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在等一个人,而且已经等到了,这次不是在梦里
锦绣宫的一把大火烧了一夜，郑贵妃的心里格外痛快。
她抚着脖颈上金簪的划痕，血迹已干，一封伪证加一道划痕就换了一人性命，真划算。想着就心情大好，那个贱人终于死了，她心中畅快终于笑出了声。
坐在案几旁的西陵煜见她笑得这般狰狞，不由得心中一悸，起身走到郑贵妃身侧：“母妃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还在痛？”
他伸手欲触，郑贵妃止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母妃是心里痛快，这点伤不算什么”
“煜儿，幸亏你回来的及时，不然……”她又抚上脖颈：“不然就不止颈上这道划痕了”说着又狰狞大笑起来：“锦绣宫里那贱人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后宫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女人之间的战争有时比战场还惨烈。自从年幼时举刀杀了那大汉，西陵煜已然麻木，对后宫的勾心斗角见怪不怪，他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宸妃虽死，皇后犹在，母妃断不能放松警惕”
“那是自然，吾儿逃到战场全拜皇后和大皇子所赐”郑贵妃情到深处不能自拔，捻起丝帕拭起泪来：“都怪母妃无能，不能让你在宫里好好生活”
西陵煜打断她：“母妃不必自责，煜儿在天山门习的武功可以保护自己，倒是母妃，后宫波谲云诡，暗箭无数，防不胜防”
“大皇子谇帚德锄皇上早已知晓，如今宸妃已死，皇上转而对我宠爱有加，皇后还不敢动我”她忧心忡忡地望向西陵煜，忽然抓住他的手，殷切道：“怕只怕他们会暗中对付你，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
…………
琥珀灵石。
银色丝线吊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石，里面嵌着一团幽绿，在暗夜闪着稀微的光亮。
冷秋凝捏着银线望着眼前晃动的琥珀灵石愣愣出神，闪动的幽光似在挣扎：“这就是江宸的魂魄吗？”
将琥珀灵石收好，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
高高的宫墙横在眼前，冷秋凝纵身一跃，站在墙头晃了晃，又像一只翩翩红蝶，落在宫墙外头。
可惜这一落地还是惊动了皇宫的禁卫。
“什么人！”
禁卫军察觉异样，纷纷往锦绣宫这边赶来。
两面围墙挨的近，却只能侧身通过，也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冷秋凝缩着身子往两面墙之间的空隙钻去，倒也瞒过了那群禁卫军。
想从墙内钻出来时就悲剧了，她的身体居然被卡住，卡在两面墙之间。
怎么办？
不呼救的话就会一直卡着，呼救的话肯定会被抓住。
还是先挣扎一会儿吧。
琥珀灵石在她扭动挣扎的时候掉了下来，刚好滚到一个男子脚下，西陵煜抬起脚，俯身拾起那怪异的石头。
余光扫到被卡在墙内的某人。
那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还有眼角的泪痣。
“那里有动静，快跟上。”
禁卫军赶到时就见到西陵煜笔直的站在两面墙中间，双手叉腰，阔大的广袖被风鼓的猎猎作响。禁卫军们从没见过他们的七皇子做这般怪异的动作。
为首的禁军统领单膝跪地，跪行叩拜之礼，道：“属下见过七皇子”
他的声音有些怪异，似在极力克制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身后的禁卫军更是跪了一片，细听犹能听到浅浅的笑声。
他们忍的确实辛苦，因为司瑶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西陵煜这姿势太滑稽了。
“退下吧”
西陵煜一声令下，禁卫军这才离开。
他从墙内将冷秋凝拽了出来，他盯着她，她盯着他手里的琥珀灵石。
冷秋凝一伸手，西陵煜瞬间将手一抬，她抓了个空，怒道：“那是我的”
“怎么证明？”西陵煜有意逗她。
“我的东西干嘛要证明！”
她去抢去夺，他却把它高高举起，过了十年，他还是比她高，冷秋凝踮起脚卯足了劲往上跳，始终够不着。
