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所以你就加入了飞车党？”
温玉成摇摇头，道：
“没有，其实严格来说，我们只是骑电动车的混混。不过那时候飞车党横行，只要你骑电动车，你不务正业，那就是飞车党咯......”
其实，温玉成认识当年那些同伙的过程，也很简单。
台风过后，深州一片狼藉，街上铺满了折断的树枝和树叶。下水道溢出的积水还未褪去，但天空却是晴朗的，微风吹来，很是凉快。
社区号召居民同心协力，清扫道路。
大台风后，深州断电断网，在家里也无事可做。于是响应的人很多。
本该在家继续写卷子的温玉成，也在人群之中。
温玉成费力拖着一只半大不大的树枝，走向垃圾集中点的途中，一不小心，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撞到在地。
“嘶——”
“我X，菜鸡，走路不看路啊？”
循着声音抬头，温玉成看见一个发型如刺、五颜六色的人，穿着拖鞋，嘴角叼着烟，一脸不屑地看着温玉成。
他瞥了一眼，也没有道歉的意思，汲着拖鞋准备转身离开。
“那个......”
“啊？”
温玉成站起身，拍掉了沾在背后的沙子和树叶。
“我想问......”
“问个鸡毛，嘲笑我学习不好是吧？！”
说着，举着拳头作势就要冲到温玉成脸上。而前一秒，温玉成推了推自己眼镜，问道：
“你的头发是在哪里做的？”
于是，当年的温玉成没有参加高考。而是顶着一头耀眼的黄毛，开着自己的小电驴，呼啸着从考场外经过。
“噗嗤！”傅灵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傅灵拿出手机，在搜索框上打了“杀马特”三个字，然后将搜索出来的图片展示给温玉成。
“你当时见到的，是这种吗？”
温玉成低头看了看，摇摇头，“倒是没那么夸张......”
“可是，我记得你当时没有这么浮夸......”
话音落下的时候，傅灵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转头一看，温玉成正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你记得？”
傅灵尴尬地点点头，“......我就去过一次深州，而且你说你当时还染了头发的话......可能就是当时在派出所？”
温玉成点点头，黑黢黢的眼睛反射着日光，像两颗日光下的宝石。
“对！你记起来了？”
傅灵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
“我当时近视眼，我爸没给我配眼镜。其实，我当时只看清了几个不同的发型......”
言语中，傅灵掩盖了自己早已记起温玉成这件事，也隐瞒了关于那只“小猪”的故事。
“那你觉得哪个是我？”
傅灵眨眨眼，“我猜，是那个一头黄发的，发型也没有很夸张的那个。”
“为什么？”
傅灵指了指他手臂上的刺青，“我记得他手臂上有个刺青。不过当时也没看清，就看见一片糊的青黑色。”
温玉成的表情说不上激动还是平静，他喝了口茶，道：
“我本来也想搞个夸张点的，但那种......头发得要留长一些才能弄，所以只能先染色了。”
“那混混一般都做什么？”
“嗯......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拿着零花钱买了个电动车，然后就四处乱转。要么就是去网吧坐一天，要么就是在路边抽烟喝茶......”
“没有......”傅灵举起拳头，朝空气挥了两下，“斗殴、群架，给兄弟报仇，帮兄弟追妹子之类的？”
温玉成斜眼看着傅灵，调侃道：
“这又是你从哪本书看来的？什么霸道徐总......”
“那是徐粒粒看的！”
二人对视了一会，随即不由得笑出声来。
“其实真的很无聊，每天就是发呆，玩，吃，然后循环。有时候在他们去网吧的时候，我就在网吧写试卷......”
傅灵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不过，你爸没有来抓你吗？”
温玉成扯了扯嘴角，道：
“有啊，但是他也找不到我，加上他......其实更看重自己的事业，加上那时候，我妈也要和他离婚，估计他自己都昏头了，哪有时间管我。或许，如果第二年我没参加高考，他说不定会有个新家庭，有个自己的新儿子......”
