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措手不及之下皇帝驾崩,意在大位的诸位王爷轮番使出了手段,与太子相争,还是眼疾手快,本就占据正统之位,压下了有兵权在手的赵王,获得高山长公主的支持,腥风血雨中于先帝灵前登基。
然后才有空来应付传遍了民间的流言。
宝华殿的佛像为何突然炸开,已经查清楚了。那佛像中空,不知被何人藏了足足的炸.药,离佛像最近的皇帝刚好被一大片快速飞溅的锋利残片正中腹部,大力裂成了两半,颜面手脚零碎的小伤口都算不得什么了。
事发在护国寺,首当其冲护国寺的僧人被拿下问罪,佛寺是他们的地盘,佛像中藏炸药这等大事怎能脱得开干系?
但再三查验,护国寺没有炸.药出入的记录,也找不着他们的马脚。住持这时候对新皇进言,先皇御驾亲临前,御林军里里外外检查过护国寺的安危隐患,派人把守,并无疏漏之处,而几十年来,护国寺香客不断,哪时候有人动了手脚,谁也说不清楚,连御林军也难逃干系,就难说得清刺客是谁了。
这下子,护国寺顶多摊得上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而新皇还真不好处置了护国寺上下众僧。
护国寺自开国以来就是皇家的象征,皇帝在护国寺离奇惨死,流言传至民间,已经有过不下去的百姓、各地反贼以乱借以君主失德为借口,高举反旗。
若新皇处置了护国寺上下,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先帝之死真的与护国寺有干系?推平了护国寺,也是在动摇国朝根基啊。
甚至皇帝的死法也没办法公之于众,太荒唐了,有失皇室颜面,只能含糊不清的说先帝遇刺身亡。
护国寺上下不但好端端的没事,护国寺闭门谢客的一段时日,还得操心仿造一尊一般无二的佛像放在宝华殿内,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登上了皇位,没享受两天坐拥江山的威风,新皇先忙得焦头烂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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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尚未平息,薛竹闺房之中悄悄潜入了一人。
元韶又在她房中,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时日的动荡,跟你逃不开干系吧?”
她半信半疑求证,却不敢全盘相信,毕竟……若真属实,他也太大胆了些。
元韶似笑非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不好吗?”
“我倒难相信你所做与所说,哪一个才是真的了。口口声声为了苍生和平,百姓疾苦,所做所为,又与贼子何异?”
唯恐天下不乱,才是他的目的吧。
“先皇在位时,天下太平过吗?”
先帝登基三十余载,只图享乐,制衡朝中党派,毫无为君之德,无容人之量,不求建树,天下更加孱弱,醉生梦死罢了。
“阿竹,你能理解我的。”他深深望向对面始终如含情般的美眸,仿佛数百大道中志同道合的知己,诱她信服。
除掉少数,肃清天下,何乐而不为,即便那人是九五至尊,也是无可抵赖的首恶。
薛竹默然,这人对皇权没有丝毫的敬畏,而她,来洛京数月,隐隐也觉得何尝不对呢。
元韶忽然抬手握拳咳嗽了两声,看他难受的模样,似乎牵扯到了五脏六腑,薛竹才发现,他从来这儿起,脸色便有些苍白?
“你受伤了?”
元韶还在费心掩盖,以笑容掩饰,“没什么大碍,一点旧伤罢了。”
“让我瞧瞧。”
薛竹上前一步,用颇带些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想看看他身上那处有伤。
元韶退后半步捂了捂前胸,那儿似乎裹了一层纱布。
“在护国寺受的一点小伤,阿竹别看了。”
说是不让薛竹看,元韶脸上却漫开喜悦,她很久不曾这么关心过他了。一颗心暖洋洋如在温泉中化开。
薛竹给他倒了一杯茶,二人许久没有这么平静坐在一张桌子前了,虽然所谈的话语不多,元韶却不觉得尴尬。
他恨不得这种静谧再久一些。
“我可以和你走。”
当真?
元韶恐是自己听岔了,受惊一般抬头,瞳孔微张,竖直了耳朵,他声音有些凝涩:“何时有空……”
害怕她误会,又赶紧找补:“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我也是有条件的。”
薛竹不紧不慢补充。
“若你能再帮我做一件事,取得护国寺佛塔顶上的舍利子拿来我面前,我便随你离开洛京。”
薛竹毫不掩饰自己在刁难他的本质,因着先皇护国寺遇刺身亡,寺庙周围的侍卫并没有撤走完,佛寺上下都对入寺的外人盯梢得严,这时候让元韶去取佛塔的舍利子,可并非一项易事。
薛竹完全不通情理。
“好。”
元韶明知道她狡黠在刁难自个儿,仍是毫不犹豫空口应承下了。
她改个口,比登天还难,取一颗舍利子,难一点也是应该的,再艰辛他也会办到的。
“其实今日,给你准备了一件惊喜,想哄你开心……阿竹,你愿意和我一起了。”
元韶仍在那里喜不自胜。
“什么惊喜?”
