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蛇岐深雪喜欢的春天很快就过去了。
温度慢慢爬高，天空的太阳也越来越刺眼。
不过现代社会有着五花八门的降温防暑手段，比起千年前只能窝在溪谷湖泊里贪凉的情况好多了。
是以，即使每天都有着麻烦的任务，蛇岐深雪也依旧毫无抱怨，甚至，玩得还挺高兴——
开足了冷气的车厢中，蛇岐深雪搭着腿仰躺在后座真皮座椅上。
脑后雪白的长发流散开来，像高空坠落的瀑布似的，汇聚于柔软的地毯上，蜿蜒成一团。
她微微晃动举高的双手，水晶在光线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落入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
盯着自己的指尖玩了一会儿，蛇岐深雪从座位上爬起来。
“去最近的商场。”
临时提出的变道要求，让驾驶位上的五条和枝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
夏季来了，喜凉的年轻女性早早换上了方便又凉快的连衣裙。
她向前倾身时，丰盈柔软的线条便如潮水般起伏。
即使同为女性，也难以用平静的心情对待这近乎完美的漂亮皮囊。
五条和枝触电般地收回目光，专注地握住方向盘。
“您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吗？”
虽然商场里店铺基本大同小异，但侧重点会不一样。作为一名专业的管事，她当然要给伺候对象最完美的体验。
“买指甲油！”
“买指甲油？”五条和枝愣了一下，“是要换掉现在的指甲了吗？”
“这种太麻烦了。”蛇岐深雪唰地一下把自己的手伸到五条和枝身旁，贴满各种装饰物的指甲在阳光下bulingbuling地闪着光，“我决定自己涂。”
除了吃东西和看漫画之外，蛇岐深雪最大的爱好就是折腾自己的指甲。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她把什么彩绘美甲、水晶延长甲、贴片美甲，总之市面上现有的美甲技术全都尝试了一遍。
但人类指甲的生长速度过于缓慢，并不足以支撑她喜新厌旧的频率。
所以，在几天一换和bulingbuling之中，她选择想换就换！
“我知道了。”
五条和枝点头：只是买指甲油的话，去哪个商场都行。
……
在东京这种国际化的大都市，即使是工作日的下午，商场里依旧游客如织。
虽说蛇岐深雪的目的是买指甲油，但不代表她路上不会对其他的东西产生兴趣。
已经习惯当一个拎包小妹的五条和枝，迎着路人打量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端着挂满购物袋的手臂，拿着蛇岐深雪没喝完的奶昔，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兴致勃勃地挑选指甲油。
说是挑选，实际上选到最后肯定是所有颜色都拿齐，前面那些行为不过是讲究一个仪式感——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响起了起来。
五条和枝顿了下，在店员‘是否需要我帮您拿东西’的微笑中，神色不变地抬起挂满购物袋的手臂，轻松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
是「窗」的内部号码。
有任务了。
待和电话那头的人确认过任务详情后，五条和枝看着已经走到另外一个货架面前的蛇岐深雪，露出一点为难的颜色。
不管是谁，在兴致正浓的时候被告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都会生气吧。
而且这位……
和蛇岐深雪相处的这些日子，五条和枝不说摸清了她的性格，但和枝很确定，一旦试图更改或者左右她的决定，翻脸比翻书还快。
五条和枝内心叹了口气，上前。
“蛇岐小姐，那边来了紧急任务，我们需要立刻动身。”
不过就是再被吓唬一次，也没——
“嗯？那我的东西怎么办？”
“欸？”
蛇岐深雪干脆的回答，让五条和枝有些意外。
她怔愣了一会儿，确认蛇岐深雪只是疑惑自己选好的指甲油要怎么之后，迅速做出应对。
“我们可以让店家把您需要的东西送到公寓。”
给蛇岐深雪提购物篮的店员立即意识到有更大的单子来了，笑容甜美地接话道：“您达到一定的消费额，东京地区内都可以包送的。”
就算是公司不送的地址，她都要亲自送去！
