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夏季的天空是一种清透又高远的亮蓝色。
明丽的日光照进室内，给所有家具都镀上了一层富丽的淡金色。
位于东京市台东区的顶层公寓里，身量高大的白发男人捏着自己的下巴，用望不见视线的面孔紧盯着面前的人。
他的喉咙里还发出苦恼的长音，就像在研究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生物一样。
“你这个咒物怎么吃了就跟没吃一样，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嘛？”
被端详的人拿起自己扑在桌上的漫画书，眉毛都没动一下。
之前从天元那里拿到咒物的蛇岐深雪并没有着急吃。
好奇的五条悟询问后，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个非常离谱但又很合理的回答——
洗干净再吃。
是了，也不知道放了几百上千年的，的确得好好洗洗。
于是，五条悟以要做生物观察日记，必须近距离见证过程为由，径直把蛇岐深雪从高专带回了公寓。
有超高速“顺风车”可以坐的蛇岐深雪没有拒绝，甚至乐得让他带自己瞬移回来，这样还可以早一点看到没有看完的漫画。
回到公寓后，五条悟是亲眼看到蛇岐深雪把那个洗了又洗的蛇首咒物吃下去的，可之后，她身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是隐约感觉，某种东西好像更加凝实了一点。
他可是为了防止被高专那边的某些人察觉到异样，才特地把她带回来“进化”的欸！
结果就这？！就这？！！
难道看漏了？？？
这样想着的五条悟抬手挑起了绷带的一角。
湛蓝的颜色从纯白之中泄露出来，似乎外面的整片天空都被融缩进了这只眼眸里。
咒力……嗯，姑且有变多那么一点点。
但那种凝实感到底是什么？
她的影子？
这样想着的五条悟垂眸往蛇岐深雪的脚下看。
不用术式的时候，和普通人类的影子没有区别啊。
正常来说，像这种从一个整体中分割出来的咒物，受肉者每吃下一份，就等于拿回一部分原有的力量。
就算咒物出现了分割不匀的情况，那也要有变化嘛！
所以说！她的咒物吃到哪里去了？
流光溢彩的蓝眼睛转动着，然后在猝不及防间对上了那暗金色的眼眸。
蛇岐深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目光从漫画上移开，看向了面前的五条悟。
她和那只蓝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微微歪头，神情从疑惑到恍然，最后道。
“你把绷带解下来我看看。”
“？”五条悟觉得蛇岐深雪这个要求简直莫名其妙，“干什么？”
“看一下六眼。”
“哦——”五条悟拉长语音地点头，但做出来的动作却是，放下手把脸上的绷带整理好，眼睛被藏得严严实实，“不给。”
白发女人脸上的淡然逐渐变成冷淡。
不过有些让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生气，也没再强求，收回目光继续看漫画去了。
没有想到会被晾在一边的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
“哎呀，好像有点热呢，要不要把绷带拆下来透透气呢？”
蛇岐深雪顿了顿，没忍住扭头。
五条悟的手指虽然勾在绷带上，但并没有要解开意思。
看到蛇岐深雪望过来后，他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样：“你就是很想看嘛！既然想看，那就要好好拜托我、求我啊！”
暗金色的眼眸微微收缩了一下，然后——
她又去看漫画了。
五条悟：？？？
这是什么情况？这都不生气，那个咒物吃出问题来了？？？
“你没事吧？”
五条悟凑近蛇岐深雪，屈起一条腿跪坐在沙发上，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难道咒物放得太久变质了？我就说要放进沸水里好好煮一下的嘛！！”
“闭嘴。”
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五条悟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所以，那个咒物难道是什么强制平静心情的效果？”
“就像《Overlord》里面的主角一样，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时会被强行压制？！”
“真是这样？不要啊！会变得很没意思的！”
意识到放任不管的话，五条悟大概能没完没了的闹腾下去。
于是，蛇岐深雪头也不抬地说：“不想和你在这里打架，而且我的漫画还没看完，已经耽误很久了。”
