“侥幸侥幸,阿临箭术不精,殿下见笑了。”

二人说笑继续前行。

青重山下,高木林立,人迹鲜少,此时无风而树枝晃动,落下青黄叶。

游弥棠和施临同时停下脚步望向对方,周遭有一瞬安静异常。

风骤起,泛着寒光的兵器破空而来,惊起林间鸟四散。无数黑衣人瞬间现身眼前,动作十分迅速,目标明确,直直朝二人杀去。

附近的亲卫早已听到动静,迅速拔刀围过来,刀剑交击,与袭来的数名黑衣人拼杀起来。

四周的亲卫较少,有几名刺客提剑刺来,施临护着游弥棠十个勉强躲过几次,身上受了几道轻伤,还好遗月闻声赶来将刺客踢开并将人拿下。

游弥棠环顾了一下四周情形,刺客人数近百人,此次来的人身手矫健,出手十分狠辣,不似一般刺客的水平,不过她的亲卫皆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高手,尚能抵挡。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有一人坐在树枝上冷眼旁观着这场刺杀,见她望来时抬起手放在脖子上,刻意放缓动作做了个“杀”的手势,挑衅意味十足。

“殿下小心!”

一道细微的光点以极快的速度从暗处射向她,声音的主人替她挡了这一下。

是施临。

施临晃了一下身子倒向她,游弥棠支撑不住弯了腰半蹲着扶住他,施临的头搭在她的肩上,半跪在她身前,一手捂住伤口,闷哼一声。

游弥棠扶住他,朝遗月对视一眼,看向树丛暗处,遗月点头,一剑挥去,那处藏着的人倒下。

她再看去时树上的人已经不见,刺客见不敌,即刻撤去,树林里又恢复了寂静。

游弥棠将施临扶到马车边上坐下,医师过来先是问了她有没有受伤,方在她的吩咐下替施临查看伤口。

施临的伤中在腰腹处,血透过白衣渗了出来,医师将那处衣料剪开,露出了里边的伤。

原本一颗一寸长的细针入了他的身体后又炸开,硬生生地将皮肉撕裂,血流不止,不难想象这要是中的是胸口,就命葬于此了。

医师紧急给施临处理伤口止血,游弥棠在一旁看着,久久不语。

施临闷着声道:“小伤而已,殿下别看了。”

游弥棠沉沉地盯着他,忽的笑了一下,说道:“阿临硬撑的本事不错。”

她拿出手帕替施临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擦完放在他手中,起了身。

“阿临不愿本宫看,那就本宫就不看了。”

她转身去找了遗月。

今夜的刺客在她预料之中,却又比她预料的来得要快,遗月本来留下了几个活口,结果通通都咬了嘴里的毒药自尽,这次被派来的是死士,活着也问不出什么来。

遗月派人继续追查,而后将带人猎的东西尽数展示给游弥棠,除了一些野鸡野兔甚至还有两头野猪。

游弥棠想起刚才她丢下的那只唯一猎到的兔子,拍了拍遗月的肩以表称赞。

这猎到的东西根本比不了。

游弥棠打发遗月去处理这些,转头见施临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在篝火旁守着,那只兔子不知何时有人帮忙处理了送到施临手中。

她走过去,在他身后看了一眼,施临手中烤的野兔已经处理干净,正放在火堆里烤着,看起来十分不错。

火堆在逐渐变深的夜色里越发明耀,火星子噼里啪啦地炸开,炽热的烈焰争先恐后地窜上来,将烤肉烤得滋滋作响金黄油亮,柔嫩鲜脆,一股鲜美的香气混着热腾腾的气扑鼻而来,不住地勾着人的味蕾,那烤野兔在施临手中显得格外美味。

“受了伤就别勉强了,歇息吧。”游弥棠撇他一眼,道。

“因为阿临,殿下险些受伤,阿临心中有愧,只是想为殿下做点什么。”施临垂下头去,不敢看她,只将手中处理烤好的野兔,用叶包着肉递给游弥

棠,道:“殿下可要尝尝?”

她盯着那烤野兔,眼底倒影着燃烧的火焰,目光炯炯。没一会儿她接过来,撕下一小块肉放入嘴里,点点头,她也许久未吃野味。

“味道不错,你还懂这些。”游弥棠夸了一句。

施临轻笑两声,说道:“殿下喜欢就好。我父亲是猎人,小时候常与父亲进林。偶尔带着倾倾来山间寻野味吃,时常为了哄她琢磨些她爱吃的,所以略会一些。”

施临提起妹妹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宠溺。

“你妹妹不见,你父母亲呢?”游弥棠问道。

“我父母…”施临神色明显一暗,声音也低了下来,“母亲生下倾倾就去世了,我父亲一个人抚养我们长大,倾倾意外失踪后他伤心过度,身子不大好,我安顿好父亲后便一路南行寻人。”

“抱歉。”游弥棠有些发愣,低低吐了两个字。

“殿下不必在意,我是自愿同殿下说这些的。”施临扬着笑注视着她,“只希望妹妹还好好地在某处,等着我找到她。”

游弥棠看着他的笑怔了怔,低下头去继续吃了

口,天色已晚,她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只听见她说道:“你妹妹定然好好的,阿临,本宫会帮你。”

施临神色一顿,随即点头,嗓音里头有些许颤动

说道:“多谢殿下。”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游弥棠吩咐人将他抬进马车里歇息。

施临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殿下,这会不会不太好…”

施临在马车内因伤口问题只能平躺着,盖着绣芍药的锦被,侧着头看向另一边还坐着翻阅书籍的游弥棠,面色有些不自在。

“为何?”游弥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的人。”

她说着靠近了他,一手撑着脸颊侧目看他,一手抬起他的下巴,眼底多了分探究,问道:“莫非,你另有所属?”

“怎会。”施临眉宇间含着雀跃,伸手勾住游弥棠垂落下的青丝,放在指尖轻轻地卷弄,神色认真地看着她,“我只心悦殿下。”

游弥棠闻言笑了一下,满意颔首,道:“这就对了,安心歇息吧。”

“殿下不歇息吗?”施临仰头看向她手中的书,“不曾想殿下还有看兵书的兴致?”

游弥棠语气颇为无奈道:“这不是逞了强,临时起意抱佛脚。”

她说着还双手合十闭了眼拜拜,颇为虔诚。

“阿临可懂兵书?”

施临摇摇头。

“罢了,上苍保佑。”游弥棠将书合上,摸了帛枕,将烛火熄灭。

马车内陷入幽幽的黑暗中,他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耳边传来她略带困倦的声音,无端地令人心安。

“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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