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郑英继续说,“我也是问了他名姓才知道他是谁,本来不认识他,只是路途中听见杨生嘴里念叨着什么去书院找到苏慈,请他快快回村救薛家女娃。我拦下他细细打听才知道他说什么你快被村里人拉去沉塘了,只有苏慈才能救你。”
“杨生也没与我多说两句,匆匆赶去了镇上。”
“我听见你有危险,也顾不上多问两句,急忙往云水村跑,只盼能快赶过去救你。”
“但我走了一段路,才想通为什么杨生一定要去一来他是你未婚夫,二来他快考上秀才功名,说得上话。”
郑英想通,古往今来,只有被冠上奸夫□□罪名之人才会被沉塘,而这大名头,全村多数人同意了才作数啊。
她一个人进村,一和薛竹没什么关系,二没什么名望,三来不熟悉地形,赤手空拳怎么救得出人?
“想通这点,我马上回头去追赶杨生,再和他多了解些内情。结果我远远便看见一个人从杨生背后一掌劈晕了他,单手轻轻松松就把杨生一个昏迷的大男人拎走了。郑英躲起来看清了那人的脸,就是刘毅文,我绝不会认错。”她突然激动,郑重说道。
郑英心知不妙,又猜出那人武功高强,自己并非他对手,便不愿打草惊蛇,远远跟在“刘毅文”身后。
她也当真运气好,没有被“刘毅文”发现。
那人把杨生丢在一个坑中,就往枫林镇上去,而目的地,也和郑英打算去的地方一致——苏慈进学的书院。
那人远远堵在书院门口,盯着进出之人,郑英便猜出了他的意图。
他不想苏慈回云水村。
打晕杨生,不让人把消息传给在书院进学的苏慈,又堵在门口,杜绝意外发生,拦下了唯一一个能救薛竹的人。
郑英明白这其中对薛竹的恶意,便一阵胆寒。
她本是来替杨生叫苏慈回云水的,可有“刘毅文”在前,消息传不进书院,她此计便行不通,又不知苏慈那边可不可靠,终究担心薛竹占了上风,郑英朝云水村赶了去,单枪匹马也要救下阿竹妹妹。
可等郑英赶到云水村,打听好沉塘的动向埋伏好准备救人前,被一个和尚抢了先。
没事就好。
确认薛竹无恙后,她才放心走掉。
后来郑英再倒回去找那“刘毅文”,结果踪迹全无。
郑英本还想提醒薛竹注意身边小人,小心提防身边之人,有人加害她,后来薛竹却离开了云水村,郑英没机会跟她说这些话,也渐渐忘了,如果不是看见了刘毅文,郑英大概不会想起来。
薛竹拉着郑英一双手,满含激动,“阿英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为我做过这么多事情。”
她泪眼汪汪,眼眶通红,眨眼就流了泪。
她怎么能不感动呢?
云水村中她被判沉塘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黑暗的经历,而成昭救了薛竹。
薛竹无法言说得救那一刻的激动,甚至他站出来阻止的一瞬间,未知结果,她已经深深的满足,天地间终于有了她的依靠。
薛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救她,只是没能出现在她面前,她并不孤单,还有人在意她。
那个人是郑英。
“阿英,你怎么这么好啊。”
薛竹紧紧攥住对方的手感动落泪。
“没有没有,阿竹你别这么激动,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是在报恩。”
郑英手足无措,她从来没受过这种深情厚谊的亲近,一时有些害羞,耳朵尖通红。
她应该做的,报恩呀。
以前遇上黑风寨偷袭金沙村那一回,郑英在匪徒追击下逃命,薛竹也在逃,她们两个都看到了彼此,当时薛竹若往郑英那个方向跑,郑英就完了,但能给她自己多一线生机,但薛竹并没有,反而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许多匪徒都追着绝世美人去了,郑英才顺利逃脱。
郑英一直感激薛竹帮她获取的一线生机,不知如何报答,刚巧她能出点力,怎么不做点举手之劳?云水村营救是,害怕刘毅文对薛竹不利也是。
实在担不得谢,郑英不愿意多提邀功,只让薛竹提防刘毅文,那厮怎么刚巧敲了杨生闷棍又来了安阳县,肯定不怀好意,千万别被他害了。
“好,阿英说的我都记住了。”
郑英见她魂不守舍,仍旧如在梦中,忍不住继续问了薛竹,“阿竹,你还在想什么,是发现刘都头什么马脚了?”
薛竹摇了摇头,叹息似的说道:“小慈哥哥不是故意不来的。”
她似哭似笑,神情恍惚。
薛父和苏父都在世,二人是好友,便约好结为儿女亲家,苏父仅有一子,薛父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一拍即合就订下了婚约。薛竹从小跟在苏慈屁股后面跑,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好极了,自从苏父过世、苏慈考上童生,眼看苏慈科举有望,苏母却渐渐不满意薛竹。尽管如此,薛竹也从未想过苏慈会放弃她。
所以当她得知,杨生支支吾吾说口信已经捎到时,等不来苏慈是何等的痛苦。
她没有怀疑杨生说谎,相信了他所言,只知道那时她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偏偏被苏慈掐断了。
但事实不是那样,小慈哥哥从头到尾没有收到她的求救。
薛竹又哭又笑,激动非常。
郑英暗道坏了,她就怕苏慈的消息打乱她现在的生活。
阿竹再回想起从前那些事,有什么意义呢?
