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退匈奴傅将军安边塞,引戏子沈陶猗乱常州
暂别姑苏,傅立臬同卫国、兴州及家丁仆从百余人直奔雍州。一路北上,寒气愈弥,这数千里的行程,众人不敢轻怠,日夜兼程,只为早日到达朔方郡。初春的风却也似刀割,凛冽的寒气透过厚重的貂裘,让每个人都感如履薄冰。一行人匆匆赶路,不敢有丝毫停歇。
古来镇守边塞的将领,无不盼望山河宁定,国泰民安可谓是:
汉将戍雍州,落雪欲白头。匈奴侵北地,壮士补金瓯
仲卿收河朔,骠骑捣黄龙。关外称恶鬼,朔方忠武侯。
这百余众一路北行,也不知过了几日,只晓得这树木从郁郁葱葱变成了零星绿色,连日的奔波使得人困马乏,坐骑已换了五批,仆从因疾病也换了十余人,这场北行,可谓"惨烈"。
每日晨光初露,他们便匆匆上路,跋山涉水,直至夜色降临。月光下,疲惫的身影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满地的枯叶和凌乱的脚印,这是他们北行的痕迹,无声诉说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
才入太原郡内,傅立臬因连日疲惫致旧疾复发,使一行人众止住北行,忙寻了个郎中与将军诊治。那郎中也是有些本事的,他一到便对众人说:“将军此病,是因疲劳过度,又受了凉,需要好生调养,待我开几副药来吃吃。”于是刷刷点点写下了一副药方,又对众人道:“将军此病,还需好生休息,不可再劳累了。”众人点头称是,便将郎中送走了。
之后,众人寻了个住所让傅立臬有床榻可卧便开始忙碌起来,采买药材的采买药材,熬药的熬药,还有的在灶上烧水,准备给将军擦洗身体。
此时,傅立臬已被抬进了屋内,服下了郎中开的药。他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但仍是虚弱不堪。他的身体在床上微微颤抖着,嘴唇也有些发紫。众人见了,不免有些担心。
这郎中切了脉象又问了近况,便言此症为连日操劳而引,静养后便无大碍,又开了几副调理的药方,表示不出三日必有好转。
卫国又差人去寻当地的县令,使其安排众人下榻的住所,待傅立臬有好转再动身北上。
“大人,忠武侯驾临,已至馆驿,我等是否要前去迎接?”那县令听闻消息后,立刻安排人众腾出馆驿,又从自己府内搬出主房,自己则搬入偏房,随后又带了县内最好的郎中与大量的补品前来问安。
他一见忠武侯,立刻跪地行礼,道:“卑职不知侯爷驾临,迎接来迟,还请侯爷恕罪。”说罢,他一挥手,示意手下将补品与郎中送上。
忠武侯微微点头,道:“你倒是个有眼色的”
那县令听后立刻道:“能得侯爷夸奖,卑职万死不辞。”
此时众人已将忠武侯扶起,步入馆驿主房。那县令见状,立刻安排手下将补品与郎中带入房中,郎中则立刻为忠武侯把脉。
如此,一行人便在此地暂歇。
几日的调理,傅立臬气色好转,已由前几日的卧床不起转为了下床走动,面容也有了生气。一日,傅立臬刚舞了阵枪法,正坐在紫藤架下晒暖。
“侯爷,该喝药了。”小厮在旁提醒,傅立臬微微点头,接过那苦涩的药汤,一口饮下。药汁在口中回荡,眉头紧皱,那苦涩的味道使他有些不适。
“侯爷忍一忍,良药苦口。”小厮安慰道。傅立臬微微点头,将药碗放下,长出一口气。那小厮接过空碗,便退下了。
傅立臬又踱到房内,擦拭着落了灰尘的铠甲。
“不服老是不行了,这点小病就耽搁了数日”傅立臬边向身旁的傅卫国抱怨,边拿起案上的盔甲就往身上套。
傅卫国看出了傅立臬的急切,便争过他手中的盔甲道“父亲身体才有气色,万不能急切,等养好身体再北进。”