“就在洛京城外,与我一块儿去看看吧。”
“你告诉我,我自去就行了,先把舍利子拿来才是。”
薛竹并未松口。
“好,你先去看看吧。”
薛竹嘴上应承得好,待元韶走后,她却并不打算去城外见一见元韶准备的惊喜,他给的惊喜,并不值得期待。
她独坐了半刻钟,已经盘算好了元韶去护国寺一路会遇到什么情况,思虑了良久,还是动身去看看惊喜的模样吧。
若她不早点去,怕是这辈子没有机会知道元韶准备了什么。
薛竹半情愿半不情愿,纠结着出门,打道去了元韶所述的地方。
长街熙攘,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上十里,再往东走,在元韶说的地方……仅有一个凉亭。
十里一场长亭,折柳莫远行。
送别亲朋好友远行的长亭,亭中远远站着一个人,元韶说的惊喜是什么,该不会是亭中之人吧?
薛竹仍是一头雾水,她不由得生了怯意,双腿忽的灌了铅,慢吞吞往亭子靠近,有些不敢瞧亭中之人……
那人的身影越看越熟悉,身高熟悉,背对着她的站姿也熟悉,懒懒倚着亭栏,随风远眺……
“阿英!”
短短两个字,她却语带颤抖,转身过来的那张脸,不是郑英又能是谁呢?
薛竹生怕自己眼花,提了裙角狂奔向前看清楚站在那儿的人。
“阿竹。”
熟悉的腔调,憨直中一丝随性。
郑英话音刚落,便被冲过来的人儿抱个满怀。
郑英竟然还活着,没有比这更能让她喜悦开怀的事了,这些年为了郑英的死,薛竹是多么难过自责啊。
泪水忍不住滚落眼眶,打湿了郑英的衣襟。
“你当真是阿英?”
薛竹有些不敢相信,摸摸她的手,又试了试她的脸侧,大量上下想找出这人的破绽,该不会是元韶为了哄骗她,找来人精心假扮的吧?
“我还能有假?”
郑英也是无奈,由着薛竹说了几个只有二人知道的秘密,薛竹才敢认下。
“我当年没死,被他送去了矿山挖矿,阿竹你居然会认为我死了,肯定是他骗你的。”
说起元韶,郑英也气愤,这两年,若不是她需要借元韶的势找薛竹,早在他手底下待不下去了。
原来元韶还敢谎称自己死了,她不敢想象当时薛竹有多绝望。
“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听说郑英在矿山又苦又累挖矿,薛竹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了,我没吃多少苦,挖了两天矿,就被放出来找你,混上了一个将军当。”郑英对吃过的苦一笑了之,她后来的确过得不错。
“岂止两天?”薛竹又两眼汪汪的,阿英没跟她说实话,从她们两个分开再到她逃离安阳,岂止两天啊,阿英受了太多苦了。
“好了好了,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郑英四下打量,并没发现元韶半根头发。属实不对劲儿,她可知道元韶传唤自己来洛京是找到了阿竹,又得知元韶用自己的“死讯”骗了阿竹,让她现身,这等表功的大事,元韶竟然能不在现场?
郑英如此一提,薛竹也想起了元韶。
她对郑英和盘托出,“他应该去护国寺送死了。”言语平缓,像是在说今日吃些什么。
薛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元韶好过。
她事先给长公主提了意见,先皇护国寺遇刺一事疑点重重,御林军在寺中没搜查到可疑之处并不代表没有,若幕后之人事情过后回到寺中扫尾,也未有可知。长公主可暗中设下埋伏,等候上钩。
她怕单长公主一方的力量不足,还透露给了苏慈,以确保万无一失。
“你疯了!”
郑英拉住薛竹的手腕厉声质问她:“阿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牵涉太大,若牵扯到你,也你会没命的!”
若元韶死了怎么办?薛竹能准确抓住刺客,朝廷会怀疑薛竹与刺客有关系,同罪论处!
若元韶没死,被侍卫活捉,怀恨之下招供了薛竹怎么办,二人的关系千丝万缕,根本说不清,薛竹会死!
若元韶活着逃出剿杀回来怎么办?他一定会要了薛竹的命!
思来想去,每种结果阿竹都危险得很。
“走,我们离开洛京,快点走远些。”
“没事。”
薛竹看郑英捏她捏得激动,头一回松开了郑英的手。
“不会牵连小慈哥哥,也不会牵连到阿英,何况这种时候,我更不该有多余的举动,平白惹人怀疑。”
薛竹在赌,若元韶死在了护国寺,她算立了大功一件,不是吗?
若没死……她赔一条命罢了,也不亏。
总归元韶有伤在身,护国寺伏兵数百,他怎么也逃不过去的。
天赐良机,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