她沮丧了，垂着脑袋，却发现他腰间摆动的玉佩，嘴角勾了勾伸手将它夺了过来：“你不给我灵石，我也不给你玉佩”
玉佩上的绳子勾在小拇指上得意地绕了两圈，冷秋凝学着他刚才的语气道：“你也给我证明一下这是你的玉佩啊？”
冷秋凝开始打量这玉佩时，整个人都愣怔住——
圆圆的玉佩，红色的流苏，他是……西陵煜！
女子所有的嬉笑在此刻静止，目光和精力悉数落在玉佩及那段和玉佩相关的往事。
“我在锦绣宫可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西陵煜见她对着玉佩发呆，仿佛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娘？”
“啊？”冷秋凝一惊，呆滞的目光里总算有了一道光。
西陵煜将琥珀石放回她手里，“我在问你名字呢？”
“单兮”
冷秋凝脱口而出。
单兮……单兮……
西陵煜反复念着她的名字，越发觉得熟悉。
————
马车离开皇宫，留下一路蜿蜒辙迹。
车内很宽敞，一张小桌上布了茶盏，香炉里飘出袅袅檀香，烟雾朦胧，形成一条断断续续由浓转淡的纱雾，若有若无地横亘在两人面前。
西陵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冷秋凝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以前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害怕、开心，现在平静无波，静的那么的不真实。
马车内寂静的可怕，冷秋凝忍不住问他：“我们要去哪里？”
“天山门”他淡淡道，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着茶杯。
冷秋凝倾身上前，“你也去天山门？”
“也……？”西陵煜拖长音，锐利的眼神扫向她，问道：“你去天山门做什么？”
冷秋凝坐回自己位置，背贴着车壁，手里摩挲着琥珀灵石，轻轻道：“找人”
“找什么人？”西陵突然问道，发觉自己失态，便放缓了语气，“不知姑娘上天山门找什么人？”
即便他收敛了急躁，冷秋凝还是看出了他的期待。她所谓的找人不过是去收魂，完成镜灵师傅交给她的任务罢了，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真正想找的人是他，而且已经找到了。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单兮望着西陵煜，故意说道。
西陵煜不动声色地摇曳着杯盏，其实心里早已和杯中茶水一般涟漪不断。
正午时分，马车突然停下。
冷秋凝从小憩睁开眼，天山门到了？怎么这么快。
掀开车帘，西陵煜向她伸手，冷秋凝搭着他的手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泊，天空飘着零星的芦花絮，这里是芦花荡，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西陵煜在瞿灏耳边悄声了几句，瞿灏便驾着马车掉头原路返回。
“你怎么让他把马车也给驾走了？”
“这里离天山门不远，我们可以步行”
是不远，可以步行，但两人走的方向却不是去天门山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的手被他拉着。
“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果然就知道了，正是她以前住的茅草屋，原来除了翻山以外，还有更近的路，她怎么都不知道呢，亏的小时候自己住了那么多年。
茅草屋和以前相同却又不同，依旧是三面临山一面傍水，但外围却多了一圈竹林，还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直通向茅屋门口，小道两边各种了一棵柳树，枝条儿垂挂的跟绿色的帘幕一般，很是好看。
向门口走去，靠近门扉两边各有一块园地，一块种满了蔬菜，一块花草齐腰，细嗅犹能闻得浅浅的花香。
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思绪万千，冷秋凝驻足在门前。
西陵煜走上前替她推开大门。
迎面的是大片大片的白布，上面布满灰尘，西陵煜将之一一揭落，这才露出本来面目。
和以前一样的摆设只有蜡烛是横放在桌上的。