蛇岐深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然后愉快道：“那我每种都要一瓶，还有那些贴纸。”
店员都快笑开了花：“好的。那请您这边结账，再填写送货地址就可以了。”
在大客户的光环加成下，五条和枝过去填写完公寓地址没多久，结账的动作就完成了。
回到车上后，心底感慨今天竟然这么顺利的五条和枝，一边调整着导航的地址，一边和蛇岐深雪说明任务情况。
“任务地点在静冈。工人们在对一处废弃已久的神社进行翻修时，从地底挖出了一口奇怪的箱子，随后不久「窗」便观测到了咒胎。但辅助监督刚到现场，咒胎就孵化了。现有四名工人和一名辅助监督被困。”
“本次任务，您除了祓除诅咒外，还需要搜救被困者。”
“救人？”
“是——”
“我不干。”
“您、欸？！”
以为自己听错了的五条和枝，诧异地抬眸望向后视镜里的白发女人。
“您说什么？”
蛇岐深雪捧着那杯已经不怎么冰了的奶昔，懒洋洋地窝在座椅里，暗金色的眼睛平静又冷淡。
“我和五条悟的‘劳动合同’里可不包括救人。”
“？”
=
年久失修的拜殿脆弱得仿佛被风一吹就倒，茂盛的青苔覆满断裂的枯木和石阶。
但就在这些被岁月腐朽了的荒芜之间，停着一台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铁皮怪物”。
涂着深蓝色油漆的挖掘机安静地立在那里，沾满新鲜泥土的铲斗上有黑色雾气一般的东西点缀其中。
旁边不远，那个被打开的木箱更是布满黑雾的痕迹。
蛇岐深雪走过去。
木箱中有一个石头做的雕像。雕像已经损坏，看不清本来的样貌，只能猜测它原本坐在一个圆形的石台上，是一个空心雕像。
那双映着雕像碎片的暗金色眼眸缓缓收缩成竖瞳，原本平静的眼底慢慢漾开兴奋的、甚至说得上是古怪的笑意。
“啊啦，会是熟人吗？”
轻软黏腻的声线中，雕像残片被精致的细带凉鞋毫不留情地碾碎。
“叮铃~”
悬挂在拜殿门口的黄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铃响。
地下挖开的大坑和挖掘机全都消失不见，而荒芜的神社，像是被涂上了色彩那样，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双手合十地跪在拜殿前，神经质地喃喃念叨着什么。
男人旁侧伏着一具断了头的尸体，猩红的液体汇聚成血泊，蜿蜒地流下台阶，染红了另一具尸体的衣服。
从那张仰面朝天的青白面孔上，还能看到显而易见的恐惧之色。
可这些惨状并没能让蛇岐深雪为他们停留。
白色的凉鞋踩过血泊，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蛇岐深雪站在拜殿里的神龛前，暗金色的竖瞳已然失去了先前的笑意。
“什么啊，一只借着那家伙的气息装模作样的老鼠。”
女人脚下的影子扭曲、晃动。
“不过……”
那张清艳得不似人间客的脸孔微微抬起，脚下游走的黑影逐渐在她身后汇聚成一只巨大的怪物阴影。
傲慢又黏稠的恶意让供奉在神龛中的“神明”颤抖着。
“你也敢称神？”
数条黑影闪电地疾射而出，神龛中巴掌大的“神明”突然裂开变大。
它想要断尾求生，却毫无反抗余地被黑影围剿、吞噬。
垂死挣扎的咒灵发出凄厉的咆哮，黑影涌动的速度变得愈发快了，就像兴奋起来了一样。
短短几息时间，让咒术界如临大敌的特级咒灵便被啃噬殆尽。
周围的环境重新变得荒芜，黑影也如潮水般退回蛇岐深雪脚下。
其中一股细小的黑影，似乎卷着什么东西送到了她的手中。
……
【啊，当时的确没有说这个呢。】
听完五条和枝说明了‘劳动合同’的事情后，电话那头的五条悟似乎略有困扰地叹了口气。
【不过，任务她还是有做的吧？】
“是。”五条和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帐」，“蛇岐小姐刚刚已经进去了。”
【那就这样吧。她不救人但也不会主动杀人，再说她祓除咒灵也等同于间接救人了、不过后续的收尾你注意一下，顺便，记得把她每次完成任务花费的具体时间记下来。】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五条和枝吐出口气。