“阿竹,都过去了。”
“嗯,我知道。”
“其实我走的时候,苏慈都还在找你,他应该蛮担心你的。”
“嗯,他是小慈哥哥啊,不会不管我的。”
薛竹笑得很开心,开心到恍然,她终于能了却一桩心事。一直以来信赖的邻家哥哥并非罔顾她生死之辈,再没有比这更欣慰的事了。
尽管那是她从前的未婚夫,是得知她清白已失仍然坚定娶她的人,不管他从前再好,可上天注定他们缺了点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她如今的缘分,在昭昭。
抛开故人,薛竹满心满眼都是成昭。
可这一刻提起成昭,薛竹心中蒙上了一朵阴云,成昭,刘都头,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郑英不太清楚刘毅文和成昭的关系,薛竹比她清楚一点,刘毅文是安阳县衙门都头,他是成昭十分信任的下属,为成昭做事。可他和成昭的关系,绝不是从她来安阳县才开始的。
她与刘毅文并无瓜葛,反倒是与昭昭……
怀疑刘毅文,就是怀疑昭昭。
按照郑英所思所想,薛竹应该把怀疑之人从刘毅文变为成昭才对。
“是不是两个人长得像?”或许郑英看见了一个长得像刘毅文的人?
阿竹猜测。
“怎么会,一模一样,就是同一个人。阿竹,你一定相信我,我所说字字句句是真的,没有诳你。”郑英还在担心薛竹不当一回事。
“嗯,我信你,阿英。”
薛竹忧心忡忡低下了头。
“我今日就问昭昭刘都头是怎么回事。”她出神搅着手指。
“好。”
郑英见她放在了心上,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这回哪个人敢有什么阴谋诡计,看她不剁了他爪子。
薛竹心中一整天存着事,直到成昭回来,告诉她明日启程离开安阳。
“昭昭又要走了啊。”
“这回是剿匪吗?”
“没错。”
薛竹撇了撇嘴,又是流匪,怎么有剿不完的流匪啊?昭昭没回家几天又要走了。
“我会很快回来的,别不开心。”
成昭发觉她今日有些呆,跟她说话反应慢了半拍,不过倒也不失可爱。
举目缓慢一寸寸在她脸上逡巡,心静如他,不带偏见,更无法否认阿竹玉貌花容,更难的是一派山野田间天成的娇憨纯真,顽石中长成的美玉,情愿用谎言矫饰哄骗,也看不得谁来破坏这份天成的灵气。
即便如他,也生生抑制满心的破坏欲。
破坏了,就不完美。
薛竹摇头,闭眼扑进成昭怀中,看不见任何东西。这是她最爱做的动作,以往无比安心的怀抱此刻竟然有些陌生。
薛竹埋了脸,不愿成昭看见她的神情。
她还在想刘毅文之事。
即便她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待会儿直接问一问昭昭。可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她突然不愿意问。
拦下自己传给苏慈的消息,无非是为了让她死。可说不通,苏慈来不了,可昭昭来了啊。
难道他只是不想苏慈回云水村?这也太奇怪了。
所以,一定跟昭昭没有关系。
她不怀疑成昭了,不敢也不愿意怀疑成昭。
薛竹有种怪异的直觉,她害怕打碎现在拥有的一切。
阿竹不笨,但她愿意信任成昭。她重感情,甚至说,如今昭昭是她唯一的家人。
如果有一丝可能成了真,她该怎么办?
猜忌会毁了她纯粹的感情。
薛竹也不敢提这件事,告诉他是郑英所说的,那与背刺阿英何异?
阿英好心告诉她,她不能。
“阿竹,你怎么了?”
成昭对她的情绪很敏锐,即便是轻微的走神,他也细心询问。
“昭昭你不走好不好。”
薛竹紧紧环住眼前人,怎么都不放手。
“越来越娇气了。”她在不安。
知道是舍不得他,薛竹心中藏的事才没被成昭看出端倪。
她的挽留也让成昭略微诧异,阿竹向来体贴识大体,正事上十分讲分寸,以往再不舍,也从未开口挽留过,看来真的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成昭把她从怀中薅出来坐正,整理顺当凌乱的衣物,手指轻柔捏住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温煦中隐藏强势的口吻说:“阿竹有心事了,我可以听一听吗。”
“昭昭我好想你,还没分开就开始想了。”
阿竹爱极了成昭对她的关心包容,足以把她整个人填满,即便溺毙其中也心甘情愿。
成昭一顿,热烈的示爱打得他措手不及。
阿竹又趁机贴在他身上。
“等昭昭回来,安阳县太平了,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阿竹埋头吸取成昭身上的气息,任由淡淡幽远宁静的檀香包裹着她,想汲取更多来平息无名忐忑的心绪。
她还想做点更多的,来让自己安心。
如果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既像她也像昭昭,该多好啊。阿竹忽然盼着有一个孩子,把她和昭昭联系在一起。
阿竹看不见对方的脸,听见他胸膛传来几声震动,头顶的声调磁性悦耳。
“阿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想做母亲了?”
俏脸一垮,阿竹不服,昭昭怎能如此看人?
她也有脾气的,翻身做主来做点孩子不能做的事,让昭昭好好看她是不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