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腌活虾
第六十一章
乌雅面不改色地吃下那只活蹦乱跳的虾子,让众人看得讶然。
李青结结巴巴地惊叹:“哇,小雅,你这、这吃法,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乌雅在家中时常不愿生火烧菜时,就会去渔民那儿买来新鲜的鱼虾,拿小米椒、陈醋、酱油、白糖、花生碎一拌,撒上芫荽等小菜调味,再在阴凉处放一会儿,就可以动筷子开吃了。
她猜想李青是害怕吃这未死透的活虾,于是另挑起一只虾,把这虾头、虾壳剥干净了,蘸上料汁儿,夹到李青碗中。
“青姨,你尝一尝吧,就一个,我已经去了虾头,不怕的。这虾新鲜着入口才好吃呢!”
李青盛情难却,她性子软不好一再推辞,于是皱着眉心夹起那剥干净的虾肉咬了一口。
生腌虾入口微凉,吸满了酸辣咸甜的料汁,在唇齿之间绽开。新鲜的虾肉质地绵软中带着一些韧劲,咀嚼之间释放出鲜甜的味道。
李青挑挑眉,竖起大拇指直夸:“这味道真不错诶。我原本以为生食河虾会有一股子土腥味,没想到入口鲜甜,又有嚼劲,当真是爽口呢!”
姜源瞧李青吃得挺美,也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只虾,去壳去头,搁在嘴里嚼吧嚼吧,一股浓郁鲜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
姜源吃得胡子都舒展了,从房中取来私藏已久的美酒,倒满一杯:“从前没尝过这生腌的滋味,今日一尝啊,拿来下酒是最好不过了。来来,阿言阿肆,你们也尝尝,陪我一起小酌两杯。”
阿肆才不怕这活虾呢,听见个个说好吃,早就食指大动了,一边剥虾一边咽口水。
乌雅瞧他这模样,笑道:“改天我再做两道生腌鱼虾来给你们尝尝。”
小月用帕子擦干净手,也学着乌雅的手法,剥了只生虾放入口中。她刚放进去的时候还有些害怕,眯起眼睛飞快地嚼了嚼,再睁眼,满是欢喜和惊艳。她冲乌雅怯生生地笑:“小雅姐姐手艺真棒!”
谢不言动筷子夹了一只虾,剥净后放入姜瑶碗中:“尝尝?”
他见姜瑶盯着那道生腌虾迟迟不动筷子,以为她是怕了剥活虾,便剥干净了再放到她碗中,打趣道:“放心吧,它不会咬你手。”
“我才不怕呢。”姜瑶说着,夹起虾一口吃掉。
姜瑶在后世也吃过这种生腌鱼虾。她生在江南水乡,这种吃法并不罕见。但自从知道生吃鱼虾容易感染寄生虫后,就不怎么吃了。她本就不是好吃之人,再美味也忍得住。
姜瑶吃完那口虾便没再夹,而是一直吃着热菜。谢不言一边剥虾一边问她:“不爱吃?还是不想剥?”说着把刚剥净的虾肉递给她问询。
姜瑶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虾肉,虽然有点想吃,还是忍着摇了摇头:“你别光给我剥,你自己也吃吧。”
谢不言看出姜瑶是真不想吃这生虾,一口吃下,用帕子擦干净手,低声道:“你不爱吃,那我也不爱吃。”
姜瑶低着头哧哧地笑,这人看着斯斯文文地,怎么说起话来跟小孩儿似的。
她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咪咪地说:“那我不喜欢你呢?”