“行程已经因我耽搁数日,若再不启程,边庭起了战乱,让我怎的应对。”说罢傅立臬又去拽那战袍穿那皮靴。
“莫说耽搁数日,便耽搁十数日,只教父亲身体养好又何妨,如若父亲大人再病倒,教众人如何向朝廷交代,教我们兄弟如何向母上和守忠交代,如若父亲担心边境战火,可让兴州先行,这太原距朔方快马三日足矣。”傅立臬见拗不过卫国,只得退让一步。
“也罢,先让兴州带几人先行,只守忠一人,我始终不安心,兴州武艺强勇,颇有将风,如出纷乱,守边庭数月不在话下,你去把兴州叫来”。说罢又让仆从招众人堂上议事。
傅立臬安坐堂内,县令与其余人众分列两侧。
“王县令,这几日叨扰了”
“哪里哪里,忠武侯能下榻寒舍,是我等的光荣”王县令回礼道。
“此次议事主要是讨论一下行程,咱已耽搁数日,我怕边庭会有纷乱,打算先差兴州率几人快马先行,其余人等五日后再启程,各位有异议否?”傅立臬说完此论,众皆唱喏,无有异议,兴州领命清点人众。
“王县令,众人还要再叨扰几日,待我等平安返朔,定奏明圣上为君请功。”
“都是下官该做的,何功之有啊。”王县令拜谢傅立臬又言道。
“下官差十余众得力兵士同永安伯同行,一来路途繁远可免误入他途,二来若遇山贼强人可一同抵御,三来若有紧急事务可及时来报,请忠武侯应允。”
“王县令心细如斯,此番返朔,当居首功,依王县令安排。”言毕,王县令便去挑选同行人马。
翌日兴州率数十人众,快马奔朔方而去。
言语间,这五日将及,傅立臬已恢复大半,已可拉弓搭箭,众人见此,忙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启程,在众人收拾之际,门外忽有人来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王县令差去的兵众。
“报忠武侯,边庭有敌情,匈奴已抵朔方城外安营驻扎。”
傅立臬大惊,忙披甲上马,未及与县令告别便与众人直奔朔方而去。
且说朔方城外,匈奴万余人屯兵据此,可谓是:
甲兵戈箭似涛海,万军嚎吼欲震天。
狼烟蔽日无颜色,犹待汉将驱马来。
匈奴屯兵十余日,未见首将叫阵,亦不见兵马攻城,只是每日生灶做饭纵马狂歌,守城众将皆称奇事。
待傅立臬率众入城,询了近事,又问了城外匈奴的动向,心中已有了答案,急忙遣使出城拜会。
原是那匈奴内斗,分作两派,一派以屋藉单于为首领主战,欲重燃战火,突破边庭,一举南下;一派以塌顿单于为首领主和,欲和亲我朝,永结同好。因政见不和,加之屋藉单于甚得众心,塌顿单于被迫率众出走,只得屯在朔方城外寻求我朝帮助,又听闻忠武侯未在朔方,便安营在此,待忠武侯归来再言相助。
使者入塌顿单于大帐,不提战事,只言和亲之事,塌顿甚奇,只得俱陈所求,使者一一应下,并称可助塌顿单于夺回草原,重修两国之好,塌顿大喜,奉百匹良马百余羔羊为礼,并允了长女与傅卫国的婚事,同使者一齐入朔方拜见忠武侯。
傅立臬见塌顿单于与使者同来,以上宾礼待,塌顿单于拜谢,俱陈匈奴内乱之原委,并表明自己长女与永寿伯的和亲之意,再提请援之求。
傅立臬听罢,先应允和亲之事,后提援兵只出五千,由傅卫国率领,以为策应,塌顿单于再求援兵无果,只得应允,双方约定三日后一起出兵,平定草原。
傅立臬先令傅卫国提前率兵出城驻扎,又令兴州、守忠等十余将领,率边防十万兵士做好准备,若两边匈奴合兵共打卫国军队,十万将士便荡平匈奴。
大战一触即发,两军将领各居阵前,统领军士冲锋陷阵。可谓是:
战鼓将出旌旗展,胡马嘶啼不得安。
边庭鏖战生血海,古来征战几人还。
两军交战正酣,卫国率五千铁骑由侧面杀出,击溃屋藉单于先锋部队,使其阵型大乱,卫国趁机斩杀数名统军将领,使齐群龙无首,众皆四散而他逃。可谓是:
