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谈论风波
夜晚,皎月如盘,悄然穿行在苍灰色的天空上,一会儿它被铅黑色的云层挡住了,只能时隐时现停留在棉絮般的边缘。
夜黑人静正是休息的时候,可是家红却不能休息。
家红忙碌了一日,捶着背唠叨:“累死累活地做,今天倒赔3块钱。这一天天做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现在,只是机械地受苦,心里想着不做鲁讯笔下的酸腐遇昧文人,孔已已不会拿自己的双手挣钱,却又放不下那份读书人的清高,宁可穷困潦倒一辈子。可是我的感觉呢,好象自己不是孔已已之类,反而是鲁讯笔下的润土,那么苦巴巴,长年累月拖儿带女,风里来雨里去。”
尹建军好笑地说:“现在可是新社会了,新社会,懂吧!?你看你吃的,整日香喷喷的包子;你看你穿的,齐整整的好布料,衣服旧了就扔,打你来到我这儿,你就没有穿过补丁衣服。你现在的日子,比起旧社会的地主好活多了!你知道吗?那时的地主都没有你生活的好,不仅是吃得好,穿得好,而且家里什么都随你,我哪里亏待你了,你知足吧!”
尹建军感觉对老婆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家红却感觉自己活的不够怎么轻松,她坐在哪里不紧不慢地反驳说:“我怎么就不知足了?尹建军,我跟了你感觉随意了一点,但那家的夫妻不是这样呢?”
“那你还说什么?”
“其实我是说自己辛苦。这些年来跟着你整日辗转反侧,很少有休息的时候,感觉自己确实吃苦许多。在我家,我可没有受过这份罪;来到你家,整日忙着给家里置办大东西、小东西,为省几个钱,四处打听价格,还要节省路费回来。为不增加额外开支,节省一点钱,经常拆了东墙补西墙。你瞧,就那一溜兔舍和鸡舍还是我从老远的厂里刮砖挣钱得来的,人家只要囫囵砖,刮一块砖人家只给一分钱的工钱,我刮了二十多天,没日没夜的,挣了人家的二百元,高兴的什么似的。我想烂砖可以垒狗窝猪窝,就和人家说,又出了运费才拉回来,倒不想垒了那么多兔窝。我象一个陀螺,还要种地、养兔、卖包子,打发你们一日三餐饭食,做家务,累死累活的。”
家红掰着指头数说着。
尹建军在灯下补着自行车轮胎,抬起头说:“村里的人都是那么过着日子,你看看左邻右舍,那家不是在田里劳动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人家谁喊过苦叫过累的,就你整天叫累……”
家红叹口气说:“我总觉自己身体不济,做几下就累得气哼哼。这几天,我做着活儿,眼前无端就会浮现出鲁讯笔下的许多悲剧人物:祥林嫂、孔已已、阿Q、黄老栓、润土,他们一个个悲苦的命运,在我脑中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出现,那是很久很久前看的东西了,却让我想起好多事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大概是情不由已吧!”
尹建军上着轮胎说:“你那是杞人忧天,对号入座,对鲁迅的作品情有独钟。”
家红说:“大概我是读鲁讯的作品多了,受了影响,才有这种感觉。中国的所有作家群中,我最佩服鲁讯,也最喜欢看鲁讯的书了,透过那些文字,我喜欢鲁讯的铮铮铁骨,喜欢鲁讯的幽默与讽刺,喜欢鲁讯的文笔传神,喜欢鲁迅的文学思想,鲁迅的那个《孤独者》是我最喜欢之一,他的笔真的揭示出一些良知的什么来了,鲁讯一些正直、善良、高贵、世俗和吃人写活了,真是一个神人。”
尹建军也看过不少鲁讯,但是他认为鲁讯的文章艰涩难懂,看一次他的文章根本看不出他要说什么,再看第二次才能看出门道,看三次了才会感觉到其中的韵味出来了。
但是尹建军却不读鲁讯,认为读鲁讯太费事,所以他听家红这样说就取笑她:“常家红啊,我发现你啊,纯纯一个鲁讯迷,将来你进鲁讯文学院深造得了,按现在的话说,算是鲁讯的一个红颜知已……”
家红啐了他一口,又格格笑着说:“死建军,什么话!鲁讯是我文学的偶像嘛!我这样说,你在意了?可你又做不了鲁讯嘛……”
尹建军扳着脚蹬转着轮子,一本正经地说着他的道理,还说:“常家红,我还真的明确告诉你,我不是做不了鲁讯,而是我不做鲁讯。”
“贫嘴吧!你!”