那年的高考后，天气十分炎热。已经有一个月没下雨了，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整个深州仿佛被冻在一个热果冻里。
只有在空调下，深州人才能稍微喘口气。
温玉成坐在网吧的沙发上，盯着网页上的最新高考真题，握着的笔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
写完了最后一个步骤，温玉成看了眼答案，兀自送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这动作吸引了坐在一旁的绿发男。他瞥了一眼温玉成的方向，看见键盘上铺满了写满各类算式的稿纸，惊讶地大喊大叫道：
“X的温玉成，你TM来网吧写试卷，你是不是有病！”
这位绿发男叫李卓轩，一名高七留级生，他就是当年在台风天后，介绍温玉成去理发店的那位小混混。现如今，也是由他，将温玉成引进了自己的混混圈子。
说是圈子，不过也就是几个无所事事的高中生罢了。
周围几个人听见李卓轩的怪叫，纷纷摘下耳机，走到温玉成的身后。一个粉毛，名字叫陈子豪，立马用手臂锁住温玉成的喉咙，大喊大叫道：
“狗日的，你是不是歧视我们的智商？故意来羞辱我们！”
温玉成一把将锁在自己脖子的手臂扯开，站起身子，巨大的影子直接将陈子豪笼罩在内。温玉成似笑非笑道：
“你这个智商，还需要羞辱吗？”
陈子豪作势又要干架，李卓轩赶紧起身，摁住那坨眼看就要炸起来的爆炸粉毛，骂道：
“M的，你和他打架，先看看你自己什么货色吧。人家一拳就给你揍扁了。”
另一个如金毛狮王般的人打起了圆场。
“X的，傻X吗，这也能吵。”说完，转身对着温玉成笑道，“只要温帅哥请客吃炸果，这事就过了。”
温玉成勾了勾嘴角，朝金毛狮王捶了一拳。
“想吃东西就直说，扭扭捏捏的，真蠢。”
一群人打打闹闹，开着电动车，一路狂飙到了关帝庙附近。
车还没停稳，陈子豪就跳下车，迫不及待地要朝小吃车跑去。才跑过车头，就被李卓轩抓住了衣领。
“拉我干嘛？”
“怕你被搞死。”说完，李卓轩的下巴朝远处伸了伸，那里挺着一辆电动车，不过车身上贴了几张贴纸。
陈子豪一看就收敛了许多，凑到伙伴身边，小声说道：
“飞车党怎么在这？他们来拜神？”
金毛狮王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转移话题道：
“好香，每个人都来个大份吧。”
温玉成停好车，将钥匙收进兜里，“少吃点，你都胖了吧？”
此时，众人走到了小吃车前。金毛狮王毫不犹豫地点了个大份，对于温玉成的调侃，他是完全不在意。
但陈子豪不一样，他非要争个口舌之快，就指着站在小吃车前的女生，说道：
“人家一个人都吃大份，你不能只给兄弟们买小份吧？！”
傅灵有点无语，“不是，我当时只是个初中生，这都能躺枪？！”
说着，傅灵猛灌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隔空骂道：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让林阿姨把你们臭骂一顿，我啥也不说。”
温玉成转头，眼含笑意地看着傅灵，问道：
“真的？”
傅灵看了一眼温玉成，原本的怒气，也在他的注视下，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她无所谓地摆摆手，道：
“怎么可能，本来你们就没抢，林阿姨纯属自己发神经，她儿子也是。”
说着，傅灵叹了口气，“不过也能理解，被迫帮人带个有点神经病的小孩，是个人都会精神崩溃。”
听了这话，温玉成眉心微皱，“神经病？你说是你？”
傅灵点点头，“我还不神经病吗？你记得吧，我当时直接抓东西打人诶，之前还扇了那个死小鬼一巴掌。”
温玉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莫名奇妙地问道：
“要不要吃冰淇淋？冰箱里还有。”
说完，也没等傅灵回答，便兀自起身，从厨房拿了两根冰淇淋。撕开袋子，将其中一根递给傅灵。
傅灵看见了冰淇淋的包装袋，是很久之前，家里冰箱坏了的时候，来到温玉成家借冰箱时的那个牌子。
咬了一口，是熟悉的甜味。
“我没有觉得神经病。很奇怪，你明明只是一个初中的小女孩，但在我眼中，却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说，也没有那种讨厌的偏见......”温玉成转过头，看着傅灵，温柔地说道：
“是个小英雄。”
“X的，怎么这么倒霉！吃个东西都能被搞？”
陈子豪走出派出所，回头骂骂咧咧的，似是十分不服气。被金毛狮王拉走的时候，还大放厥词：
“我们要是飞车党，你早——”
金毛狮王赶紧把人拉走，捂住了陈子豪的嘴，小声劝道：
“你还闹？我们最多就逃课打游戏，我才不想进局子，你别害我！”
李卓轩点点头，“就是，你小点声，要是真把飞车党盯上，那就惨了。我还想把回网吧通关《神剑四》......”
说着，便看见温玉成站在一边发呆。于是用胳膊肘推了推他，道：
“怎么，吓怕了？”
温玉成摇摇头，回看了一眼派出所，道：
“还好有人愿意作证......”
李卓轩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劝慰，又像是自己感慨，道：
“虽然咱抽烟喝酒烫头，但我们还是好孩子——”
“啪！”温玉成一把拍在吴卓轩的手臂上，打断了他的感慨。
“知道了，好男孩。”
说完，温玉成便大步朝停车处走去。
“你X的找死——”
吴卓轩也大喊大叫地跟了上去。只剩陈子豪和金毛狮王还落在后边。陈子豪摸着下巴，朝金毛狮王问道：
“诶，你说，那个小姑娘不会是看上了我们中的谁......”说着，朝自己的胸脯拍了拍，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
金毛狮王白了陈子豪一眼。
“你是傻X吗，没看见人家摆明了看那老女人不爽，就你......”
“我怎么了？我这一头粉色还不够骚吗？”
金毛狮王冷哼一声，“要是看上温玉成还说得过去......”
“诶！你别瞧不起人！”
说着，二人跟在吴卓轩身后，也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来到几人的电动车附近，温玉成想了想，将钥匙丢给了吴卓轩，道：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事。车你开走，到时候再找你拿。”
众人有些诧异。吴卓轩问道：
“你去哪？”
“去拜拜。”温玉成指了指身后的关帝庙，“顺便还有点其他事情。”