冷秋凝缓缓走上前去，指腹滑过桌角再到灶台，一切仿佛昨日发生，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圈一圈地缓步，一件一件地回味，西陵煜没有打扰她，只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冷秋凝的手指滑过褐色的小米缸时，突然转过身来对西陵煜道：“我饿了”
西陵煜将两只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双洁白的手，“我们一起做饭”
冷秋凝凝眉：“你会吗？”
西陵煜对她怀疑的态度不愠不怒，反而信心十足，“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冷秋凝在灶台下生火添柴，灶台上有个方形的缺口。她侧着脑袋从缺口处张望，只见西陵煜手里握着锅铲，又是翻又是炒，加了点盐，然后又不停地翻炒，舞的很娴熟的样子，很快一盘小青菜炒好了。
然后是那条刚从河里捉上来的鱼。还有一只杀好洗好备用的野鸡。
话说他炒菜的身姿真好看，冷秋凝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发呆。
“添柴”
西陵煜翻了半天觉得火候还是不够，于是用锅铲在冷秋凝面前挥了挥并拔高了声音——“添柴！”
冷秋凝这才从花痴状态转换过来，抱起柴火往灶台里塞。
清炒小青菜、红烧鱼、干瘪豆角、荠菜春笋、鸡汤煨竹笋……冷秋凝光望着就已馋的快流口水了，一双筷子拿了放，放了又拿，直到西陵煜端上最后一道菜。
西陵煜：“尝尝看”
冷秋凝举起筷子夹了一棵小青菜，甘脆可口，咸甜适宜，连小青菜都被他做的这么好吃，又夹了红烧鱼，再到豆角，荠菜……每样菜都很美味。
冷秋凝忍不住赞叹，“你的菜做的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西陵煜替她盛了一碗鸡汤放在一旁。
冷秋凝吃了一会儿，又数了一遍菜肴，嘴里咬着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陵煜见她这般神态，也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
冷秋凝抿了抿唇，“怎么没有蘑菇？”
西陵煜干咳一声，他抚了抚自己的脖子，良久才缓缓道：“蘑菇在山脚，我们来的时候忘了摘”
其实他是故意不摘的，天知道他几次梦里都梦到自己和一个小姑娘把蘑菇当饭吃，而那蘑菇的味道真难吃。连梦醒了都还记得那味儿……一言难尽，总之他见到蘑菇就浑身难受。
绕开蘑菇的话题，两人又聊了些别的。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也很撑。
山里可散步的地方很多，就茅屋的竹林也够走上一段时间，不过两人却绕到山里面去了。
十年前还听不到水流倾泻的声音，现在，一进山里的时候就听到了，现在吃饱喝足，就想着遁寻水声源头。
山风掠耳，又送来浩大的声势，越来越响，这附近定有激流。
果然，林荫疏处，一条瀑布从巍峨悬崖上嚣泻下来，声势浩大犹如奔腾的野兽，孤注一掷，狂烈的侵袭着崖下的泉池，白浪翻涌，泉池周遭氲起的濛濛雨雾，被日光一照耀，竟散发出七彩光芒。
冷秋凝高兴地奔到瀑布前，张开双手感受着那被激荡的沁凉的雾气，西陵煜已然走到她面前，瀑布的声势很大，她握着手掌靠在嘴边对他喊道：“这里什么时候有的瀑布？”
西陵煜也喊回答她：“十年前就有了”
只是，刚好，你不在。
“我每年都会来这里”西陵煜对着瀑布大喊。
冷秋凝对着他喊道：“来这里做什么？看瀑布吗？”
西陵煜笑着摇摇头，然后向她走近，足尖相抵，他牵起她的双手，用着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在等一个人，而且已经等到了，这次不是在梦里”
水花溅在脸上，凉凉冽冽，彼此都笼在濛濛雨雾里，相觑茫茫。
狂野的瀑布时常夹赤带褐，或石子或泥土，将一切突兀棱角磨的光滑，忽地一块庞大的土石被冲了开来，随瀑布飞快地落入泉池，激起丈把高的水花向两人铺盖而来。
西陵煜迅速抬袖遮挡将她揽入怀里，哗啦啦，泉水将他淋了个透，青丝黏在脸颊还滴着水，英挺的鼻梁与她的脸挨的那样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又仿佛静止在此刻，凉凉的泉滴很快浸湿冷秋凝的衣衫，她扭过脑袋朝黛青的山峦打了个喷嚏，西陵煜抱起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