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中秋夜宴,无论是宫嫔后妃还是各府命妇,均是盛装出行。
玉颜朱唇,眉山远黛,深瞳渊眸,凝脂冰肌,配上一身如意锻绣五彩祥云的宽袖儒衫裙,朝月髻插雕金莲花步摇,再加上云鬓花颜镶金簪,高贵而优雅,让人浮想联翩。
宋镕钰看的痴了一般,“阿姐?”
平日里看惯了宋瑾言不是一身劲装,便是一身素服,又或者朝服甚至是盔甲,哪里有过这番盛装,阖府上下竟都想了不同借口来宋瑾言院子。
宋瑾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这是要作甚?”刚才又瞧见连竹沥都变着法的到院子里探头探脑,请教可星针线活儿?这么蹩脚的借口也亏他想得出。
“家主若是常常这般装扮,他们也不至于。”花媚儿笑着,“家主如此光彩照人,那些公子还不看傻眼?”
“你懂什么,那些公子哪里入的了家主的眼。”可星嫌弃的白了一眼花媚儿。
“名门公子不行,难不成还要皇帝?”花媚儿哼哼两声,不屑一顾。
“好了,真是越说越离谱。时间到了,该启程了。”宋瑾言虽然嘴上制止,可是脸上却笑意盈盈的。她是真的高兴。
宫门巍峨,宋瑾言两姐弟来到举办中秋夜宴的太和殿。大殿依靠四根雕龙玉柱,上有九脊重詹的琉璃屋顶,正面墙上刻有龙凤呈祥图案的浮雕漆光锃亮,巨龙盘绕升腾,鸾凤腾云驾雾,尽显宫殿浩荡凝重。
殿前人群熙熙攘攘,上前来与宋家姐弟道贺的人不少,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宋瑾言背后响起,“阿言,今日甚美。”
宋瑾言转头,是自擂台之后便没有见面的苏澄奕。
“二公子可是安好了?”
“嗯,差不多吧,离行动自如还差点。”苏澄奕弹了弹身上的花絮,突然头一歪,带着邪魅的一笑,“要不,我早来翻你家墙头了。”
宋瑾言这次不仅没有给他白眼,反而颔首一笑,这到让苏澄奕感到一阵诧异,“阿言,我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谢过二公子。”宋瑾言轻轻福身。
原来宋瑾言之前拜托苏澄奕参加武科举,且能尽全力打败宋镕钰,避免两姐弟风头太甚,让宋家成为众矢之的。
苏澄奕仰着头,“阿言的谢礼就这般?我可是提着性命去的,差点就命丧你弟弟的剑下了。”
宋瑾言越听越离谱,无奈道:“二公子……如果阿钰不是以命相搏,二公子怕是拿了两个状元了。”
苏澄奕但笑不语,黑色的眸子多了几分浓浓的情谊。抬眼瞧着宋镕钰在不远处与人说这话,这才道:“你弟弟……内力强劲,怕是不亚于你我。”
“二公子的武功才是惊艳,是和了几家名门的高招?”
苏澄奕一阵讪笑,“哪里哪里,胡乱学的。”
“二公子若不想说,我不问便罢。”
说着,宋瑾言与苏澄奕一道步入了正殿。
众人落座之后,宋瑾言瞧了瞧龙椅上的皇帝,心情似乎颇佳,少了平时的几分阴霾,多了几分柔和。可是一侧的太后,脸色却不怎么好。
宋瑾言正在疑惑,便听到秦哲慵懒的说道:“中秋佳节,众爱卿别拘束了,待悬月正圆中时,众爱卿再随朕去赏月吧。”
“谢皇上。”
舞姬翩若起舞,众人逐渐酒醉沉迷于斯,觥筹交错之间,宋瑾言已经不知道接了同僚的多少杯酒。恍惚之间,透过殿中舞姬的身影间隙,宋瑾言感觉那一道探究性的眼光一直射在自己身上。
“宋卿!”或许是酒后,秦哲的声音透着一股清冷。
“臣在。”宋瑾言站起身拱手答道。
秦哲忽然就笑了,“从今往后啊,这‘宋卿’可不止一人了。”
殿上一片寂静,歌舞已经停了,喝酒的、聊天的,都停下了。
宋镕钰闻言立即上前,躬身道:“皇上。”
“镕钰啊,伤可大好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好了。”
“那就好。”秦哲懒懒的换了只手撑住自己,“宋镕钰上前听封。”
众人皆是一惊,唯有昭太后脸色更加阴沉,可并不意外。
宋镕钰上前,跪在大殿中央,殿里无人敢说话,都好好的宴会怎么成了朝会一般?