兵戈纷扰日色昏,两军未解血沾巾。
一骑杀出擒敌首,原是永寿大将军。
塌顿兵众一路追杀残兵至大漠,屋藉单于死于乱军中。至此塌顿收拢兵众,安抚各个部落首领,又重新统一了草原,匈奴之危自解。
言毕朔方再看江南。
此时常州沈府内沈邺正赏着戏,这戏班在常州城中未唱几日,便被沈邺请到了府中唱了三天三夜。
是夜,月光如水,沈邺坐在花园的藤椅上,眼中映出戏曲的影子,那曲调婉转悠扬。不远处,戏子们正翩翩起舞,长袖善舞,如飞燕般轻盈。
这沈邺可是当朝首富,只沈府便占了半个常州城,府内的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说起这沈家如何至此,不得不提那开国之战了。
想当年战乱时沈太公倾其全部家当以资助先帝的军队,使军众不以钱粮为虑,兵将齐心破敌,为其统一天下出了不少力。先帝感其功绩,特赐为“忠义之家”,更赐了沈家免死铁券,使沈家一跃为望族,因沈太公擅商贾之术,江南造船术发达,历经数十年发展,依靠航海,沈家的生意竟做到了南洋众国,赚得家资不计其数。
这沈邺更是继承了沈家的商贾术数,弱冠之年,承父母之命,娶了京城首富纪洪宇的长女——纪盈琪,因得了纪家的协助,使得沈家的家资在几年间又翻了一番,所得的宝物银钱更是不计其数,承得银钱开路,这朝中的权贵也纷纷成了沈府的座上宾,沈府一时间竟成了朝中大员聚会的地方。
此时的沈邺年逾不惑,育有三子二女,长子沈君俟,娶了临安潘府的长女潘旂茷、次子沈异洵,三子沈怿炜,长女沈静姝嫁给了姑苏傅傅的次子户部侍郎傅营甲,小女沈贻彤嫁给了扬州赵府长子礼部尚书赵效则,几段婚姻,便使沈家一跃成为江南的望族,真可谓是门楣光耀。
且说那沈邺在园中听戏听到兴处,竟不觉跑到戏台上欲与那戏子行不轨之事。彼时宾客俱在,幸得家丁沈予、沈攸前去阻拦,才未污了清名。沈邺的夫人纪盈琪见此,待宴罢忙将那一众戏子赶出沈府。与众人说,是那戏子会巫术,能迷人心魄,怕沈老爷被迷了心智,故遣出沈府。
这沈邺看似精明,却也是个浪荡子弟,多情的情种,自那日被那台上的戏子沐流澜迷了心智,便整日茶饭不思,与夫人更是不行房事,整日像迷了魂般,呆坐在戏台前,众人皆以为他害了病,便请来了数名郎中诊治,皆言是“相思之症”。纪盈琪无奈,只得又请回了戏班子搭台唱戏,这才解了“相思之症”。
这戏班子进了沈府,还未唱足半晌,这沈邺便似容光焕发,真可谓是:
结发妻子不相问,请来戏子入堂中。
自古红颜多祸水,美人关下愁英雄。
自那戏班回沈府,也不知这沈邺中了什么邪,一心要纳这沐流澜为妾,此事闹得常州沸沸扬扬,城内都风传这沐流澜是巫妖下界,勾了这沈家老爷的魂,用了巫术让沈老爷言听计从,一时间流言四起。未曾想此时竟惊动了沈邺的岳父——京城纪洪宇。
这纪岳丈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流言,便修书问女儿盈琪,再三确认后,又专门写了封信交与沈邺:
吾窃闻婿欲纳戏子为妾,不以为然也,常言道戏子无情,婿可知耶,婿勿因戏子伶人浊染污名,若婿执迷不悟,强纳戏子为妾,吾却其财路,断其生计,迎回吾女,使之为孤寡,婿三思之。
沈邺收到信之后,思索再三,便断了纳妾这一念头,只将这沐流澜养在后院,日日行那苟且之事,这沐流澜虽无名分,却与沈邺有那夫妻之实。纪盈琪见此,亦未多言语,只当院中无此人,日子照旧。
这沐流澜却没有纪盈琪这般肚量,仗着沈邺的宠爱便对下人指指点点,一个不如意便是拳打脚踢。
这沐流澜本是贫苦人家出身,自小被卖进了戏班子学戏,随戏班流浪至常州。她从小就学会了唱戏,一路上在戏班子里跟随着班子流浪,学会了一身技艺。她的容貌虽然不算出众,但眼神灵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妩媚和灵气。