“不想和我在这里打架？”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转动面孔打量这间新搬来的公寓。
公寓的装修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和各种各样的杂志漫画。
哦对了，这些全都是刷他的卡买的！
嘛，那勉强够得上乱中有序吧。
心里评价完，五条悟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喜欢这套房子？”
“嗯。视野很好，又安静，还方便。”
蛇岐深雪非常满意这个新窝。
这里远离人口密集的商业区，不那么吵闹，但又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从窗户望出去，视野开阔，唯一比她高的只有远处那名为天空树的建筑。
光为这份惬意，蛇岐深雪愿意暂时忍耐五条悟一下。
因为再打的话，就又要搬家了。万一找不到这么合适的地方怎么办？
蛇岐深雪满意，听到她这番话的五条悟也很满意。
用一套房子就可以暂时“束住”八岐大蛇，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不过——
“你真的不看六眼了吗？我马上要去出差了，你很久！很久都看不到我了！”
蛇岐深雪想看六眼，是因为这玩意儿的确罕见，而且很久没有看到的东西这下子忽然见到，多少有点蠢蠢欲动。
但非要说的话，也没那么想看。
只是他这么一说……
“你想知道我吃完咒物的变化？”
果然，和这条蛇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拿东西和她交换啊。五条悟唇边翘起并不明显的弧度，点头：“怎么样，要交换条件吗？”
“可以。”蛇岐深雪终于从漫画书上抬起头。
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收缩成竖瞳，脚下的影子分化成七道蛇影，升腾而起地舞动着、簇拥着她。
“能力的补全。”
五条悟盯着那些蛇影看了会：“你是说，以前只是有八岐大蛇的形状，但实际上内里能力有缺失？”
“嗯。”
“欸——竟然是这样吗。”
虽然刚刚的交换条件并不是「束缚」，但五条悟并没有怀疑蛇岐深雪话里的真实性。
毕竟从种种迹象——特别是今天天元的态度，都表明：这条蛇的信用度貌似还挺高的。
真是奇怪啊……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神明的公正”？祂们这种东西应该是最讲究交换与代价的存在了。
思维发散的五条悟也履行约定，抬手解开脸上的绷带。
绷带飘落，白色的短发如高山倾雪一般地散落下来，稍长的发尾堪堪遮住了眼睛。
湛蓝与雪色交融，如同裂冰浮雪的大海。
明明唇边露着一点微笑的弧度，但那双蓝眼睛里能窥见的只有鲜明的倨傲和冷然。
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蛇岐深雪不禁想。
过了一会儿，男人有些苦恼又洋洋得意的声音响起。
“咦，我知道我长得很帅啦，但杀伤力已经大到连大妖怪也能迷住的程度了吗？嘛！不愧是我！”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蛇岐深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起身子，伸手捧住了五条悟的脸。
蛇岐深雪看了眼隔开手掌的无下限，视线的焦点又重新回到那双蓝眼睛之上，掰着他的脸不断地变换角度打量着。
眉头微微拧着，像是不解又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泰然自若地任她动作的五条悟感觉到微妙，不由得问。
“你该不会觉得我和哪一任六眼长得像吧？”
以这家伙的年纪来说，见过其他六眼也不奇怪。五条悟想。而且看这态度也不像有仇？嗯……要不要找个时间回五条家看看？
过了一会儿，蛇岐深雪才回答。
她松开手坐回去，重新拿起自己的漫画书。
“不像。”
“那这是没否认认识其他六眼咯？”
蛇岐深雪脸上的情绪平静又冷淡，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漫画上停了很久，才又转过脸看身旁的五条悟。
解开绷带的男人并没有着急把那些布条绑回去，他正伸着手在对茶几上的杂志挑挑拣拣，似乎也想用漫画来消磨一下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忽然，耳边有一缕凌乱的碎发随着他动作滑落。
在这一个瞬间，他的侧脸好像和记忆里的某人微妙地重合了。
“你死了之后——”
动作微顿的五条悟扭头。
“把灵魂给我吧。”蛇岐深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