家红认为尹建军吹牛呢!鲁讯是中国史上的文化巨人,他的文章爱恨分明,带有民族的人性觉醒和启蒙之意,被称为民族的灵魂。
尹建军却大度不惊还是一板一眼地说:“我还真是这么一个观点。你想啊,鲁讯太耿直,什么权势都不怕,被人围追堵截险下生还。我呢,有自知之明,所以还是不当鲁讯好。第二呢,鲁讯用文字救国救民,唤醒国人麻木的灵魂,活得太累,所以身心交瘁而死。我呢,自己救了自己就行了,不是说好人不长久,乌龟王八活百年吗?我呀,我可不做当年的鲁讯,为了救出民族的良知被人整日担惊受怕其实救国的道理很多吧!大不了就是抗日嘛!旗帜鲜明地跟小日本干上一架,死了拉倒,反正尽了一个中国人的一份子力就得了,你说家红是不是这个理儿?现在啊,我更是腐朽的一个了,不愿做惊天动地的英雄,愿意生命能长久活下去。”
就为这个鲁讯的事两人叨啊唠啊,说了一摊事,又扯到胡兰成和张爱玲,还扯到矛盾和老舍,乃至郭沫若……
正这么跳进历史的长河中挑拣新说着旧事儿,隔壁的牛牛听不下去了,他烦燥地探出身子,不客气地说:“爸、妈,你们鲁讯长鲁讯短的,烦不烦?搅得我连作业都做错了,你们说话能不能小声点儿?真是的,又不是大评论家,哇啦哇啦的,净说废话。”
牛牛才说完他的不满,笑笑也开始登场了,她在隔壁把书拍得叭叭直响,后来她把身子也探到门口,慢悠悠地也接上了牛牛的话茬,话里满是不满地埋怨父母:“爸妈啊!我说你们好意思么?你们啊,声音太小了!应该到大广播上广播才是!就你们话多,别人都成哑巴了?你们叨来叨去,就那么几棵葱花几粒蒜,我的成绩却上不去了。我可告诉你们,你们叽叽咕咕说一通,要背的课文,我越发背乱了。所以,我郑重地申明,下次考试成绩落后了,你们可别批评我,谁让你们没有一个好的环境给我。没有好的环境,我怎么能安心学习?不能安心学习,我的学习成绩又怎么能够提高!都怪你们婆婆妈妈的老婆嘴!”
笑笑气鼓鼓地说。
家红鼻子里哼了一声,象不满意似的,又象漫不经心似的样子,低声说:“今日的社会怎么都是这样的?都是一个一个的活祖宗!瞧瞧,我一张嘴都是投反对票……”
尹建军听了家红的话,却朝家红做了一个鬼脸笑了,小声说:“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就让你整日治我。”
家红大声地咳嗽一声,犀利的目光看向他,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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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暑易节,时光匆匆忙忙就这样一日日趟过,家红的包子馒头生意做的挺不错的,后来她又从果青哪儿学会了做小菜的风味,一做就是十几个小菜,齐齐哗哗摆出来,每日忙忙碌碌的象个陀螺,但是兜里的钱明显在增多。
习惯了这样的挣钱方式,家红反而感觉到了自由和轻松,也不去找什么工作了。这样,家红站在十字路口卖包子馒头和其它小菜,一直卖了二年多,家里的饭食也主要以包子馒头和小菜为主,直到笑笑有一次回来说:“妈,你别再给我们吃什么包子馒头和小菜了,年年吃,月月吃,日日吃,现在,我看见它们就反胃,想吐。咱家能不能不吃这些了?”
笑笑开板反对,牛牛在旁边也立刻响应,还说:“是啊!妈,你怎么就学会一根筋了?不会做做面么?我看见咱家每天的包子和小菜就头晕,能不能做一点热菜啊?比如,炖菜了,炒菜了,比如做个什么汤了……”
一时弄的家红无语又无语,还不理地说:“这帮小孩子,怎么就不会享福呢?”
笑笑点了炮眼,牛牛就竖造反大旗,牛牛反驳家红说:“妈啊,你说你为我们好,但是我们怎么感觉你是投机取巧呢!你啊,纯纯是为你方便……”
瞧瞧,一时把家红噎的没有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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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尹建军也逐渐从学徒工熬到炉前工,熬到班长,车间主任。后来,尹建军看家红独自做包子卖包子利用太薄太辛苦,家红又因胸膜炎住了一次医院,把卖包子挣的几个钱都贴进去了,想想这前前后后的忙碌,多么不值的啊!
尹建军可不想忙碌几年把家里的存钱再贴进去,使自己落一个劳而无功的下场,就说家红:“家红,家里松动了一些,你就你干脆别卖包子了,活儿太累了,对身体很不好。过几天我看能不能跳槽,只要薪水不薄,我可以到其它地方去干。”
家红近来又得了哮喘病,多半是冷热不匀所致,特殊是冬天,在屋里蒸一会儿包子又急急忙忙赶出去卖,只能使哮喘加重。
家红何尝不想休息几天呢,可是她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总是那么拿不定主意。还说:“尹建军,可是你没有跳槽,钱还是不多,我再坚持一段时间。”
尹建军和家红说了这件事不久,果然就跳槽了,工作单位在离家八十里的青草滩,他在一家新开的民营企业里打工,听说给的职位是车间主任,带着一帮徒弟,每天手帮手操作,月薪二千八。家红松了口气,终于有挣大钱的了,一个月挣自己一年多的工资,那么自己暂时能缓缓疲惫的身体了。
再说做这一切都得有帮手,尹建军走了,家红忙里忙外的,她的生意也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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