在流浪的过程中,她与戏班子中的几个男子发生过关系,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孩子。但是这些男子并不靠谱,很快就离开了戏班子,留下沐流澜独自面对生活的艰辛,这沐流澜怎生养的了孩子,便在途中找了户人家,将这孩子送了,让知晓此事的绝口不提。
在流浪至常州时,戏班子已经无法再继续前行,于是众人便留在了常州,在城里的一些小戏馆子里表演。因这沐流澜的表演风格独特,唱腔优美动听,戏班很快就引起了当地人的关注。
未几,戏班便被请到了沈府搭台唱戏,如今这沐流澜得沈邺宠爱,却不似旧时那般言听计从,整个戏班也以她为尊,这戏也不唱了,可谓是:
本是野鸡着花装,蹦上枝头变凤凰。
遍欺旧日同林鸟,树倒罹难各飞翔。
这戏班的班主眼见这戏班要倒台,开始另觅新角儿,整日待在沈府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更何况众人早就厌恶了沐流澜的指指点点,这班主当即决定随众人一起辞别沈府,继续北上漂流,这沐流澜见留不住众人,只得使沈邺多备了盘缠给众人。
临别之际,那沐流澜哭的梨花带雨,众人皆作揖向沈邺告别,投北方而去。
寒风凛冽,吹散了戏班子众人的衣袂,也带走了他们的心。他们踏上了北上的路,背负着沈邺赠予的金银,却承载着更重的心。
他们离开了常州,也离开了安逸与繁华,踏向了未知的远方。每个人都沉默着,只有寒风在耳边呼啸。马车滚滚,尘土飞扬,他们望向南方的目光却从未改变。那是他们路始之处,也曾是他们心中的牵挂。
他们在路上遭遇了风霜雨雪,历经了人间冷暖。然而,即使前方的路再艰难,他们也不曾退缩。因为他们知道,只有通过努力,才能找回失去的那份尊严和荣誉。
自戏班众人走后,这沐流澜便更无法无天了,有时竟为了争夺一块糕点与纪盈琪针锋相对,幸纪盈琪有大家闺秀之风,顾大局识大体,将糕点让与了沐流澜,才未引发争论。自此一事,沐流澜便自觉沈府上下已然以自己为尊,便大胆的参与了家中的事务。
一日沈邺正在府中核对账目,这沐流澜见状,就言要与夫君分忧,要来一本账务就要核对,这沐流澜哪里学过珠算术数,自己胡算一通未有结果,只得愤然将账本还了沈邺,却不注意墨汁污了账本,使沈邺暴躁,被呵出了书房。
自书房一事后,这沐流澜老实了几日,沈府也算是清静了几天,家丁皆以为沐流澜能安分守己,可谁知又闹出了更大的乱子。
这沐流澜为了能讨沈邺欢心,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个教长袖舞的舞姬,这舞姬说是曾在宫中教过舞,这院墙高锁也不知是真假,这舞蹈却是优美。沐流澜自从请来了这舞妓教舞,便日夜练习,夜里将房中点燃灯烛,将房内照的透亮,以便练习。
是夜,两人正练着舞,不知是那沐流澜未看清脚下打滑,还是那舞妓不注意,竟打翻了烛台煤油遍地,一时间房内火光冲天,两人向外跑时,却被那木架砸到,无法逃脱最终葬身火海,这院内的家丁见后院起火,忙喊“走水”救火,这喊声惊动了沈邺和纪盈琪,忙随众人去后院救火。这火借风势,旋即蔓延至常州城内,街巷中救火者甚众,惊动了整个常州城。
翌日,大火扑灭,常州城内共烧毁房屋十座,所损毁财物无数。府衙内升堂问罪,最终只判了个元凶已死,让沈府赔了被损毁民众些金银,便草草结案了。自此沈邺便断了听戏的念头,府中不再请戏子伶人。可谓是:戏子误引无根火,大火惊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