“宋镕钰既然已经贵为我朝最年轻的一等公爵,那便封为兵部行走吧。”秦哲说的漫不经心,却在一殿众人心里激起千层波浪。
这几年才选一次的状元郎,就这样被束之高阁?那兵部行走的官职,可是闲职中的闲职,站在何处都说不了话。
“皇帝!怎可儿戏?”昭太后厉声喝止。
秦哲撇了一眼身侧的太后,“怎么,母后在宴会前答应朕的不作数?”
“皇帝!”
秦哲冷漠道:“怎么,镕钰,还不谢恩?这一届的天子门生中,你可是头一个听封的,还是头一个封爵的。”
宋瑾言也是一惊,望向太后,太后只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暗想着,难道这是皇帝与太后商量过的?她见宋镕钰仍旧跪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双手触在衣服下仅仅握紧了拳。
就在宋瑾言准备起身替他谢恩之时,看见宋镕钰挺身仰首,目光坚定,朗声道:“臣,宋镕钰谢皇上隆恩。”
“很好。”秦哲悠悠的,看似很满意。
宋镕钰三叩首后便退到了宋瑾言身侧。
不晃虚时,殿中又恢复了热闹。有看宋家姐弟笑话的,有讥笑的,有为宋镕钰可惜的……百态丛生,比那歌舞还要热闹些。可偏偏宋家姐弟脸色如常,一个镇静自若,一个泰然处之。
宋瑾言自顾自的喝了几杯,不禁与对面的苏澄奕对上了,之间对方口语道:“别急。”于是轻轻点了头,这自然是急不来的,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如此。
“阿钰,你不可喝酒。”宋瑾言余光扫到宋镕钰给自己倒了酒,于是覆手于他端起的酒杯。
“不可喝,也喝了。”宋镕钰脱开的手,“不想听封,也听了。”
宋瑾言知道他的不甘心,十年苦练,一招夺魁,正准备报效朝廷一展所长之时,却被人投闲置散,得了个无用的官职,“状元”的头衔怕是明日起便会成为京里的笑话。
“阿钰,机会有的是,不可糟蹋自己。”
“糟蹋自己?我怕只有今日才能喝的下去了。”宋镕钰一仰头,又灌了自己一杯。
中秋夜宴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各怀心思,不知今日皇帝、太后唱的哪出戏,难道仅仅是为了打压宋家?害怕宋家再出一位将军,于是……看来皇上已经等不及要亲政了,可是最奇怪的是太后的态度,竟然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夜宴之后,京里的风向变了又变。中秋后的第一次朝会上,苏澄奕被封为正二品的户部侍郎兼任京都司尉府副将,进入京都司尉府供职,美名其曰“德才兼备,文武兼职。”
一时间,苏家的风头无人可争,那苏澄奕还未正式履职就俨然成为京城里各家各户争先拉拢的对象。
与苏家正好相反的是宋家。一连三日都门可罗雀,无人登门,到是让宋瑾言清净了不少。
这三日,宋镕钰都将自己关在卧房不曾踏出来一步,宋瑾言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打扰。总有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明白才是。
九月十九,是宋瑾言恢复上朝的日子。早早的,竹沥就在书房等着宋瑾言,因为这一日也是宋镕钰第一日上朝,昨日便有人送来了他的朝服。
“家主,少主这……”竹沥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替阿钰拟一份告假的折子。”宋瑾言也是无可奈何,这般情况怕是在背后看宋家笑话的人不少。
“是。家主与属下想到了一处,何况少主那一身伤……皇上、太后以及各部大臣都是看见了的,定不会说什么。”
说什么?总不会比这几日听见的还要难听。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宋瑾言心里暗忖,总要找个机会找太后问清楚皇帝到底意欲何为,何况此举不经浪费了国家资源,也会寒了人心。
“阿姐。”
宋瑾言见宋镕钰一身朝服,笑容可掬的站在书房门外等着她。
“阿钰!”宋瑾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脸色尚佳,神情也并无不妥之处,于是不解的问道:“你这是?”
“今日阿钰第一日上朝,不该迟了。”宋镕钰悠然一笑,说的合情合理。
“阿姐与竹先生的担心到是不必,我知道该怎么应付。”顿了顿,宋镕钰坚定的看着宋瑾言,“阿姐其实可以更加信任我的,我已经能为阿姐分担分担宋家的担子了。兵部行走是闲职,可是我总能让这个位子不那么闲……”
宋瑾言盯着她这弟弟看了许久,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是,阿姐以后定不会再将阿钰当小孩子一般。”抬手为宋镕钰正了正头发,“我们阿钰长大了,得了状元,也做了官,是我们宋家的顶梁柱了。走吧。”
“是。我定不会让阿姐失望,让宋家的列祖列宗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