不管是家主的性格、还是向家主报告任务情况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但五条和枝内里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因为，有时候知道太多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说蛇岐深雪的喜怒无常是性格所致，那么这种对生命的漠视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类的行为准则。
她是因为和家主的约定才进入的咒术界，并且家主对她的态度也呈一种‘管不了’或者‘无法改变’的放任状态。
最重要的是，突然出现的蛇岐深雪具备现代人该有的基本常识，可又对一切充满好奇。
总总迹象都表明，她的身份有异。
最大的可能……
“这个东西要怎么处理？”
背后响起的女声吓得五条和枝一激灵。
她有些仓皇地扭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蛇岐深雪，正拎着一根暗红色的东西向她询问。
粗看像小一截布满树瘤的木头，可其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和污秽。
五条和枝很快就认出它是什么。
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难道说，工人们挖出来的木箱里封印着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样的话就解释了，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出现了咒胎，并且迅速孵化。这种东西对诅咒可是大补啊。
“这个需要封印起来，交由高专保管。”
电光火石间，五条和枝想起什么。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毫发无伤、甚至连裙摆都没有沾上一丝灰尘的蛇岐深雪。
“您、诅咒已经祓除了？！”
蛇岐深雪没回答，只是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特级，是超出规格之外的级别。
只是特级之间也有不同。
有些特级，是因为实力达到了特级。但也有些特级，是因为最高等级只有特级。
这条默认的潜规则，不管对咒灵还是术师都适用。
可在术师中，后者独指五条悟一人。
如果是五条悟在这么短时间内轻松祓除一只特级诅咒，没有人会感到惊讶，但换成蛇岐深雪……
五条和枝望着面前的白发女人，无端地从那双平静的金眸深处感觉到了危险。
她到底是什么诅咒的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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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劳动合同’里的漏洞，再加上任务中回收了两面宿傩的手指。
大忙人五条悟终于从出差中挤出时间，回了一趟东京高专，然后一通电话CALL来了蛇岐深雪。
明明是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却被叫来了高专。
蛇岐深雪推开办公室的门后，那暗金色的眼眸便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鞋跟搭在茶几上的白发男人。
没有合理的解释，你今天就等着挨揍吧。
女人的面孔上这么写着。
靠在沙发里抛着东西玩的五条悟，被蛇岐深雪的满身怨念逗得笑了一声。
“不要这么不情愿嘛，当然是有好事才叫你的。”
“你能有什么好事。”
“拜托有点信任度啦。”五条悟接住落下的东西，放下腿，手肘搭在腿上，苦恼又真诚地对蛇岐深雪说，“我虽然逗过你一次，但不至于天天逗你吧？就算是我，也承担不起一直被拆家的费用啊！”
那天晚上打完架之后，那套公寓显然不能再住了。
不过幸运的是承重墙没出问题，不然就不仅仅是换一套房子的事情了。
蛇岐深雪看了他一会儿：“你先说什么事。”
先说事，我再考虑要不要相信你。
听出她言外之意的五条悟不禁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掩住翘起的唇角。
说真的，养一条蛇好像也蛮有意思的？
“咳。”五条悟清了下嗓子，在那双暗金色的瞳眸有了要收缩成竖瞳的征兆前站起身来，“要去高专的忌库参观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