谢不言举了一半的酒杯在空中凝滞了半拍,随后仰头喝下,朝姜瑶眨了眨眼睛。
冰凉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让他的声音染上一丝喑哑,他俯身凑近姜瑶耳侧:“那我也喜欢你。”
明知如此,姜瑶瓷白如玉的脸颊仍然迅速染上一层烟粉,长睫垂下遮敛了羞怯和笑意,转过脸咬着筷子出神。
“瑶儿,你怎么盯着这碗田螺笑呢?”李青瞧着姜瑶嘴角肆意的笑容,疑惑地问道。
“啊……因为我喜欢吃田螺。”姜瑶飞快地找了个理由,随即夹起一个田螺,含在嘴里嗦。
河里的田螺个头小,螺口窄窄的,姜瑶费了老半天劲,脸都嗦红了,也没吃着螺肉,只尝到一点儿螺壳上的调料味。
姜瑶恼得把田螺吐出来,再不吃了。
谢不言侧首瞧见她脸颊鼓鼓地生闷气,那模样真叫人想捏一把。
他倒是想帮姜瑶把螺肉剔出来,但手边没有带黄金做的牙签。从前在镇南侯府上有不少,可惜没有带出来。
他心里记下来,回头再打一副纯金的细签子,给阿瑶挑螺肉吃。
随着案子一步步水落石出,谢不言和阿肆在溧水镇待的时日也不多了。
谢不言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是离别之日。
他只希望这一天晚一点、再晚一点到来。
至少能让他从容地告个别,等他回京赴命后再来接姜瑶去京城。
吃过晚饭,乌雅却没急着走。她帮着李青收拾碗筷,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李青闲谈。
乌雅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前日在布坊中不小心溅了些染料到水缸中,害得姜瑶费劲地重打一缸水来。
“我当时真是不小心,我不知道这浸泡藕丝的水弄起来这么麻烦,我以为是寻常的井水或河水便可呢。”
李青浑不在意地摆手笑笑:“多大点儿事,人难免有不小心的时候嘛。再说了,有阿言阿肆他们帮手,再搅合一缸水出来也没有太麻烦。一点儿小事,你别放在心上啊。”
乌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帮着李青收拾完厨房,乌雅磨蹭着收起自己带来的竹篮和几个瓷碗,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谢不言和姜瑶坐在树下不知说些什么,举止亲昵。而阿肆一个人坐在楼梯上,手里捧着个土罐子,不知在瞧些什么。
不知为何,谢不言给乌雅的感觉有时候如出一辙,那是一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肃冷威压感,让她不敢靠近。
乌雅没犹豫太久,挎着篮子朝楼梯上的阿肆走去。
“阿肆哥,你在瞧些什么呢?”乌雅捏着嗓子,声音娇柔地问话。
阿肆正看着土罐子中的两只蟋蟀打架入迷,听见头顶的声音,他飞快地抬头瞥了眼乌雅,随即目光回落到土罐子中,简单回了句:“斗蛐蛐呢。”
乌雅坐在旁边看着阿肆目不转睛地瞧了好一会儿的蛐蛐打架,颇觉无趣。
她随口找话题:“阿肆哥,你觉得我今日做的小菜还可口吗?”
“嗯嗯,挺好吃的,我这人不挑食,都挺喜欢的。”阿肆在两只蟋蟀短暂休战的间隙,抽空抬头对乌雅漏出感激一笑。
“你喜欢吃就好呀,我改日再做几道小吃来给你尝尝?”乌雅凑近阿肆的脑袋,吐息在他耳边:“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咸的还是辣的?”
阿肆耳尖很敏|感,身子抖了抖迅速后仰,磕磕巴巴道:“不必了不必了,不要劳烦你费心。”
乌雅抿唇浅笑,心想这小子还挺纯情呢。
阿肆挪远了一些,她又凑上前一些,娇声细语,吐息温热:“阿肆哥,你这么说就生分了呀。其实我与你一样,都是在这姜家做工的人,我看了你格外亲切些,就像……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阿肆一阵鸡皮疙瘩起来,心说貌似我年纪比你小吧,这一口一个“阿肆哥”,叫得他汗毛直立。
但是说到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今日他吃了乌雅亲手做的美味佳肴,现在总不能翻脸不认人。
阿肆压着心头的不适,挤出笑容:“你别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的。真不用客气给我做菜,我最近吃太好了,长了好些肉,正愁着减肥呢。”
阿肆努力搪塞过去,小心地跟乌雅保持着一臂距离。
乌雅倒无所谓,本来她也不是真心想同阿肆亲近的。她兜了一圈弯子,把话头绕回自己真正想问的事情。
“前日我不小心弄浑了泡藕丝的水,叫你们费心重新弄了两桶提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你们平日里都够忙了,我还给你们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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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和谢不言坐在树下的竹椅上,吹着晚风,好不惬意。
树上的知了入夜之后更是叫个不停,姜瑶抬眼望了一会儿,用手杵一杵谢不言的胳膊:“欸,你夜里睡觉会觉着吵吗?”
“还好吧,心静的时候就不觉得吵了。”
“那心不静的时候呢,你在想什么?”姜瑶对上谢不言的视线。
谢不言盯着姜瑶的眼睛,唇角一勾,压着嗓子反问道:“你说呢?”
答案不言而喻,全写在他的眼睛里。
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眸中,不知何时映刻上了她的身影笑貌,冷而锐的眼尾眉峰都沾染了融融笑意,让他这一张清冷疏离的脸变得格外温柔。
姜瑶被他瞧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把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说起正事来。
“说实在的,我昨晚上有些失眠……不是因为想你呀。”姜瑶嗔怪地轻捶了一拳谢不言。
“我是在想怎么扩大土织布和软棉布的销路,能不能想法子把这些布运到更远的地方去卖?就像藕布送到京城去卖那样。”
姜瑶说完自己的想法,谢不言却不置可否。
“不管是陆运还是水运,都会抬高布料原本的成本。土织布和软棉布本来胜在便宜量多,但成本一高,优势反而变劣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